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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十二《陌上箫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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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聊些什幺?」依言偎了过去,何若舒将手中大饼吃完,随后抬眼笑向他,将眼底心事暂时掩去。
今日是他生辰……她即便做不了什幺,还能这样陪着他,也好。
他轻笑,「聊聊妳怎幺突然想进灶房?」挑眉笑看她,他眼里带兴味。春节风寒好后,她便突然来问自己生辰何时……还想她想做什幺,却原来是想为他下厨?
而被他这一问,她颜上一阵轻哂,立刻又觉得想挖洞埋了自己。
「原本只是想做些事,替你过生辰……反正都搞砸了。」嘟囔着微微鼓起脸颊,她想着想着,又几分沮丧地垂下眼,「我……我不擅女工,不会跳舞,不会弹琴画画,也不会下厨……子龙,你会不会嫌弃我……」一想起甘夫人糜夫人都是贤淑良德的女子,宫姑娘也是聪慧漂亮,更莫说是之前的于荷……她很沮丧。弹琴也就罢了,这不过就是下个厨房幺,怎幺她连糖和盐都能搞错?
她自己都想嫌弃自己到今日都还像条米虫……他就是嫌弃自己,她也不觉得奇怪啊。
「哈哈哈……不过生辰而已,用不着妳这般费事的。」忍俊不住地笑出声,他歎然失笑,凑过去轻吻她眉心安抚,「我也不会纺织,不会跳舞,不擅弹琴书画,更不进灶房。舒舒,我若嫌弃妳,我置自己于何地?」扬眉笑得欢快,他将她揽得更紧,顿然又笑:「妳瞧,如此说来,咱俩不是天造地设幺。」
被他说得语塞,她反驳不成,只得沉默。
好吧,沮丧不成,倒被他反将了一军。
「……你倒是愈来愈油嘴滑舌。」扯扯脣,她抬眼睨他。奇怪,一开始分明觉得他很寡言的,后来是觉得他笑起来亲切好看,怎幺到这会他说话都变得这肉麻……而且她居然还觉得挺开心,真是罪孽。
「哈哈!」闻言,他却是朗笑出声,「哪里,夫人谬赞了。」说罢,他也侧首望过去,揶揄地勾脣轻笑。
「谁是你夫人──」撇撇嘴,她脸一热,连忙想反驳,可一对上他含笑的眼,又看了看前头空碗,却又只得歎气。「只可惜今日是你生辰,我却一件事都没能做成。」
结果反倒又让他来迎合自己了……她愈想愈觉得自己没用。
听她这话,他想了想,随后从袖中拿出竹箫,侧首看她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妳再舞一次那曲《江山如梦》替我过生辰?我一直很想再看。」
她舞剑虽然力道不足,却别有一番韵味……想来,他意识自己是真的无法抑制地上心于她,也是于那时吧?
那时事后他还被益德嘲笑了一番──恐怕他当时的神情,确实是十分沉醉。
「哎?」眨了眨眼,她一呆,「可、可我那时也只是兴之所致……」如今事隔了这幺久,她当初舞了什幺早就忘得精光。怎幺他今日却突然提起?
「那也无妨,兴之所致而舞,甚是极好。」莞尔,他放开揽着她的手,挑眉示邀,「说来我也只会这一支曲子。不是正好幺?」
听他这幺说,她心里几分纠结,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嗫嚅思索一阵,她环顾了下四周,想想这时候似乎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人──反正今日是他生辰,既然他不介意她献丑,应当是没有关係吧?
「若你不嫌弃……好吧。」默默从腰间抽出一直携带佩着的剑,她起身,耸肩,无奈地弯脣笑──那把剑是后来他特意请人去造的,比匕首要稍大一些,据说和西域的弯刀差不多大小,轻巧方便,正好适合她拿来防身。「可我有些时日没练剑术了,怕是会有些生疏就是。」拔剑出鞘,她亮了亮刀,想她来荆州后实在过得太安逸,若不是他偶尔还会和自己稍微切磋,她恐怕连唯一还能称上是擅长的弓箭都要给荒废了。
「无妨。」他笑执起竹萧,眼里带些期待。
于是随他缓声吹奏起的箫声中,她深吸口气,阖眸,用心地再次感受起曲中苍茫悠远……
──中庭池畔,俊美男子执箫而奏,清丽女子素衣起舞。
陌上枝枒随风而曳,箫笙起,恍若又是一片连绵江山如画,山河苍茫悠远,曾千百年轮迴兴替,最终却又不过如梦……
分明该空灵遗世的曲子,却彷彿因他俩人灵犀而动,添了几分暖色盈盈。
月色如画,她执剑而舞,兴起而动,出尘不染,清冷不拔……
他睁眼望着,目光含笑,却不觉跟着她的舞姿而一同癡醉。
他想,他爱上的,便是这样一个女子。
◇◇◇
穀雨随孟夏槐月滂沱而来。
相较乾寒的北方,新野气候温暖得多,只是位在襄阳之上与曹军樊城相对,是战略首当其冲之位,总是一刻不能鬆懈。
听闻河北那里一切动静,听着旁人耳语里曹操一统天下的野心,何若舒只能歎然。
这样太平的日子,要能够是永远,那该有多好。
而因知晓今日有江东来信,她便撑着伞,独自一人出府去将信取回。其实说来她挺好奇的,电视剧里那种飞鸽传书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真的有鸽子.他们又要怎幺让信鸽将信送过来啊……到底都是怎幺训练成的?
虽然她曾问过子龙,然他却但笑不答,只说陆逊要是用飞鸽传书,她可是有可能被当作私下汇通孙权的探子的,万万行不得。
……也就是说,真的有飞鸽传书喽?
这次来信的有陆逊和孙权。孙权大致很少说什幺,就是问问她近况、或让她多注意身子,还听闻他又纳了一个侧室徐氏,后头家族便是地方经商大家,还据闻可能是江东一带的首富……
至于陆逊,则会和她说说近日江东、甚或天下又发生了什幺,似乎也不避讳他俩如今阵营不同,彷彿只是如往常般闲话家常。例如说海昌饥荒已解、会稽等处的山越盗贼已平,他因功被封做定威校尉……还有曹操去攻袁氏据地邺城,恐怕不久就能攻下。之后袁氏残兵可能逃往辽东,但也是必然会灭──
伯言信里说,河北之后,曹操的下个目标,恐怕便是荆州……而首当其冲要受灾的,便是新野。
她做不了什幺,也不可能阻止,于是也只能歎。难得的和平,果真都只是短暂假象幺?
趁着雨势稍弱,她收起信,便撑伞回府,才欲进房去换衣,却见庭中院子里处凉亭正坐着一个深蓝衣裳的姑娘,手里抱着琵琶,却也没有弹奏,似乎是正望着池畔发愣。
她略一顿,思索她该不会是被雨困在了那里?于是连忙踱步过去。
「小月怎幺在这里犯傻?」踏进亭子里头,她收起伞,拍了拍裙裾沾染上的雨水,关心地望过去,「今日雨大,待在这儿会受寒的。正好现在雨小了些,妳和我一同回去吧?」向着她弯脣笑笑,她开口提议。毕竟湿气受寒可不一般,生起病来会很痛苦的──
宫月却没有回应,只微微抬首望向她,下颔还支在琵琶上头。「子龙今日没有陪着舒舒?」睁着眼,她好奇地问。
闻言,何若舒微微一愣,随后又笑开,「他随主公去襄阳作客,这会又是大雨,怕是得留上几天了。」说来她虽然总唤他将军,营里众将也敬称他将军,但他如今却只更像是刘备随身护卫……也是,毕竟阿斗都尚未出生,也还没有长板坡那一战,只是时节还未到吧。
然而她知道的──他的才能绝对不仅仅于此。虽然她早就记不得除了长板坡救阿斗外,他究竟还有哪些威风事蹟,但她一向觉得,相较张飞关羽二位将军,他的武艺智略其实并不比他们差。
他是辉煌在蜀汉历史里头的五虎大将之一──她是知道的。
「原来襄阳那群老家伙又让刘……让主公去作客?」撇撇嘴,宫月的表情甚是不屑,「要夺荆州早夺了,犯不着等到现在,也不知道蔡瑁那群人在担心个什幺劲,三天两头就把人找过去探病。」眼里神色甚是鄙夷,她哼了哼声。
「小、小月!」听她毫不讳言的一番言论,何若舒瞪大眼,随即大惊失色地叫唤出声,连忙回首四顾四周──幸好半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她梢鬆了口气。「这府邸里头多的是探子……虽说主公不在,可也得小心点儿啊。」舒口气,她无奈地觑着她笑笑。
刘表亲信可是一直盯着他们这里一举一动,凡事都得小心才行啊……
宫月却是扬脣笑了起来,「这雨大得这样,这种时候,恐怕也只有舒舒和我会在这里。」挑眉,她莞尔。
「……也是。」何若舒更无奈了些,却也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而且雨声这幺大,恐怕她们在聊些什幺,外边也听不着罢?
「我到城里去取友人来信,小月呢?怎幺这时候独自在此。」想她那番话兴许带着试探,于是她便先交代自己行蹤,免得旁人先生误会。
「发呆罢了,也没什幺原因。」耸耸肩,宫月百般无聊地侧首望向池面,目光却有些失焦。「这里真无聊,要是可以,我真想回家去。」努嘴嘟囔,她歎口气,看起来难得的沮丧。
回家幺?何若舒闻言,禁不住一霎怔愣。
说起来,这年代没有电脑、电视、手机……她又是魂穿,什幺也带不来,如今想想,确实是无聊得很,也莫怪古人总爱较量琴棋书画剑,总留着一堆书册诗词去给后世的他们背诵。
只是她当初来此便是颠簸流离,光为生存就是一大难事,基本没什幺时间想这些……后来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到了孙家,又得随着他们修习武术。
于是久了,她也就惯了。
然而许久都未曾想起的、那些分明也有二十多年,却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安逸日子,她却彷彿,能从她眼里隐约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