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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章一:流光(一)
- 上卷 章一:流光(一)
齐哀帝元绪十一年,隆冬。白雪纷纷何所似?譬若柳絮因风起。
千里江雪漫天。远去的人声喧嚣,空留日渐斑驳的城,若干年后繁华也将剥落。一如曾经盛世里的大齐,对今日的破败也无可奈何。
与冷清的城内不同,出城的关口各个商队往来,人声鼎沸。其中以往纪州的北门最为热闹,周遭贩子吆喝声不断;官衙里待审核的通关文牒堆积如山,但实际允许北上的车马极其稀少。
而就在多年前重建的北城门里,奇妙地有个小雅间。
间里装潢简单,微明烛光摇曳,茶香袅袅。阿紫正倚着唯一一扇漏花窗格,反常地保持缄默。她像在暗忖什幺,屏气凝神地窥视城门下往复的行人。
蓦地,她小手猛然握住桌上一只茶杯。速度迅雷不及,连带高几微微阵了一瞬,几滴上好碧螺春从杯缘溅出。
阿紫的手指节因施力隐隐泛白。眼看瓷杯将被捏碎,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喜怒难辨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
「阿紫,放下。」
阿紫愕然转头。只见原先合拢的木门被拉开,那儿不知何时,立了个会让人想以嵚崎磊落来形容的女子。她年约花信,宽大的素衣白裳阻隔了纷争喧嚷;眉宇间却流露出不亚于男子的刚毅坚定。
「春姊姊来的可真及时,晚一步只怕就要帮阿紫赔款啰。」
乖顺地将瓷杯放回高几后,阿紫嘻嘻一笑打趣道。但就在不经意抬头间,恰好与景春若有所思的视线相撞,她强迫自己昂首回视景春,如此两人便形成僵持不下的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豆大汗珠从颈间滑落。正当她快要坚持不住,景春悠悠叹了口气:
「见到了?」
突如其来的询问使阿紫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忖量许久仍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覆,顿时心生宁愿因刚才的莽撞受到责罚,也不要面对这棘手问题的念头。
既不想撒谎,也不想让对方失望,阿紫陷入两难。而景春瞧她蹙起灵动的眉,牙齿轻轻咬住小巧樱唇,满满苦恼写在稚嫩脸上,不由得再叹了叹,私自定下结论:
「所以是没见着。」
「啊?」一时间没意会到这是个肯定句,阿紫愣了愣,急急忙忙吐出实情,「不不,虽然阿紫没见着二公子本人,但阿紫却有遇见个自称是二公子友人的家伙。」
景春听了有些诧异,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沉声问:
「大略是什幺样子?」
「纤细、极其纤细!」阿紫不暇思索地回道。
一想起那个堪比女人纤瘦的狡诈男子,她忿忿地啐了啐。「亏我还帮他击退追兵!那厮事后居然骗走阿紫的锦囊,说什幺等姬伯千到了就会还!」
许是因太气愤难平,她没有发觉景春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诡谲光芒,自顾自地问候起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好个三寸不烂之舌,他祖上要……」
但话还没说完,阿紫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剎地,她紧抿起小口。正準备屏息细听房外动静时,忽感到手腕一阵吃痛,不待反应过来已被景春粗鲁地往后推了一把,跄踉撞上窗格。
「唔……」闷哼一声,阿紫勉强睁开双眼。只见景春将她护在身后,逆光环境下雪白背影飘渺,她不禁走了神。
就好像回到数年前的那一日,窗外却是秋叶纷飞……
「唰——」疾劲破风切断阿紫与往事的连结。
不知为何,在那之后,四周显得静谧无声。
一切的发生只在须臾间。
等理解状况时,精钢打製的锁链早已剩下残影,眼前那道折射后留存的白光轨迹久久难散;原先的木门嘎声斩成两截,整个雅间门户洞开。阿紫傻傻地望着石砌城墙上遽尔出现的暗沉刮痕,最后将视线木木然定格在身前的女人上。
只见景春手里猝然冒出了柄九节鞭,她一脸平和,彷彿刚才什幺事情都没发生。这与毁坏的背景极其违和,阿紫心中一颤,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像在示威般,景春往前沉沉踏了几步,接着泰然自若地抖了抖泛着银光的九节鞭,发出悉窣声响:
「出来。」
与此同时,竟真有平稳脚步声响起。透过烛光,隐约可见一人缓缓走来,回神的阿紫心脏突突乱跳,静待那大胆狂徒现身。
「阔别七年,和邬京事变时相比,小春即使当上了隐卫之长,身手倒也没退步嘛。」
明明差点丧命于景春的鞭下,那人话说得倒一派轻鬆。阿紫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片霎间想起,能够脸不红气不喘说出连篇鬼话,除了他还会是谁——
「春姊姊!就是他!就是那个混蛋东西摸走阿紫的锦囊!」
刚从阴影处走出,迎接他的不是故友盛大欢迎,而是小姑娘近乎凄厉的大叫。
愣了愣,那人旋即认出阿紫便是在襄国时,救了他一次的同乡小丫头。尴尬地搔搔头后,他莫可奈何地停下脚步,跟以往每次闯祸时一样,苦笑着对景春投以求援的目光:
「我说小春,那时我真不知道这小丫头成了你的人,还以为她跟墨鸠咧。」
「……」
被点名的景春不作声,只是冷眼扫了七年间近乎未曾改变,还是一样油腔滑调的男人。反倒是听见熟稔名字的阿紫一不溜爬起,她看了看保持沉默的景春,警戒地质疑:
「你认识我阿哥?」
那人一听,立即愉快轻笑:
「岂止认识,我跟他算得上拜把兄弟。」
「咦?」
「不然你以为呢?我可没大胆到敢在光天化日下敲诈路人。」他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感到任何不妥。
而至此的一问一答、举手投足间,景春逐渐明了,流年的洗礼无法使他长进。若定神细看,女子般的娇小身形犹在,少了实际年龄数岁的清俊脸庞,仍有着当年的轻狂与不羁。
就好像在嘲笑景春逐渐苍老的心神般,他如同从回忆中蹦出,那个在云淡风轻日子里一同比拚骑射的放恣少年。
「小春?」
见景春迟迟不吭声,那人便知道她又掉入自己设的死胡同中。他没张扬,却用极其戏谑的语气唤道:
「怎幺?一向以进退有度、少年老成自居的景将军,今儿个和我东子季重逢太高兴,成哑巴啦?」
可这一句话,如今在由韶华层层叠叠交织而起的心结面前,已然无用。沉寂半晌,久别的故人只能勉强扯出艰涩微笑,欢迎年少时马背上的战友归队:
「是啊,七年。你还是老样子呢,东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