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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眼前的一生III
- 南国既平,苻坚班师回到长安,已经是甲申年,建元二十年的四月。
苻坚一回未央宫中便立即赶往波斯殿,探望卧床就要生产的甘璎。他走之前甘璎孕相已显,苻坚最初以为三个月可攻下建康,赶得及见孩子初生,没料到战事拖了半年,间中隔江僵持时他以为见不到孩子诞生,还引以为遗憾,孰料海路越击将晋国一举而下,又赶得及了;于是等不及南方所有郡县易帜,便速速风雨兼程地赶路回来。
按礼制他该先去宗庙祭告祖先,禀报战事结果,他也吝啬这半天时间,只换了衣服便往波斯殿,见着腹部已经隆起得好高的甘璎。甘璎比往日丰腴得多,脸上起了许多斑痕,像是变作了另一人一般,苻坚不能说不有些诧异;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先前有过十余个儿女,没一个儿女在降生前他去探望过,不知道孕中的女人变化如许大。
在房中苻坚待了许久,和躺着不动的甘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才渐渐从低落的感觉恢复过来。他觉得甘璎的美貌并没有消逝,只是这美体现在了不同的风姿上,预计在生产后一些时日她便又会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他有所感地想,这是孕育新生命时所必须的割乂。
三日后麟儿降生,未央宫有十余年未闻婴儿啼哭,这像是新气象一般,整个宫城为之喜悦,喜悦也传向整个长安城,苻坚怀抱着新生的男婴,感触万千;这个孩子诞生在未央宫中,是他获得了新生的最好证据,从过去的噩梦中彻底脱身了。但这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却一时踌躇不决。
黄昏时候,苻坚由波斯殿回清凉殿,正走回阶台,忽然有黄门郎上前报说有重要的消息传来,他便站在台上等候。未几一骑由未央宫东门飞奔而入,一直奔到清凉殿前才停下,马上骑者下马呈递捷报,报说龟兹国延城开城求降,西域的征战已臻全功。
“真是个大好的日子!”苻坚再添一喜,心花怒放,立即决定为新诞下的孩子起名为苻镇,意谓镇守朔方,封龟兹公;同时令尚书台拟全国大赦的表文,以及拟定对吕安全族的封赏。
又一日,苻坚接到一个远方传来的奏报,喜悦非常,独自出宫来才落成不久的上书左仆射司马曜府中,见着司马曜,两人像老友一般在床榻上相对坐下。
“陛下莅临寒舍,又有什么见教”司马曜恭敬地说道,他到北方来之后身体强壮了许多,不复在南方时的恹态。
“明天你就会知道,但我不想让你那样知道,”苻坚盯着司马曜的眼睛,诚挚地说道,“桓冲自杀,交趾城开城易帜,那是最后还奉陛下为正朔的土地,已经归为秦地。”
“哦,”司马曜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看往别处,隔了一会儿问道:“那么,大概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
”
苻坚点头,他即皇帝位时秦国只据有关中一隅,人口不过百万,四面强敌环伺,那时王国倏尔兴衰是常见的事,他曾经深深恐惧于家国因自己的骄纵轻狂,疏忽无能而灭亡,戒慎恐惧,如履薄冰;因此他对不论是燕、代、龟兹这些有国号的灭国君王,还是未有国号的凉州、戎部这些被并吞的刺史或酋长,都有深切的同情;不论是被动地成为王者,还是主动孜孜以求而成为的王者,他们固然处在权力和荣耀的巅峰,但同时也都是注定要承载悲怆和不幸的人,司马曜是这些人中最后的一个,他必须这么单独面对他,让他可以感受好些。
“我终于放下了心。”司马曜脸色有些苍白,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二天,长安朝中的人们都知道最为偏远的交州纳入了大秦的版图,这当然比不上建康开城的时刻更荣耀,甚至比不上延城开城时,但这仍然是一个意义重大的事件。秘书监朱肜上书谏言苻坚此时宇内已经混一,应尽快恢复帝号以昭万姓之心。
苻坚对这样的谏言觉得无可无不可,他所思虑的是另一件事。朝会之上,朱肜又出班奏请,附和的大臣甚多,苻坚便顺水推舟地同意,着礼部研拟此事,而他借此提出,天下已经评定,是时候马放南山,要将百万大军裁撤到半数;同时顺带将做官民体制的变革,拟废除护军制,将各族各部的原先组织体制打破,废除人身依附,使所有人民都归为大秦体制下的编户臣民,而非部族或家族首领统辖的私民。
最初,朝堂上多数大臣全不知道天王苻坚在说什么,直到苻坚拿戎人诸部和步兵校尉也是娶了河东公主苻锦的姚兴的父亲姚苌举例,苻坚想要所有部族民都向所居州郡的官派长官登记,纳赋出徭,而不是向部族的首领纳赋出力,部族首领也不可再拥有私军,也就是护军。所有原先部族的私军将由朝廷重新编整,指派将官统率管束,提供俸钱给养。
过半数朝臣们错愕地面面相觑,既说不出为何不可这么做,却都是不情不愿的神情;乃至不止不情不愿,许多人脸色阴沉,掩饰不住衔恨在心的样子。
这还不是苻坚所想的全部,“往前人民或自称汉人,或自称氐人、鲜卑、戎人,乃至匈奴、羯人,我想这并无什么好处,反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与别人不同,别人与自己不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许多人常说的话,或者不说,但心里是这么认为的。昔日景略公在世时和我反复说过此事,也是他临终前交代我一定要尽快完成的事。此时宇内混一,正是当做这件事之时!我要下诏禁止所有人自称族类,以及称呼别人为何种族类的行径,这些行径皆为罪行。”
尚书左仆射权翼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
为这是好的用心,却很难实施,如果自称族类称人族类为罪行的话,不严格执行就算了——这也和国家的体制不符,严格执行的话,不出一年,臣想大概罪犯不会小于百万之数,哪儿有那么大的监狱可以关他们更没有比这还要多的隶卒和狱卒可以来执行这件事。”
苻坚被难住,低头不语,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以不关起来,鞭打几下就好。多打几次,人也就长了记性。”
“具体的惩罚可以由隶司再研拟,不过,臣以为陛下禁止人民称呼原有的族类,同时也该赋予新的名称,譬如秦人。”
苻坚击掌叫好,却说道:“不错,今后不再有汉人,不再有氐人,鲜卑人,戎人,所有秦国的人民,都是华夏人;秦人也不好,仿佛和汉人、晋人相对,仍然是旧时的体制,应该有一个新的名称,所有的人,都是华夏人,但愿今后国家即便兴衰更迭,所有人也无分彼此,都自己承认是华夏之民。”
他说到这里心中又是一跳,心想,国祚不可永久这我知道,但自己亲口说出“今后国家兴衰更迭”,也是奇怪极了。他朝众人脸上看去,众人的脸却都很模糊,看不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众人所想纷纭。
朝会过后,他留侍中慕容垂征询意见,慕容垂说:“这件事是千秋万代的好事,但应该缓行,三十年后能做到也不算迟。”
“可我想亲眼见到它切实施行的那一天。”
“陛下将息好身子,大概不难看到,倒是我,怕是看不到了。”慕容垂微笑着说道,他比苻坚要大十二岁。
苻坚觉得自己也看不到,所以要用上“禁”和“罪”这样的字眼,他知道自己很急,但急也是有道理的。
新政以改元为新光元年为始,体制从上到下地开启变革,苻融是他无保留的助手,慕容垂和姚苌则是最大的奥援。
三年新政厉行过去,宇内大体上承平,人们已经习惯了自称为华夏人,忘记了自己是汉人,是氐人,鲜卑人以及一切其他人,鞭打的方式是有效的,共情为华夏人的引导也是有效的,至少很少有人再公开的区分彼此为不同族类;取消护军制褫夺了不少部族头领的特权,这激起许多变乱,但国家统一使得人民归心认同,跟着头领闹事的部民少之又少,兼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