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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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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三)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低级的玩笑话。

    在前往医院的计程车上,明明脑海里浮现如此念头,邓于庭却从头到脚都在发冷,瘦小身躯止不住颤抖,她百思不解,几个小时前还出现在耳边的声音,怎幺可能一醒来就来捎来送医急救的消息?

    对!他们不久前才通话不是吗?邓于庭灵光一闪,打开手机,通话纪录果然完好如初,她忙乱将电话送到温家翰眼前,「你看,他三点多才打来,我还跟他讲了十几分钟,今天是愚人节吗?」她问,身旁的温家翰思绪早已被抽乾,他木然看着发亮的屏幕直到变黑,都没有回答。「不讲话是怎样?」他的沉默让邓于庭更加不安,语调比前一句还要尖锐。

    温家翰这才抬头,朝她丢来一记複杂眼神,「因为不晓得该说什幺。」他淡淡说道,邓于庭因此噤了声,接下来路程都没人主动开口。

    医护人员的劳碌并没有淡旺之分,一抵达医院,看着白袍相继忙进忙出,邓于庭和温家翰趋前奔向角落某个站定不动的身影,撞见的却是戴上豪泛红的双眼。

    直到那天,邓于庭才得知一个让她震惊不已的消息──被抑郁症缠身许久的刘晋轩,长年下来都必须仰赖安眠药才得以入睡,尤其这几年,失眠情形随之加重,心智与体力明明比平时都容易感到疲惫,意识却反常清醒不已。渐渐地,药物疗效再也不足抗衡心魔,当轻生念头如毒瘾般不停涌上,陷入低落的情况更加频繁,直到最后被这些苦痛彻底吞噬。

    「他如果生病,为什幺我会不知道?」听闻大致的来龙去脉,即使泪已不自觉落下,邓于庭仍是不可置信,她紧抓戴上豪的手不放,「到底从什幺时候开始的?」

    「从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他和他爸妈决裂之后,他就会定期去看医生。」当声泪俱下,早已满脸鼻涕泪痕的戴上豪,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丑陋,「一直以来,他就只想让大家看到自己乐观的那面,所以这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你们。」

    闻言,邓于庭瞪大双眼,语调不自觉提高,「他生病你也跟着疯了吗?这种事怎幺能够完全藏着不说!」熊熊怒火瞬间涌上胸口,她出手作势捶打对方,被温家翰及时阻止。

    「等雨停说得没错,再怎幺样,也不该把我们完全蒙在鼓里啊。」温家翰看他,同样不能轻易谅解,「他们两个感情多好,你跟我不是最清楚的人吗?」

    「这我当然都知道。」他哽咽,「可是每次讲到这件事,他说如果你们知道的话就要分手,还说既然和家人闹翻是因为我,早点切乾净也罢,有几次甚至以死相逼。」说到最后,原本就不稳的语气不再成调,他跪坐在地,一吐自己的委屈,却又道歉连连,「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也很受伤很害怕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最后,呜咽声取代所有言语,他在两人面前无助流着泪。

    木然望着眼前一切,邓于庭没由来地浑身发麻,直到强烈恶寒从脚底涌上,她别过脸,往反方向走,「我去冷静一下。」她轻描淡写抛下这句,就头也不回离开原地。身后的温家翰,炯炯目光紧追随那身影不放,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不放心的跟上她,肃杀长廊再度留下戴上豪只身一人。

    拂袖离去的举动看似洒脱,实则狼狈不堪,当蜂拥情绪排山倒海袭来,也把邓于庭的脚步绊得一团乱,她履步蹒跚,甚至必须用手扶墙,才能勉强行走,每往前一步都是如此沉重,即使大口吸吐气数次,呼吸仍是窒碍困难,强烈的作呕感让邓于庭乾咳了好几下,连带呛出几丝眼泪,乏力的她跌坐在地,全身颤抖不已。

    身后不远处,沉默看着一切的温家翰,同样眼眶泛红,原先心想着让她独处,但他最后还是走上前,作势搀扶邓于庭到别处休息,弯下身之际,却见邓于庭布满泪痕,眼神哀恸,「为什幺……为什幺会这样……」哽咽声把她的话变得嗫嚅不清,邓于庭声泪俱下,完全承受不住这个噩耗。

    眼前景象让温家翰先是一愕,当眼角再度溢出温热,他没多想,用力将邓于庭紧紧拥入怀,恨不得倾尽所有,也要为她减轻痛处,但即便如此,邓于庭仍感觉灵魂被掏空,唯有情绪又满又涨,堵的她喘不过气,她痛哭失声,直到汪洋泪海把温家翰胸口的蓝色衬衫浸湿一大片,邓于庭仍泪流不止。

    那年冬天比想像中还来得冷,寒的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刺骨。

    怀孕、生子的好几个月恍若白驹过隙,刘晋轩死后的日子,却比想像中还来得漫长,彷彿在得知死讯的那刻,时间就冻住不动了。

    到了一定年纪,丧礼成为某种形式上的同学会,邓于庭在告别式这天见到不少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温家翰也藉着这场合,终于和阿瑞、芝芝见了面。

    昔日的辩论社社长,虽然先前就藉着刘晋轩得知温家翰的消息,但他毕业后,和家人这些年都待在美国,当时没能参加两人的婚礼,「真的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终于跟你见面。」他说,温家翰深有同感苦笑,一个人道别世界的这天也同时有人重逢,实在既感伤又感慨。

    「我倒是更久没看到晋轩了,想说他一定会去你们婚礼,结果那天明明看到他家人,却没见到他的蹤影。」芝芝语气低落,「结果真正见到他却是今天……」

    闻言,阿瑞目光忍不住在邓于庭和温家翰之间扫蕩,最后,他难掩好奇和满腹困惑,终于启齿询问,「你们三个……应该不是上演我想的那些爱恨情仇八点档吧?」

    邓于庭嘴角淡淡扯出笑,仍难掩哀伤,「你误会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为什幺晋轩不愿参加妳的婚礼?」阿瑞问,「实情是怎样都无所谓,但我想知道阿轩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闻言,温家翰面露尴尬,邓于庭则是沉默片刻,最后总算幽幽开口,「告诉你们一些事,不奢求会完全接受,但还是希望能够尽量理解他。」她深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晋轩一直以来都是同性恋。」

    此话一出,阿瑞和芝芝哗然无法言语,两人接着面面相觑,而邓于庭继续说道,「之前交了男友,被他爸妈撞见,从那之后,他们就决裂了,所以晋轩才没来参加婚礼。」她口吻有些哽咽,「也是从跟家人闹翻那时候开始,他就得了抑郁症,但生病这件事他隐瞒的太好,我们都是到他自杀之后才知道。」

    话说完,一旁的芝芝早已热泪盈眶,阿瑞先是沉默不语,随后,他回头望了眼不远处高挂的相片,刘晋轩咧嘴一笑的灿烂,比簇拥他的向日葵们还要耀眼,他也因此不自觉目光一滞。

    良久,阿瑞这才轻吐出声,「兄弟,你可终于海阔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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