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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江山如梦》全文免费阅读 章回二十一《月色冰凉》(4)
- 章回二十一《月色冰凉》(4)
而她霎地怔了。
──是啊，她和他确实并无血缘关係，说来她是孙府义女，就是嫁了他，那也该是理所应当……
「知晓当初为何伯符待妳百般疼爱，却未曾给妳指婚幺？」
「因为伯符知晓，仲谋自幼便一直十分依恋于妳。」
那时只觉着周瑜的话是要给她指婚，可她如今回忆起过去种种，却突然发现，孙策以往似乎曾并不只一次问过她是否有属意对象，或对她说孙权有所成长，让她该别样看待……伯符，怕是真的曾打算将她许给仲谋──
她恍然又忆起那时他和赵云相互允诺过的话。
他那时答允得那样直接，却是应当早便想好了、这江东，方有孙权，定不会嫌弃于她，且愿意待她好……？
「留在江东吧……舒舒，这儿需要妳。」见她怔忡沉默，孙权顿了半晌，定声再复开口，「舒舒，嫁给我，我当与妳共赏这半壁江山，与妳睥睨天下。」
这话落得坚定而震撼，何若舒听得有些呆滞，却见他眼里一片深情，澄澈得没有半分假。
颤抖张脣，她停顿许久，方才再出声：「即便你知……我已许过他人，并非完璧……甚至这颗心也早另给了人，你也要娶我？」抬起眼，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动摇，或是妥协，却还是摇摆不定。
若要留在江东再面对孙权……难道她当真，却只能嫁给他了……
「无妨。」他答得毫不犹豫，「只要妳愿嫁我、无论是这条命、这颗心……便是天下，我也都能给妳！」
声声坚毅入耳，他紧紧睇凝着她，彷彿望能动摇她眼底一切。
可何若舒却又愣了，心里彷彿有什幺，随之而破碎崩塌──
命和天下都能给她……可她要那样的东西做什幺？
她从来都不要天下、不要江山，也不要谁的命……她只是希望自己所爱，或爱她护她的，都能安好无恙……她只是想守护这片故土，守护所有她在乎的──
听着孙权的话，她虽明白他诚意，心却也跟着被种种打击痛得清醒了。
所有防线蓦然崩解，她泪光盈落眼底，蓦然崩溃痛哭起来，「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仲谋，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幺办……」
慌错无度，她挣开手，掩脸放声大哭。太多的抉择和死路让她无路可退，可她却已经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
进退似已无路。
她却到底该怎幺做，才是正确？
◇◇◇
何若舒晨后便收拾行李，急忙回了吴郡，前去外郊寻已隐居的乔靓暂住。
孙权也未多说什幺，只将平日里负责照料她的大夫同她遣了过去。原来是盘算该要再多叫上几个婢女侍从，但又想她从来不惯被人伺候，只好便让她那里两个婢女跟着去，有个照应，他也安心。
而步氏虽一夜得眷，但孙权忧她毕竟尚未答应嫁予自己，担忧损她清誉，便将这消息死死压下，只倒还是传进了徐氏耳里。徐姃心里遂是更愤恨之，却又奈何她已不在建业，为难不了半分。
「步姊姊──妳瞧、妳瞧，玉儿的木鸢飞得可高了！」
「哎，好好好，玉儿小心些、可别跌着了。」
笑看如今已有十二三岁的孙玉在院子里放木鸢，同一边小了一岁的孙绍，奔跑笑闹，何若舒坐于一旁和大乔说话，不禁便觉着温馨。
这会儿啊，连当初还抱在怀里疼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她不由得有些惘然。
「练师不是在建业陪着主公幺，怎幺突然便过来这儿寻我这孤家寡妇了？」
温婉淡静依旧，虽是孙策之妻，但乔靓和她同年，容颜未老，仍是端庄秀丽，倾国倾城，只气质变得更为沉稳了几分。
笑容浅淡，大乔对她忽然回吴郡来之事虽未曾多加过问，但却不是未曾耳闻……孙权那里只打发说她是因思念，方得前来探访她这大嫂，可这箇中却非只如此，她自也明白。
听她这般说法倒有些哀怨，何若舒愣了愣，随即歉然一笑，「练师早该过来探望大嫂，拖至今日，实在是练师的不对……如今还要来这儿叨扰上好些时日，真是抱歉。」愧疚地微微垂下眼，虽然先前都城还未迁时，她确是几次见过她，但都未曾亲自来拜访，实在是不应该。
可她眼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哪里能去了──就算与陆逊再好，毕竟也是男女授受不亲，其他还能与她算得上亲的，也就只剩下大乔了……
大乔莞尔笑开，「练师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如今妹妹不在了，也就夫君留下的这两个孩子能陪着我……有妳能来和我说话，还能帮着照料玉儿绍儿，我甚是高兴。」笑意温浅，她颜上不由得几分喟然。纵人如往，可景却已非，事也瞧不清原来面貌了……
听得她这番话，何若舒怔然望去，却见她眼里，似还带些寂寞忧伤。
孙策走了，如今周瑜也随小乔去了，大乔老父也早已殁去，却当真已是孤家寡人……只是还可怜小乔膝下那三个孩子，年幼便失了父母……
「公瑾大哥的三个孩子……也只有周循稍长，能懂事，听闻颇有公瑾大哥当年之风。但可怜婉嫂子身子不好，却没法陪着孩子长大。」歛眸，她低低一歎。
前尘已尽，周瑜既死，她于他，也没有什幺怨了。
可那三个孩子，无论如何，却都是无辜的……如今也只能将他们三人令舒县亲族收养，只能盼他们能被好生照料了。
「这儿虽清幽，可终究也只有我一人，我虽想替婉儿照料循儿、胤儿和妍儿，却也是力不从心……」眼里有些惋惜神伤，大乔无奈歛眸。乔婉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一直与她十分要好，便连当时知能一同嫁人，她们心里也是极高兴的，却未想今日会成这样……
「练师，妳向来喜欢孩子，又最擅照料他人，怎幺不考虑将他们接去照料？婉儿和周都督若知晓了，定也更放心的。」说着，她殷切地握住她的手。
听她这番话，何若舒也未想太多，只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不过只身一人罢了，哪里能照料得了三个孩子？」
大乔却笑，「我瞧着好事也近了，周都督算得是主公义兄，定也不会亏待了那三个孩子。」
总算明晓她这话的意思，何若舒怔然。
瞳孔不觉一缩，身子也为之一颤，她张了张脣，却竟不知如何面对她，「我……哪儿来的好事呢。」也不知当该如何应她，她只得垂下眸子，结结巴巴地发话。
她来吴郡，本是想避着的，也好让自己理理思绪、想想后路……原想乔靓这而清静，只她一人拉拔两个孩子，而她素来又是静婉淡泊的性子，当会让她静心些，却没料连她也帮着人劝……
大乔见她神色吞吐为难，却是心疼她如今都这般年纪，仍未有个依託……总归是夫君义妹，她这心，却终归还是难以安下。
「练师不在江东那些日子，主公一直日夜牵挂着，忧妳战乱之中，不知是否能自保，一直让人注意着妳消息──且不说那八年如何，妳来我这儿才不久，主公前日便派了人来叮嘱妳生活习性，方还说妳身子底差，容易受寒，饮食生活上，都得好生打理……」轻歎一声，她仍是握着她的手，语气温缓婉然。
「练师，其实无论如何，他待妳都是有心的。事已至此，大嫂也非为他求什幺，只是心里希望，妳也能有个好归宿，不必再浮沉流离。」
听着她这般关怀的话，何若舒沉默，心里却只更複杂。
好归宿幺……
一切若只能那幺简单就好了。
眼里纠结，她抬起眸子，侧眸望去，又望见那儿两个孩子嘻笑玩闹的身影，却不禁生出丝丝欣羡。
倘若人生诚只若初见，该有多好。
◇◇◇
刘备入蜀攻雒诚，令庞统为军师，黄忠等人跟随，而留张飞、赵云、诸葛亮于荆州，关羽则镇守公安。
于此时，孙权却趁机将孙尚香给接了回来。
「大嫂！」
一身嫩粉曲裾仓皇而来，孙尚香也不顾身后众人重重阻拦，一回江南，慌忙便至吴郡兰苑寻大乔，至门前时，整个人都还喘着。
神色苍白惊怕得异常，一见到大乔，她便将她紧紧拉着，又是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大嫂、我听闻大嫂得了病，似乎十分严重……可怎幺大嫂如今衣着这样单薄便出了门！」关心则乱，她也未细加注意她颜上神色并无如何，只一个劲儿地看，语气还带了些责备。
大乔闻言，愣然不解地傻看着她，便连后头跟着匆匆而来的何若舒也是满脸的困落。
大乔何时病了怎幺她都不知道──还有这尚香怎幺会回来的？她远在荆州，即便没随着刘备入蜀，不也该留着照料刘禅……
探出头，她困惑地向后去看那边随着孙尚香而来，一挂诚惶诚恐的侍卫，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不安──
「香儿……我并未得病呀，妳是从哪儿听来的？」眨了眨眼，大乔一身深蓝衣裙，颜色红润和煦。虽孙策亡后，她曾一段时间消极悲痛，但后来养着也就好了，更不明晓她此话究竟何意。「只是香儿不是当在荆州幺，怎幺却会回来见我，还跑了这幺远？」笑得几分疑窦不明，她婉笑偏头问。
孙尚香怔然瞪大了眼，又看了看她果真却是毫无病态，不由得愣了。「大嫂果、真未曾染病……」恍惚呢喃，她垂下眼，目光愈发失焦。
何若舒见她这样，心里不安更盛，又见她容颜愈发苍白，连忙欲上前细问，便见她忽地转过了身子，「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说着，她慌忙回身便要冲出去，后面一排侍卫却齐刷刷地将她牢牢挡住，弄得众人皆是一愣！
「将军有令──刘使君待孙夫人多无垂怜，更待将军多番无礼。将夫人接回江东后，除非使君归还荆州，否则由今而后，便只江东为夫人之家。」
为首周善所言几乎击碎她的心，孙尚香恍惚全明白了──他只当她是棋子、从头到尾，他就从没为她着想过半分、只当她是个棋子！
「骗人！你们骗人！他是待我好的、是待我好的……至少比孙权好！你们放我回去！从我嫁给玄德，江东已经不是我的家、不是──」
喊得声嘶力竭，她颜颊上爬满了泪，拔刀与众侍卫拚命打斗起来，心里更如坠进冰寒谷底──这就是她的哥哥、她身为江东之主的二哥！
她要拿她作为筹码来换荆州，可玄德怎幺可能？她是成就霸业的男子，断不可能从，就是她也不愿他从……
为什幺，他从来却都只拿她当棋子、只拿她当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