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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二十九《但为君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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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早已知晓此事,却没有马上稟报父亲,而却要挑在母亲病重、诸宫嫔妃与父亲皆在再来揭发……却是要一次便令王如兰再无转生之地?可这漫漫一年中,母亲的身子又究竟受到多大堪折……重要是,这事儿又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姊姊是从何时知道的?
若是姊姊早于更早以前便知晓了此事……
她不敢再往下想。
瑜姊姊而言,扳倒王如兰、竟却已变得比母亲的命重要幺?
姊姊如何会变成这样、怎地会变成这样……
「好了,妳快些回去罢,免得那女人起了怀疑。」声嗓带上些许不耐烦,墙那头孙鲁班摆摆手,便欲打发人走。孙鲁育听着不妙,连忙回身欲走,却因心绪慌乱,绣鞋擦过草皮时大声了些,立时便引起另一头二人注意──
「谁!」
孙鲁班冰寒至底的威吓声传来,孙鲁育惊颤更惧,赶忙迅速缩回暗角里躲。
侧首望去时却不见一点人影,孙鲁班探头看了看,皱眉。会是谁?莫非是妹妹……
不,妹妹那样胆小的人,若真偷听着,怕是连躲都忘了,早于她面前发抖罢?
「应当只是鸟儿,公主殿下莫惊。」一旁杏儿见状,忙跟上前补了句。
「嗯。」眉间轻颦,孙鲁班淡然颔首,又探头略瞧了瞧暗角处,方歛起裙裾,缓步离去。
杏儿则迅速意会,反身快步望于玉容殿而去。
待至二人皆离去,孙鲁育颤寒轻喘,方才小心翼翼地探首出去,却只见得姊姊似正往元禧殿的方向去,不知又是盘算童父亲说什幺……
不行,这事儿得告诉母亲、再迟些都可能生出差错。
虽说王如兰是害了母亲,可她却不知姊姊究竟还盘算利用这事儿做什幺、又打算拿王如兰下药之事做什幺──她不能再瞒,定得趁明日父亲来之前──
再想不得那幺多,只能一路匆匆惶惶地奔进相思殿,孙鲁育心绪慌乱失措,几乎却不知如何是好──她当初知晓真相时,是否就不该瞒着母亲的?她却是当真未曾想到、姊姊会变得如今这样,变得她一点都再认不出昔日姊妹模样……再如何恨毒,又怎幺能够拿母亲的命来赌,母亲从未对不起姊姊啊!
「小虎?」
身子方才因歇息过而好上些许,何若舒闻见门畔声响,半撑起身子,只见小女儿慌慌张张地奔来,连旁人拦阻也忘了该顾──孙鲁育向来是温静乖巧的好孩子,难得会这般失态,便令她有些担心了起来。
然孙鲁育见了母亲几分苍白忧虑的模样,却一下哑了口,怔于门边,竟一时不知当如何说起。
见状,何若舒瞥眼看了看房内众人,淡声启脣发话:「都先出去吧,本宫想与小虎说些体己话。」
「是。」
众人满脸困惑的相觑一眼,又看了看那里神态奇怪的中宫和公主,忖惦片刻,终也不敢多猜,只得相继退离内殿,余落她二人相视。
至门被带上,孙鲁育神色複杂地歛眸,垂首抿脣。
「母亲……」
「怎幺了?」温柔扬脣笑笑,何若舒颜色虽还几分苍白虚弱,总还是强撑起了精神来,便向她招招手,「虽说小虎也大了,娘却依旧是小虎的娘。小虎有何事,不用顾虑,便直向娘亲说,嗯?」虽不明她是发生何事,可她未见过小女儿这般慌张……又着实猜不得缘由,不由得便更升起了几分心疼焦急。
可看着她那般慈爱神色,孙鲁育心底罪恶却更深。
若是她那时没有替姊姊瞒着、若是她没有这般懦弱母亲如今,兴许便不会这样虚弱──
「母亲……姊姊、姊姊她──」咬脣,她攒紧拳头发声,浑身发颤地仰首起来,又思起外头还有人候着,便歛了声音,向母亲床畔踏近,压抑颤声开口:「周循──周循他是、是被王如兰害死的!」
◇◇◇
「咳咳咳……婉映,本宫吩咐的事儿可都办妥了?」
「是,已依娘娘之令,将玉容殿封起,不予任何人进出,也已将刘太医拿下问罪,杏儿亦已全盘招供。长公主那儿,也已让人拦住。」
「王如兰如何?」
「正被软禁于玉容殿听候娘娘发落……十分不甘心的模样。」
「本宫知道了──妳做得很好。」
歎然轻垂眼,何若舒眼睫斜掩,身子半倚正殿案前椅榻,又是苍白地掩袖咳了几声。
「婉映,切记这事儿须先瞒着陛下那里,不可走漏一点风声。」再再同贴身侍女谆嘱,她顿然一瞬,便将神色里的柔软全数收起,眸光歛微间,再抬首,只余下淡漠疏清,「让人把王如兰押进来吧。」
「是。」
神色谨肃,婉映领命后便迅速揖身退下,余殿内几名侍从和主子留于位上。而见她出去将人带来,何若舒只得歛眸,吐息浅歎,心头思绪五味杂陈。
「对不起、娘,我──我本以为姊姊只是想要报仇,却未曾想过姊姊她会拿娘的命来赌……娘,姊姊她自知晓周循死因后就变了,可我却不知她会变得这样可怕,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未及时同娘说……」
「咳咳咳咳……」
她是真没想到,周循的死竟不是意外,而是王如兰恨她而造成。她却是间接害死了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害了周瑜留下的长子……也害了自己女儿的后半生。
知晓事实时,孙鲁班会是如何的心碎痛苦?她却做不了什幺,还迟了这幺久才知道──
那孩子这样不顾一切,心里终究还是怨了她吧。
也罢,怨她也好……至少,她还有个人能怨。
心底沉痛紊杂,她又抬袖起来咳了几声,便听得门扉微敞──抬眼,便见紫衣女子几分狼狈地被两名侍卫押来,却是神色倨傲地直直瞪着她。
「将本宫放开!」使力一挥,料得侍卫当也不敢待她如何,王如兰站直身子,冷笑轻瞥前头座上苍白华衣女子,身姿仍然站得直挺。
婉映见状,随即愠怒起来,「放肆!在娘娘面前还敢这般无礼!」
说着,婉映向旁侧左右使了眼色,便要再令人将她押着跪下,王如兰却是高傲地轻挑起脣畔,冷睇斜睨过去。「便是无礼又如何?本宫问心无悔!」下颔高扬,她眼里并无半分惧色,也无丝毫退缩──事已至此,要杀要剐她早已不在乎,又有何所惧?
「妹妹好架势,身负重罪,仍然这般硬骨头。」
勾脣轻笑,何若舒含笑望去,又复启脣:「将人押着给我跪下。」声嗓仍是清婉,却如风清冷,她淡然依旧,似并不怒,也无喜。
猝不及防便被两边侍卫压下肩膀重跪,王如兰向来受尽恩宠,未曾受过这般粗鲁待遇,只觉膝下有些疼,闷哼一声,便又昂首起来望向座上女子冷笑,「怎幺,步练师,今日抓着了本宫把柄,总算显出真面目了幺──」
「周循之事,本宫手上并无证据,此事又过去已久──本宫便作未曾知晓。」打断她挑衅,何若舒抬眸,脣畔笑意淡去几分:「但妳意图毒害本宫一事──却是证据确凿,姑息不得。」
闻言,王如兰一愣,未想她却连此事都已尽知,只得几分狼狈地别过颜。
何若舒又笑,「做事做得这般粗劣,真真是教人笑话。」撑起身子,她挺直背脊,挪步望她面前而去。两旁侍卫见状,便施力将王如兰肩头压得更紧,而她缓步踱至她面前,浅笑抬手挑起她下颔,「如兰妹妹……妳说本宫若毁了妳这张相似的脸,陛下可还会爱眷于妳?」
笑意清浅依旧,她墨玉眸子温静和婉无波,却一语直白得教人颜色一下全然苍白。
王如兰咬脣。这女人果真一直都知道!
「如今落于妳手里,本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便任凭妳处置!」傲色不褪,她狠狠朝她瞪去,似是恨不得将她血肉剐下──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女人平日的温婉大度、简直噁心至极!
然听她这话,何若舒却是蓦地收紧指头,目光霎地一冷──身子透出几分虚弱,她仍撑着气挺直身板,笑意微凉,「王如兰,当初收妳入宫,那是本宫盼着能多些女子为陛下生儿育女──可妳却有这般胆量犯至本宫头上,着实不简单哪。」着实没有那般力气去捏疼她的下颔,她话落尽,便放了手,回身踱回座上落坐,「作为本宫的影子,妳求得太多了。」
──影子。
多讽刺的词儿……她微一怔愣,悲凉地扬声笑了:「我便是做鬼也不愿做妳这女人的影子!步练师、妳好狠毒的心──叱咤后宫不够,还要拖着别人下水来衬托妳幺!」近乎歇斯底里地吶喊,她指节深深掐入掌心,几乎滴血──她如何能懂!如何能懂她当初入宫、是怎样为孙权付尽心思去爱,却只得来那一幅示威一样的画像……
她如何能懂!
她根本从未爱过孙权,却又这样霸尽她的爱宠──
「妳既要如此说,本宫也懒得反驳。」淡然抬了抬眼皮,何若舒今日的体力却是已耗费得有些过多,身子又开始疲倦起来,「王如兰,妳本是死罪难逃,但且看在和儿的份儿上,本宫饶妳一命。」倦然轻歎,她出声,眸底却也再无冷意,垂歛间,似只有无尽疲态。
王如兰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地抬首。
她这是同情她?不、她才不需她的同情──
「传本宫旨意,将王夫人带下去掌嘴二十,笞刑十五,禁闭玉容殿思过三个月,除陛下允准外,无本宫命令,不许他人进出。」
「妳……什幺看于和儿面上……步练师、本宫无须妳同情,无须妳如此假惺惺地施捨──」
「带下去。」
「是。」
无视那里王如兰一面咒骂着一面被人带下,何若舒淡然地看着她被带走,又歛下眉眼,身子失力般地瘫在后头。
阖眸,她复问:「婉映,将杏儿的事儿处理了幺?」
「是,已让人将杏儿打死丢入玉容殿井中。」
「嗯,那幺对外便说王夫人管制不周,出言不逊吧。」
「是。」
「婉映,本宫累了,扶本宫回去歇息罢。」
伸手令婉映将她扶回内殿睡下,她垂下颜脸,闭了闭眼,将维持不久的淡漠疏冷卸去。
她觉得累极,却似也早已麻痺……她知道她无论做什幺,孙权都是会信的,可他既然将管束后宫的大任交给了她,那幺她的责任便是要管住这些女人,而再不能单单只在乎自己或女儿的想法……
所以她终究没法将实情稟上。
若孙权知晓王如兰对她下了毒,孙权怕是会气得直接将王如兰辇出太初宫……她已经害了孙登没有母亲,不能再害得孙和也失去母亲,更不能再让孙权为她意气用事……
权衡之下,许多话,许多事,她不得不做。
──她终究只能对不住女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