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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十八《雨碎江南》(5)
- 章回十八《雨碎江南》(5)
纵然时近出战南郡,但五日来,除军务外,赵云几乎与何若舒寸步未离。
众将士里头也不乏像孙乾、简雍、糜竺以及关张二人这班跟了刘备许久的老将,见他俩如此,只是笑他俩总归是好事近了,该要好好拣个日子将亲事办妥。
赵云也没反驳,只淡笑言谢,往常般地客气几句便带了过去。
但见他俩这般不避外人目光地朝暮相依,同寝共眠,刘备终是未再多言什幺,也暂且未再提过刘琦千金的婚事。
可却只有他俩方才知晓,五日以后,他们便当真是两相陌路……此生此世,要望再见一面,却怕是要比登天更难。
也不再想去避讳营里营外他人议论,于他们而言,这五日要补的,却是一生相伴的时间……
萍水相逢,幸得一会,可这缘,却终归是不够长。
「怎幺起来了?」
五更钟初响未久,赵云方起身,便见身旁女子也浅眠转醒,跟着爬了起来。
自那日后,她几乎便都直接在他帐子里头睡下,相偎入眠。但他习惯晨起练武,即便已经极小心,却总不免还是会将她吵醒……「才是寅时,天都还未亮,昨夜歇息得少,多睡会儿吧。」温声轻哄,他低言。
抬首,何若舒一双眸子还困倦地半睁着,却仍摇了摇头,繫好单衣后便下了榻,过去将他的袍子拿过来,「不打紧,睁开眼也就醒了……还是让我替你更衣吧。」微微笑了笑,她说罢,便将袍子一件件地替他仔细穿上,动作熟稔专注得彷彿再理所当然不过。
自从讲明后,无论他起得多早,她总坚持着定要起来替他更衣梳洗。
剩下不到多久的时间了……她想多陪着他,哪怕只有多那一点时间也好──
至少,以前没得做到的,她都希望用这五日多少补偿……
赵云微怔,闻她这话后,也未再说话,只伸直了手,任由她替他将袍子一件件穿上。
低眸望着她仔细认真的神情,他却恍惚觉得,彷彿她当真已是他的妻……
虽不过寅时,却已有些许将士同他出来练身子。执枪而立,他虽未着战袍,手起枪落间,眉目却隐含凛然之气,步法稳健扎实,神色清冷肃杀──
她于旁静静伫立凝望,不由得却想起,十四岁与他初遇那年,他便是这样,在遭人掳掠的村落前与贼人厮杀,虽还带少年莽撞,可那身凛然正气,至今却未曾改变……
她是从何时开始爱上他的呢?
初遇时,她才是荳蔻年华,而他方及弱冠。他与她同样厌恶战乱,而她却更为他那一份爱民平乱之心,生了几分仰慕憧憬……
七年后重逢,他却已然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她却也逐渐发现,他看似冷漠,可待人却从来是诚之以心,于她也一直格外爱护照顾──
不知不觉间,由相识相知至相守,却竟也已有了十多年。
这份情,即便相隔千里,此生永绝,于她而言,这期间八年相守,也已然足够撑她一生一世──
可当剩下最后一日,她颜上即便笑着,却仍不免难过得想哭。
「曹仁先前已被算计过一次,这回铁定会更加小心……比起夏侯惇那里,你这儿却怕是更兇险些。」
看着地图上的新野二字,她于营里,凑在他身旁一同看着此次军令。但一想起他上回差点儿便要丧命,虽知这会有周瑜援兵相助,却仍不免更加担忧,「对上他时,你做为先锋,定要比上回更谨慎些,莫要再被他给伤了……这回没有我,能再那般照料你了。」目光黯然,她抬眸对他苦笑,伸手触上他颊侧,细细地端详轻抚。
再没有她会那样慌怕紧张,会日夜不眠地守护照料……他若受伤,日后照料他的那个人,可还能如她这样悉心?
闻言,赵云眼里一痛,沉沉歛眸,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涩然出声回应:「放心,我允过妳,无论如何,绝不比妳更早一步走。」
她抿脣,鼻头不禁一酸,「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定要,活得比我还要久……」眼里不觉又含上泪,她回拥将他抱紧,思及过去他于她的种种诺言,不由得却更神伤……
「舒舒,我答应妳,绝不比妳更早一步走。」
「妳若不离,我定不弃。」
──妳若不离,我定不弃。
终究是她负了他,是她先违了和他的承诺,日后年年春节,她都再也不能陪着他过,只能再让他一人行单只影……
「好。」他温声开口轻应,「夜深了,睡下吧。」
这话说得艰涩,即便明日一早,他便要送她离开……可再如何逃避,来的,却终究是会来的。
是他无能,不能真正护她,却只能让她一个女子独自承受双方势力的拉扯争斗……是他终归不能这样抛下刘备、抛下天下苍生去和她相守──
终究却是他负了她。
此生无以为尽,却只能来生再偿还。
最后一夜,他与她熄火躺下后,并未再缠绵,只是和衣相拥温存,絮絮叨叨地说起闲话……
「其实我一直想问,只是从前一直苦无机会。」依在他怀中,何若舒睁着眼,抬头微微笑看他发话,「子龙当初,究竟是何时喜欢我的?」
离别近在咫尺,能多说些话却总是好的……且当初没问上,她其实多次想起,却总是困惑。
虽然那时旁人便总说子龙待她特别好,可她思来想去,他待她不一直都是那样子的?又听闻过他曾有个妹妹,她又差了他六岁,她便一直以为,他应当是将她看作妹妹来照看,所以才待她特别……
而赵云却忍俊不住轻笑,「这话说来可长了。」开口,他低望着她,眼底却满是宠溺。
「说来听听?」她更大奇。
瞧着她一双眼儿满是期盼地盯着,他不由得深深思索起来。这该从何时说起?他毕竟初始和她相遇,确实未曾想过,将来会待她日渐上心,甚至无可自拔……
「记得初次见到妳,妳个头虽小,胆子更是怯懦,分明十分害怕,可拉弓杀人,却没有半点儿犹豫。」忆起和她相逢种种,他一面说着,声嗓却不觉含上了几分笑意,「那时只是想,这小丫头似乎挺特别,不同于寻常姑娘……后来七年重逢,妳变得成熟了,也变得漂亮了,重情义的性子,却未曾有所改变。」
「那时见妳为孙策而哭成那般……心里不觉便生了不捨。直至那回,妳忽然看着我受伤而哭,我方才察觉,自己竟是爱上了妳。」
不觉轻哂,他柔声喃喃道来,一双眸子始终凝望着她,眼里却更生喟然。
她为他做得太多,可他却再无以为报。
这一生,他是欠她的。
「其实,你总说我想得太多,你却还不是一样……」听他娓娓道起,她倒不禁想起,他那时明明是喜欢她的,却又说自己怕误了她……「若我和你是生在太平盛世,兴许,早就已经成亲了吧?」微微一歎,她不禁感慨,却是自己和他的那一份顾虑,终究让他们只能相错。
若她于那时便嫁给了他,有了儿女,刘备于她的猜忌便不会加深,刘琦也便就不会那般坚持要让女儿嫁于他,孙权也大概早就对她死心,周瑜也就不会有她这份顾忌……
可无论如何感歎,也都再回不去了。
他亦是黯然,心底酸楚,只能将怀抱微微收紧。
即便如今遗憾,他却未曾后悔过和她相许,未曾后悔过自己所择的一切……
但倘若真有来生,他只盼,莫要再与她相逢于乱世。
当晨光将起,再是不捨,却终也只能起身。
替他再繫好袍子,她正欲打理仪容,他却忽地便落座铜镜前对她笑道:「我替妳画眉吧。」
她微微一愣,「子龙也会画眉?」讶异地侧首望去,她微微瞪大眼,有些惊喜。
「只会一种,望夫人莫得嫌弃。」莞尔,他听说夫妻画眉之乐,是情深之意,便特地临时看着学了一种。
而她失笑,喉间却不由得有些哽。「夫君愿替妾身画眉,是妾身之福,哪里还会嫌弃?」
他为她画眉,多好……夫妻情深,若无这些种种,他们确实该要情深相守的──
看着他仔细专注地替她画上眉梢,虽是最普通的那一种画法,可那样温柔宠溺的神情,却仍教她不禁更加难过,只能强忍着痛楚──将要临别了,她不想连离开时都是哭着的……
整顿好一切后,趁着天色未明,赵云亲自乘船带她便要回赤壁。
一路上,他们却未再说话,只安静相依着,彷彿只是静待离别到来……
烟雨氤氲。
不过几时便已到了对岸,天色雾濛濛地落着细雨,他开了纸伞,小心地挽着她向前走,步伐极缓,彷彿望着这条路永无止尽。
「就送到这儿吧。」看了看后头已然不远的驻军处,何若舒顿下脚步,侧首望着他微微弯脣笑笑,眼里苦涩,但仍强撑着没有落泪。
赵云眸色微歛,哑然失语,半晌方将伞递给了她。
「妳身子畏寒,伞便拿去吧。」淡然扯了一抹笑,他开口,眼底深埋痛楚。
而她接过伞,抬眸定定望着,许久,方才下定决心地苦涩笑开:「子龙,我最后只有一个心愿……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允我。」
望着她黯然忧伤的眼,他垂眸,「妳说。」
「我不要你为我孤老终生。」话声落得坚定,她即便心里痛苦,对此却没有半分犹豫,「我走后,还是想见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她知道她利用这个「最后」很卑鄙,可是唯有这样,他才不会为了她,终其一生都孤老……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不再拖累于他──
他闻言怔然,沉默一晌,也未应允,只沉沉出声:「那妳呢?」他已经要过了她,她已非是纯洁如玉的身子……又依她性子,他若娶妻,她不是同样得孤老幺?
她却是强笑开口,「我答应你,待知你娶妻后,我也会寻个不介怀我曾嫁人的人,依托终生。」知他心里仍是盼着她能幸福,她如此说来,他定然会答应她……
而他凝视她许久都未再开口,神色沉痛而清冷,複杂而伤悲。
许久,他方谗缓缓出声:「好,我允妳。」
这声承诺沉若磐石,可眼里的痛却又更深一道。
得他答允,她终于安心地笑了。可笑意之中,却带着铺天漫地的苍凉,连着他的悲痛,彷彿要将两个人的心都结成寒冰──
闭上眼,她踮起脚尖在他脣上一吻──泪光从眼稍落下,而她持伞转身,一步一步地,踏离了他的生命……
他伫立原地许久,直至髮梢被雨珠浸溼,方才回身,沉沉望回而去。
此去一别,死生──再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