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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江山如梦》全文免费阅读 章回十九《心不由己》(1)
- 章回十九《心不由己》(1)
何若舒回到江东后，也并未与周瑜打上照面──隔日他便远行出征行军至南郡了，自然并不会和他相遇。
但她想，她回到江东的事，他应当已然知晓了。
「舒姊姊总算回来了、二哥若是知道了，定也会十分高兴的！」
一见到她被士兵送回柴桑，孙尚香便开心地拉着她的手直跳，高兴得不行。然而她无力回应，只得轻扯了扯脣，也未应声，只淡然笑笑。
分明是她的故土，可当她再回到这里，却已然不能再如当初那样纯粹了。
「舒姊姊怎幺了？」总算留意她似乎精神不好，神色也一直恍惚着，孙尚香忙凑上前，担忧地看了一看，「身子不舒服幺？我赶紧去让大夫过来……」
将她的手拉住，何若舒摇首，笑容仍旧是浅淡，眼中却带上几分涩然。「我无事，就是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
孙尚香闻言，半晌未语，只定定看她片刻，却是几分认真地开了口：「舒姊姊不必为那赵子龙难过！他不愿同姊姊过来便罢，二哥定会待姊姊更好、比他要好上千万分！」双手仍是将她拉着，她字句坚定认真，却犹带几分孩子气。
何若舒怔然，不知如何答她，只得歛眸浅笑不语，眼底却更是苦涩。
她知她定是不会明晓她与子龙之间种种究竟如何，只会怪他不愿与自己同来江东……无奈歛下眸子，她回首瞧着已无他半分身影存在的孙府，心口却又是不住一痛。
──会习惯的，她终是会习惯的。
而孙权此时人并不在柴桑，早已是一同领兵攻去合肥。在意之人全都在战场上厮杀，唯有陆逊还留在府邸里头能同她说话，她心里头忧心，却未料第一个传来的消息，便是周瑜中箭伤重──
「你说、周都督中箭，重伤命危？」
诧然望着陆逊，她一双眸子不敢置信地瞪大──周瑜那样谨慎的人，怎幺会被箭所伤？
纵然她于他，不免却有埋怨心寒，可他……他毕竟是这江东的支柱。若非是他透尽心力支持着，今日仲谋的路，怕是不会这般顺遂……
江东还需要他，他还不能死啊！
「虽说无凭，但我猜测周都督应当是以伤重为由来诱骗曹军……但是否真有损伤，我便不清楚了。」思虑地微微颦眉，陆逊顿了顿，随后仍不住去瞥了眼她仍未鬆懈下的神色，听她喃喃出声：「这样啊……」
见她眼底思绪複杂，他自然知晓她心里头最忧心之人是谁，却仍不免一歎。「赵云几日前出征，已快马攻入南郡内，战果丰硕，并未听说有半分损伤。」着手温茶，他垂眸浅淡出声，道得云淡风轻，彷彿只是无意提起。
可一听过他这番话，她却立刻就安心了──微微怔然，她略一顿，却终于是舒朗开眉头，安心地牵脣微微笑了，「是幺……那就好，那就好了……」喃喃低歛，她舒了口气，却笑得愈发苦楚起来，又方抬首望向他，「多谢你，伯言。」
这几字道得真切，她坐于他对头，杯中热茶已放得冷去，目光却难得地带上了温度和欣慰。
在离开赵云后，还能和她推心置腹说话的，怕却也只剩下他了。
而陆逊闻她这话，却也只得无奈歎然。
他知晓，将她硬是带回江东的，便是周瑜……虽说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可他原以为，以她与赵云的情，她应当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便甘愿回到江东的，却未想周瑜竟当真有法子让她不得不回来……
大事当以天下为重，他自明白这道理──孙权身为将东之主，原是不该有软肋，偏偏这软肋却又落在他人阵营，自然是不能容许的。可无论如何说来，她都是他好友……见她这般痛苦，他着实不忍。
这于她，却终究还是太残忍了啊。
然合肥一战，虽确是拖住了江东一带战线，可孙权攻打布阵却都操之过急，终还是被曹军给打了回来。战事落败，又无端折损兵将，加诸南郡襄阳竟为赵云关羽以「借」之名联合所佔，孙权心里十分洩气，却没想一回来，又听闻周瑜竟然负伤──
他心里头急得很，立刻便前去探望，却只见周瑜正于榻上擦拭佩剑，右肩虽裹了一层纱布，但神色却仍是从容温淡。
「参见主公。」见他前来，周瑜并不意外，只将剑放下，起身，上前便要揖礼。
孙权见状，连忙将他扶起，「公瑾身上带伤，便不必多礼了。」
周瑜莞尔，「小伤罢了。曹仁惧我，我才命人放出风声，说我伤重，令他们放下戒心……公瑾戎马多年，区区一个箭伤，并不碍事。」勾脣瞥了眼伤处，他扬笑开口，样子倒是无谓。
「那便好。」孙权见他当真无事，紧绷的神色才总算几分鬆缓下来，「公瑾为寡人右臂，可不得有半分闪失。」神色嗓调倒是诚恳，他不禁垂眸歎气。大哥留下的旧部老将，于他大多都是服从却不恭，也唯有张昭和周瑜愿意真的将他当作主公了吧……况且周瑜又是大哥拜把至交，他自然是更为信任的。
「哈哈哈……公瑾老了，江东贤才济济，主公很快便不只公瑾一个右臂了。子敬、子明、伯言等人都是贤良之辈，主公却不妨可以多多倚重些。」扬笑一歎，周瑜笑意朗朗，可分明正值壮年的青俊容颜，却是真真显出了疲态来……
但总归是欣慰。于他之后，并不会是后继无人。
闻言，孙权不由得几分愧疚地歎然出声，「公瑾为孙家辛劳多年，除公瑾外，谁人能做孙家右臂？」
「主公谬赞了。」略一歛眸，周瑜仍是笑，眼里情绪却有些淡了。「公瑾有些乏了，想好些歇息养伤，方才能尽快再为主公效力……练师方归江东不久，主公思念她多时，不如去见。」笑意加深，他缓缓开口。
孙权一愣。「舒──练师她回来了？」怔地出声，他微微瞪大眼，眼里全是讶然，「是……刘备让她回来作客的？」嗓调不觉便变得小心起来，他轻声问。
「不，她此次回来，便不会再走了。」目光深深，周瑜开口，眼底思绪複杂，却未令他瞧见。
孙权并不解他何意，隐约却似乎明晓，令她回来，该是周瑜的主意……心下有些紊乱，他于她实在关心，却也忧心，于是拱手道：「那幺，公瑾好生歇息，寡人回府了。」说罢，他略低首示意过，便匆匆转身离府。
周瑜静静望着他离去，思及自己迄今所为一切，笑意歛去几分，眸里思绪却是有些纠结了起来……
而孙权急急忙忙便离了都督府，一路便望孙府回去。至内院她旧房去问，左右侍从却说她并不在房里，只说欲散心，不知上哪儿去了──
莫非她改变心意，又离开了？
才如此一想，他却忽尔听见，院落里头隐约传来刀枪呼啸声。犹疑这时间会有谁在自家院落里习武、早先分明听说了尚香又去校尉府寻陆逊──脚步缓下，他踏步过去，却见一个素衣姑娘，正提刀飞舞。
春色渐至，白衣女子持刀而舞，目色凛然，身法俐落，姿容清丽。
分明是八年过去，可岁月却似乎未在她身上，余下太多痕迹……
她还是这样美，美得令他屏息。
微怔顿下，他也未开口唤她，便就伫在了原地，深深凝望她身影。
犹记当年她离去前，虽会拿剑，但使得并不顺，如今却也能用得这般漂亮了……这些剑法，他未曾在江东见过，大多该都是赵云教会她的吧。
然他伫立未久，何若舒却很快察觉他目光，迅速便收剑望去，见是孙权，微微怔了一瞬，方淡笑拱手一揖：「参见主公。」
孙权眼色微黯，不由得苦笑上前，「这儿只妳我两人，何必这般拘谨。」伸手将她的手放下，又忧她不喜，略一顿，便尽快抽回，「我方才听闻公瑾说妳回来了……这般大的事情，昨日竟也没人告知我。」扯扯脣，他有些不满。昨夜归回时，府里竟无人诉他这件事……倒让他至今才知晓！
何若舒笑笑，思虑这称呼片刻，终还是开了口，「仲谋才由战前归来，好生歇息便是了，练师不过一个小女子，归不归来，也没有这般重要。」神态仍是浅淡，她笑道。
虽是唤了他的字，可孙权恍惚察觉，她虽仍是明眸睐笑，却似乎哪儿不太一样了。
不再如从前那样，眼里总有变化万千的思绪，有时忧虑、有时欣喜、有时卑怯……他如今望去，她清透如水的眼却只余下一泓淡静，彷彿再无波澜。
好似，也再没有明亮。
「于我而言，练师比什幺都重要。」直直凝望，他向来都不避讳于对她的感情，虽说上回那场面确是有些尴尬……「可妳……如何会突然就回了江东来？赵子龙不是要娶妳为妻幺？」眉间轻拧，他以为她是受了委屈，神色便肃凛起来。
何若舒微愣，也未立刻答话，只略一歛眸，羽睫閤动间，便将眸里思绪掩去。
这孩子，终归说来……还是事事都替她着想的。
「他没有负我，是我负了他。」已然能逐渐将眸子里头的哀愁逐渐散压下去，她低低出声，脣盼笑意却仍是带了些涩。「江东如今局势未稳，我放心不下，所以便还是回来了……至于子龙，我欠他的，也只能来生再还。」声音淡然，她再开口，嗓调却是坚毅了起来。
既然回来了，她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再去想其他。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要帮助仲谋，将这天下抓稳，不必再为他人势力要胁而担惊慌怕──
孙权闻言，不禁有些愣忡。
虽不明晓她是为何这般，他却并未漏去她眼底一霎流显的凄然哀伤……
或许，这一生里，能令她牵挂至心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了吧？
──他是何等羡慕，不过短短八年，他却能够便这样在她心里扎根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