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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双子》全文免费阅读 ch09.失败的签书会
- ch09失败的签书会
签书会办在市中心那间指标性书店里。
书店认真布置了特殊陈列区，规划了非常流畅的动线与签书座位，一旁还有个活动小舞台，能够进行简单採访与互动小活动。
凭当日活动书本的购买发票排队领取号码牌，限额200名，一律签新书不署名，可签不超过三本的旧作。读者们手里拿着书，脸上显露雀跃期待，排队的红色布条后面渐渐排出了一条人龙。
「人好多，号码牌比预期中的还早发完。李阳，真是太好了。」活动开始前半小时，路欢喜孜孜地从前台跑到书店特别规画给作者的小小休息区来。
「是啊，辛苦你了，路主编。」李阳坐在休憩区内，一身黑衣黑裤，脸上勾挂着黑框眼镜，姿态从容惬意，模样与李烽极其相似，微笑着回答路欢。
「我不辛苦，只要想到你一露脸，不知道可以多卖几本书，我就觉得精神百倍！」路欢眉开眼笑，毫不避讳地答。
虽说书本内容才是首要，但凭李阳这超高颜值与气场，不知道能够吸引多少平时不看书不买书的读者，好，就算没有创造多少卖量，也能製造一时的人气与话题，毕竟谁不喜欢俊美的才子？至少她就很喜欢。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李阳，我去前面看看情况，你先準备一下，等等我再回头过来喊你。」路欢乐呵呵地笑着，踩着轻快的高跟鞋到前台去。
「好。」李阳应声颔首，撇头，便看见一旁被抓来帮忙的蔺如真，明明手上正忙碌着包装要发放的赠品，眸光却不自觉地一直飘向他这里来，神情複杂。
「不必特地戴眼镜来吧？又没有人知道……奇怪了……就算不穿黑衣服也已经很像了……」蔺如真望着李阳那与李烽如出一辙的黑框眼镜与黑色衣裤，不自禁想起李烽，越看越难受，嘴里喃喃，持续碎碎念。
「如真，妳在生我的气？妳看起来很累，还好吗？」李阳瞅着她咕哝模样，不由得好笑发问，言谈神情依旧和暖。
「……没什幺，只是这几天没睡好而已。」也不算是在生李阳的气吧？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在气她自己。蔺如真忽略李阳的第一个问句。
自从上回被李烽赶出907之后，她就没在走廊上遇见过李烽了，也不知他们两人究竟是谁刻意在躲对方，抑或是两人都想躲？
总之，纵然这些日子她没与李烽碰面，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偷偷想念。
想念他……又气她的想念，还气她热脸贴冷屁股，多管了他们兄弟俩一桩闲事，枉做小人。
但是，明明理智上想要置身事外，情感上偏偏又放心不下，心思纠纠缠缠的，吃不太下，也睡不安稳，很烦。
「如真！李阳！」蓦然间，总是明豔照人的周上善由远而近跑来，笑容灿亮地朝李阳与蔺如真挥手。
「上善？」李阳讶异站起，唇角不自觉愉悦勾起。「不是告诉过妳，不用特地过来的吗？」
「我没有特地，这时段的学生恰好打电话来请假，是老天爷要我来的。」上善愉快地回话。「对了，我有买饮料来给你们喔，啊，我好像顺手放在外面寄物柜上，我去拿。」周上善翻找了包包一阵，急匆匆旋足回身。
「上善，别忙──」李阳还没来得及喊住上善，那道俏丽的身影便跑了。
就连上善也来了？蔺如真望着上善跑走的身影，内心不由得一惊。
她眼皮一直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心里乱糟糟的，非常厌烦，很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不论是即将举行的签书会，不论是假冒离人的李阳，抑或是她放不下的李烽，突然出现的上善，都赶紧结束吧，蔺如真暗自祈祷。
「李阳，可以準备上台了喔。」蔺如真胡思乱想到一半，路欢朝这儿走来，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黑色身影从旁窜出，挡住路欢去路。
「李烽？」蔺如真与李阳定睛一瞧来人，两人皆是一怔。
蔺如真愕然，她从没想过李烽会出现在签书会这个场合。
他来做什幺？总不会是来看李阳代替他签书的吧？还是，他改变心意，要亲自上场？不对，若是这样，他挡住路欢做什幺？
「路主编，停止这个活动吧，我才是真正的离人。」李烽很快便宣告了来意。
「什幺？」路欢盯着李烽与李阳一前一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后知后觉地消化完部分讯息，问：「你们……双胞胎？」
「是。和你签约的是李阳，写稿的是我──李烽，李阳的双胞胎哥哥。」李烽悠然平缓地道，完全没有看身后的李阳与蔺如真。
「蛤？」路欢双目圆瞠，脑子当机，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我们背信且违约了，请中止这个活动吧，我愿意负担所有的费用，赔偿出版社所有的损失。」李烽继续阐述他的目的。
「哥，现在不是适合谈这件事的时候。」李阳赶忙奔过来，挡在李烽与路欢之间，试图阻止李烽做出任何冲动之举。
他曾试想过各种李烽得知他擅自答应举办签书会的反应，如今这种景况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向来，李烽对于他的行为模式总是抱着纵然不满，但仍会默许的状态，几乎可说是有点溺爱。
「那什幺时候才是适合谈这件事的时候？假若不在这时候谈，你又何时才愿意真正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李烽挑眉，坚定地迎视李阳，目光锐利。
他早就想过了，假若不在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下开诚布公，李阳永远都能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说服他或安抚他人，永远都会尝试各种方法，汲汲营营地想要修补他与母亲之间失衡的亲子关係。
从前，面对李阳排山倒海的自责与补偿心理，他总是抱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样能够令李阳稍微感到好过一些，可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该再对对方抱持愧疚了，而这对李阳也并不公平，他不想再成为李阳的负担。
「至少等签完书，等活动结束，我们可以和路主编坐下来好好谈。」李阳努力劝说。
「你告诉妈了对不对？」李烽瞇细黑眸。
李阳闻言，紧抿唇瓣，神情一凛，细緻的神情变化非常快且迅速，而这并没有逃过对他了如指掌的李烽眼底。
「你告诉妈，出版社为我办了活动，或许还告诉了她地点与时间，希望她能来看一看，即便是相关报导也好。你打扮成我，希望妈若是来了，或是看见平面消息，都能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跟你一样，是个能够站在舞台上的人。是不是？」
他太了解李阳，不需多问，便能猜知他的想法与行为模式。
「你想自欺欺人到何时？你永远不会变成我，就像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你一样。别想再代替我做任何事了，妈不会因此认同我的，再说，我早就不是个孩子，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了。」
「哥，你听我说──」李阳犹想解释与说服李烽，一旁的路欢暗自琢磨了会儿。
「如真，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忆及之前蔺如真的种种怪异举止，路欢偏眸问向蔺如真，合理推论：「妳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我……」蔺如真被这一连串发展噎住，根本不知该从何讲起。
「路主编，时间到了喔。」书店工作人员小跑步过来提醒。
排队的人潮不耐等候，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及骚动──
「好帅。那是作者吗？是作者吧？」
「两个……？哪个才是离人？」
「怎幺了？他们在吵架吗？怎幺活动还没开始？」
路欢抬眸衡量周遭状况，当机立断，迅速站到李烽与李阳之间，中止他们那些她还没来不及弄懂的谈话，决心先以大局为重。
「我不管你们谁才是真正的离人，总之，现在其中一个上台去签书，立刻！」
「好。」
「不签。」
哪句是谁说的，再清楚不过，但路欢已经不想再和他们周旋了。
「听着，我要怎幺跟你们算帐都是之后的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较要紧。场地老早就安排好了，现在主持人和工作人员在等，读者也在等，我不开天窗，你们也别想！」路欢斩钉截铁地发话。
「妳可以现在去和平地宣布取消活动，抑或是由我来宣布离人背信，找人代笔。」李烽和路欢同等强硬，假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会站在这里，他早已不愿再与任何人事物妥协。
「你在威胁我？」路欢气极。
「我提供给妳选择。」李烽的神情与话音都很平淡，眸心却有骇人风雨，惊滔骇浪。
「哥，不要这样子，你先冷静一下。」李阳仍在尝试力挽狂澜，蔺如真脑子空白，早已当机僵硬在一旁，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了不签！」李烽扬高音量，陡然间却踉跄了一下，胸口起伏躁动，就连呼息都变得短而浅促，脖子彷彿被掐住，肺部的空气似乎都被迅速挤压出去。
没事的，李烽清楚知道，他并没有立即窒息的危险。
他只是过度换气症候群，只是心理因素大于身体因素的病症而已，根本没有什幺，他向来控制得很好。
他很清楚即将发生的状况，他只要稳定情绪就好了，只要调整呼吸就好了，他甚至非常习惯用纸袋或塑胶袋调节吸入的二氧化碳浓度，非常习惯手指与嘴唇渐渐麻木的感受，非常习惯说服自己对抗焦虑恐惧，可惜，以上这些，他现在通通都不想做。
他的手指渐渐失去知觉，似乎已经开始抽筋，但他并不在乎；他不在乎他有休克的可能、器官衰竭的危险，不在乎在场的每个人如何看待他，他只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不签书，不写作，不想再当谁的阴影，不想再做谁的替身，不想再争取任何争取不到的东西，不想再拖累谁的人生。
没有人能代替他，没有！
李烽的肢体越来越僵硬，脸色也渐渐不对劲，额际沁汗，唇色泛白，李阳盯瞧他压抑模样，心中发慌。
「好，哥，你要怎样都可以，你先冷静一下，深呼吸，放慢呼吸的频率，慢慢来。」他循循善诱的口吻与指令只是徒增李烽折磨而已。
「不要再告诉我该怎幺做了！不要再试图控制我的人生！放了你自己，也放了我，把我的人生还给我，你也好好去过你的人生！」李烽吼出肺内所有的空气，彻彻底底宣洩他累积多年的不甘、愤恨与不满。
再怎幺深呼吸，再怎幺放慢呼吸的频率，都得不到他真正需要的空气。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太宰治据说是抄袭而来的名言，被放逐驱赶的离人，每字都是他根生的念头，每句都是他最真实的意象。
他是抄袭父亲的瑕疵品，是被母亲放逐的离人，他很抱歉，非常抱歉。
假如不曾存在就好了，不只一次如此想着，每个夜深人静，总是如此想着；假若可以，但愿从未被生下，但愿从未来这一遭，每个经历、每个念头，都像一场避不去、躲不过的劫难。
李阳不能代他受苦，正如同他不能替李阳荣耀……
痛苦……
李烽的身体忽尔往旁倾倒，看来竟像要晕厥过去。
「李烽？李烽！」蔺如真第一时间冲到李烽身旁，惊慌失措，急急问向李阳：「救护车！需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医院很近，不用等救护车来，我载他去！我是家属，我明白他所有的病史，更可以办所有的手续。」李阳慌张急迫地拉过李烽的手绕过肩头，稳住他瘫软的身体。
「慢着，你们两个都走了，谁来──」路欢比李阳更急。
「我也去！」蔺如真打断路欢，心焦如焚。
「李阳，车钥匙给我。」不知何时出现的周上善机灵地凑过来，凌空接过李阳抛来的车钥匙，回首奔往停车场。
「表姊，对不起。」蔺如真和李阳将李烽搀进上善开来的轿车内，急匆匆关上车门，轿车立时扬长而去。
「路主编，这到底是怎幺回事？」书店的工作人员神情惊诧，慌忙发问。「读者们已经等很久了，现在作者好像送医了，签书会还办吗？」
「不办了！」路欢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