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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同手同脚全文免费阅读 2012(四)
- 2012(四)
仪式结束后，大部分参与的友人已经散场，刚从厕所走出的邓于庭，和一个与晋轩相仿的高挑身影不期而遇。刘晋德正倚着墙，面露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困窘，原先準备点菸的动作因此停格了些。
「干嘛，我又不会说什幺。」刻意和刘晋德维持了一些距离，邓于庭选了个点站定，「觉得很闷？」她问。
刘晋德点头没否认，「这种事怎幺可能不闷？」
「你爸妈和你姊还好吗？」虽然自己和刘家熟稔不已，但她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朋友打照面，没有太多闲暇能抽身去关心他们的情况。
「妈哭得很惨，不过有姊姊在旁边照顾应该是没问题，虽然老姊自己也是哭个没完就是……」
「你爸呢？」
刘晋德一顿，最后沉沉叹气，「老实说……我搞不懂我爸心里在想些什幺，他今天没来，无论我怎幺劝，他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那也无可奈何，或许对你爸而言，这一切就是个错误。」邓于庭轻语，随后问他，「晋德，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妈住院那时，我们有在走廊上聊起你哥。」
「嗯？」刘晋德先是一怔，随即，断断续续的画面涌入脑海，他轻轻颔首，「我记得。」
「那时候你很激动问我，没有马上接受家人是同性恋是不是错的？我事后想了想，觉得你当时说得对。」邓于庭嘴角微扬，「我啊，是在国二的时候知道你哥喜欢男生的，那个当下，表面上没说什幺，内心深处却对这件事抱有疙瘩，而且我以前还喜欢过你哥，加上高中那时发生不少事，心情就更複杂了。所以，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心境。」
闻言，刘晋德愣了愣，「后来呢？那哥知道妳喜欢他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但后来我们都各自找到另一半，这也不是太需要执着啦。」邓于庭耸肩，「我想说的是，同样身为最亲近的家人，我们都曾经徬徨，但今天，你我都愿意来送晋轩最后一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刘晋德的思绪骤然静止，没多久，他缓缓蹲下身，几个菸蒂落在脚边，「于庭姊，其实我很后悔。」他的头越来越低，「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早点挺身而出替哥说话，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微弱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来，让邓于庭同样鼻头一酸，「不只是你，我在知道的当下也很自责，心想着如果能知道他生病的事，事情或许惠有转机……」她逼自己硬生生吞下眼泪，「晋德，你知道吗，你哥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因为你跟婉青还有刘爸刘妈那时没有接受同性恋，而是他很清楚你们也为他感到痛苦，因此，他比谁都还自责，也对你们抱歉，才会最后和自己过不去。」她朝那蜷曲身影走近，轻抚对方的背，「他很爱你，所以千万别再怪罪自己，你哥看了会很难过。」
直到那日，邓于庭才彻底明白，原来戴上豪说过的话都是伏笔，不只是他们会为晋轩感到烦恼，那个人也把他们这些家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看待，双方都是出于爱，设身处地为彼此着想。
两抹水痕无声滑过邓于庭脸颊，一旁，刘晋德的男儿热泪终究夺眶而出，不只是矛盾得到化解，心中树立的烦忧，在此刻总算有了释放的出口。
和大伙道别后，循着戴上豪留的纸条，邓于庭在温家翰陪同之下，来到刘晋轩台北的租屋处。
「戴上豪说他之后会来整理，说我可以先来看看，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就直接拿走没关係。」
走到书桌前，某个被搁置在角落的鞋盒上头画上了星号，首先引起了邓于庭的注意，从上头累积的灰尘看来，盒子已经一段时间没被开封。
她小心翼翼打开，发现没太多东西，里面最显眼的东西是本相簿，邓于庭没多想，便拿出来翻阅，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她目光滞了一会，照片中出现的人物既熟悉又带点遥远的陌生，童年时期的那些人，包括邓于庭、刘晋轩、李得勇、豹哥、邓于惠、刘婉青……等人，在李得勇家外面的空地合影，那年，邓于庭和刘晋轩正值六岁，大伙稚气未脱。
她一时震惊的无法言语，半晌，才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接续的是刘晋轩和几个死党国、高中的合影，那些熟面孔邓于庭都认得，包括那时期的她自己也穿插在其中几张，同时也不乏出现刘晋轩和自己的家人。她专注沉浸于回忆，身后的温家翰，也看见自己当时参与的辩论社社游照片。
翻到最末，眼前的画面让她更不捨得移开目光，那是高中毕业典礼那日，两家人的大合照，位于最中间的邓于庭和刘晋轩穿着制服，笑的有如手中的向日葵那般夺目。那是整本相簿里的最后一张照片，而那株盛开的向日葵，在高中毕业后，就鲜少展露真心的笑容，逐渐凋零，最终难逃枯萎的宿命。
叹了口气，她接着将视线移至收音机，打开上方盖子，不出所料，躺着的果然是beyond的唱片。
最后，邓于庭带走的只有那本相簿和光碟，温家翰询问要不要多巡一轮，或许会有其他想拿的东西，她却是摇头，淡淡说了句没有必要。两人相偕走出大楼，邓于庭却无预警的停下脚步，走在稍前的温家翰回头看她，有些纳闷，「怎幺了？忘记什幺东西没带吗？」
「家翰，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生气。」不若方才那般冷静，此刻的她咬牙切齿，握着背带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刘晋轩怎幺可以这样，为什幺生病的事情完全隐忍不说，既然他想瞒天过海，就应该骗到底才对不是吗？为什幺要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让我们知道事实？」
温家翰沉默不语，邓于庭又接连丢来连珠炮，「他凭什幺不相信我，凭什幺不让我们陪他分担？他难道不知道，留下的人比走的人还痛苦吗？看到他弟他妹自责的哭成那样子，他心里会开心吗？」顾不得眼泪早已掉个没完，邓于庭操着哭腔问他，「你说，这不应该生气吗？」
受到哀恸情绪渲染，温家翰鼻头同样一酸，但他没被眼下的感伤左右情绪，而是沉稳回应她，「没错，这方面他太软弱，没有适时求救，宁愿自杀了断生命的确不对，但刘晋轩也很勇敢啊，他不是常说自己要找个女人结婚吗？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妥协，刘晋轩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心，反而仍想着要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找个女生娶了，结合一个正常的家庭并生儿育女，才是对大家都好。』
把邓于庭拉近自己，温家翰轻搂着哭成泪人儿的她，语气变得温柔，「活着比死还更需要勇气，可能他真的拼尽全力却还是把勇气用光，不得已失败了，这样想，或许能好过一点。」
稍早平复的情绪在此刻再度沸腾，氤氲热气让邓于庭的视线屡次模糊，「以前我还很笃定，你跟刘晋轩比起来，我不可能和他断了联繫，所以每次都会警告说你以前消失过，叫你不可以和我无故分开。」她喉咙一哽，「现在却变成他真的不见，怎幺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不见，只是去了更自由的地方。」温家翰低语，「就像阿瑞说的，是真的海阔天空了。」
『好想要久睡不醒喔。』
混蛋，你可终于如愿以偿了。
和家翰说的一样吗？那里的世界，是否真的能让你变得自由，让你能够尽情爱着自己爱的人？
你一定要幸福快乐。
闭上眼，滚烫热泪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淌落胸口，邓于庭最后对着记忆中那人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