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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同手同脚全文免费阅读 2012(二)
- 2012(二)
这年对邓于庭来说，一言以蔽之便是「时光如梭」。
崭新的挑战终究亲临，新生命的出世固然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责任却也排山倒海袭来，成为新手爸妈后，邓于庭与温家翰和怀中牙牙学语的孩子并没什幺两样，该学的、该熟悉的人事物，远比上班那时还来的複杂许多，所幸两人一直以来价值观还算是合拍，除了偶尔不免为了柴米油盐拌嘴外，日子称不上逍遥惬意，倒也心满意足。
等到生活真正步上轨道，正要适时放慢脚步，才发现时序已经悄声来到年末，当时针指向十，男人同时带着疲惫进了家门，听到声音，邓于庭从厨房走出，她首先关切对方，「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温家翰摇手婉拒，「没关係，明天一大早的高铁，待会洗完澡就要去躺了。」整日劳碌下来，让全身每个细胞痠麻不已，仰着椅背闭目养神片刻，温家翰却又再度睁开眼，「小政睡着没？」
「嗯，今天难得安分，总算我也可以好好休息。」邓于庭啜了口茶，苦笑道，「上帝保佑，今天半夜别再来捣蛋了。」
闻言，温家翰唇角扬起弧度，「心诚则灵，儿子应该会放过我们啦。」
结果，一觉到天明的心愿并没有成真，不过打乱计画的人并非孩子，反而是今年以来仍未谋面的老朋友。
有了孩子后，配合着婴儿那不成律性的生理时钟，过往，邓于庭在上班时总能倒头就睡，如今，步入世上所有无法睡饱的母亲的后尘，她对声音也变得敏感，以至于凌晨三点，没被儿子的哭啼声惊醒，却被悦耳的手机铃声从深眠中硬生生拉起，邓于庭有些不悦的蹙起眉，窗外的黯然让她一度以为是梦境，从床头柜取下手机，发现来电者是刘晋轩，「……喂？」几乎是用尽全力，她才勉强挤出一丝气息。
比起她的不济，听筒那头的语气听来活跃了些，「睡啦？还以为妳在餵小孩耶。」
满脸狐疑，看了眼墙上的指针，三点半并不是个她想保持清醒的时间点，「先生，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凌晨三点多耶。」这段日子以来，刘晋轩偶尔会在晚上打电话来，但绝大部分都是十一二点，如此光怪陆离的时辰还是头一遭。
「因为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所以才打给妳的。」轻笑中带了点亏欠，「抱歉。」
听对方口吻变了，原本带了点怒意的邓于庭也不忍苛责，「感觉你最近容易失眠？我这两个月很常接到电话耶。」
「一直都有这问题啊，只是越来越严重了。」
「为什幺？工作量变重？还是你跟男朋友吵架？」
刘晋轩顿了顿，最后丢了个模稜两可的答案，「有很多事，脑子很乱。」
「心烦的时候不是会很累，会更想要睡个觉吗？」抽象的烦恼邓于庭无法感同身受，毕竟对她而言，目前人生最大的困扰就是终日睡不饱。
「可以的话，我也宁愿那样。」刘晋轩沉沉说道，「好想要久睡不醒喔。」
彼此间沉静几秒，邓于庭才开口回应，「你啊，肯定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假日常来找我们啊，陪小孩玩个一天，保证失眠马上痊癒。」
对方没回应，邓于庭还以为刘晋轩睡着了，正準备出声确认，刘晋轩轻语，「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找个女生娶了，结合一个正常的家庭并生儿育女，才是对大家都好。」
邓于庭先是愣住，却没多犹豫半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才不是对大家好，只不过是满足某些人心里描绘的期望罢了，你本人根本不会好啊。」
「怪了？妳以前不都顺着我说下去，好难得今天认真反驳我。」刘晋轩笑，「我都快被洗脑成功，渐渐以为自己的答案有问题了。」
「可能我真的累了吧，连打马虎眼都懒了。」
「呵。」刘晋轩轻笑，「妳有看我送妳的结婚礼物吗？」他突然换了个话题。
跳跃性的对话让邓于庭顿了顿，随后才意会过来，「当然有啊，但就算红包再厚钱再多，还是没办法抵销婚礼跟满月酒没来的罪过。」
「我的重点才不是红包，是礼物……」刘晋轩的思绪忽然变得缥缈，「下辈子，我想要喜欢女生。」
「可是你下辈子不一定是男生啊。」
「等雨停。」刘晋轩轻声唤，「等雨停了之后，会有彩虹吗？」他不自觉往窗户方向瞥去，但此时此刻，别说是彩虹，连一丝月光都没有，所见之处都被黑幕围绕，刘晋轩感觉到自己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寻觅不到任何曙光。
「嗯。」话筒那传来邓于庭的回答，「等雨停之后就会有彩虹。」她複述了刘晋轩的话。
当眼眶传来温热，最后，泪水缓缓淌过脸颊，浸湿了书本一隅，刘晋轩的语气也变得比方才来的低沉，「如果有来生，我们就做一对最平凡的恋人好了。」
撑着电话的那只手顿了一会，邓于庭小心转过身，枕边人与孩子的睡颜同时映入眼帘，还没回答，刘晋轩再次启齿，「不闹了，妳赶快睡吧。」
「好，你也是。」邓于庭没多想，只是轻吁，「再见。」
握着手机的力道加紧了些，刘晋轩不语，最后由他结束了通话。邓于庭把电话妥善摆回原位，她弯身替温家翰盖被，最后在孩子脸颊落下一吻，躺下那刻，睏意同时袭来，她很快又再度进入梦乡。
放下电话的刘晋轩，从书桌一路摸黑走到墙边，夜灯照明让视线清楚了些，他接着走到收音机前，彻夜重複〈海阔天空〉这首歌并非头一遭，但这天，他整个灵魂跟着歌词掉入漩涡中，少年时期的酸甜苦辣争先恐后涌上，佔满他的思绪，老掉牙的曲调高亢不休，琅琅上口的歌词早已深植于心，刘晋轩想都不用想，就能自动跟着唱出来。
『而且啊，若是不屈不挠、诚心争取，或许可以稍微改变这个对gay不友善的社会，搞不好有一天，同性婚姻合法的重要推手就是我。』
数不清是第几次唱到「原谅我这一声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no……」这句，刘晋轩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高二那年曾说过的话。
他起身将插头硬生生拔起，四溢的音乐嘎然静止，变回最初的寂寥无声，把灯再度关上，刘晋轩在躺上床之前，又刻意往窗外望去，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那夜，刘晋轩没能看到彩虹。
大地还没完全甦醒的清晨，床头一阵地牛翻身，像是要把整个人掀起来那样，在邓于庭恢复意识之际，看见温家翰拿着她手机看向自己，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惨澹。「怎幺啦？」她下意识往时钟望，但现在才六点出头，「你不是八点才搭车吗？」
温家翰双手颤抖，整个人还险些站不稳，「戴上豪……刚刚打电话来。」
邓于庭的疑惑更深了，却没有多想，「这时间？」
几秒后，断断续续的几个关键字，让邓于庭几近昏厥，乱糟糟的思绪伴随一记巨响，脑袋最后夷为平地，她丧失了所有的言语能力。
那天凌晨，刘晋轩在家中服用过量安眠药，送至医院时已回天乏术，最后宣判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