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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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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婴儿

    月光从树叶隙缝洒落,时有时无的唧唧虫声在山谷间迴荡,黑黝黝的马蹄踩过草丛,马尾巴随着步伐轻鬆地甩动,一黑一白的马儿驼着各自的主人,在幽暗静谧的山林里走着,时不时听得见几声猫头鹰的呜呜啼叫。

    跟伊莲和母亲两人赶路时相差甚远,他们这几天的移动速度,几乎像散步一样,马儿爱怎幺走就怎幺走,几乎没怎幺跑起来。

    「为什幺不赶路?」出发第一天,伊莲这样问他。

    罗伊没给她好脸色,只是冷冷地丢了一句:

    「妳要让妳身上的伤口裂开的话,不用赶路,我多得是方法。」

    于是她闭嘴了,有些气,觉得困扰,却又感觉脸蛋耳根热烫热烫的──伊莲看着前方一身黑的男人背影,静静思考这几日来发生的事。

    若罗伊没有说谎,那戈婓的确……

    戈婓利用了她。

    她远比以往送进城堡中的女孩来得更强壮、更耐得住苦,所以乾脆就测试一把,对她注射比惠赐更强的药剂,反应优良的话,就送往菲里妲斯,吸收成组织成员;若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多损失,往罗伊的床上一送,几个月后等收尸便解决了。

    他们奴隶间说的惠赐,是指体内的血有可以抵抗怪物体液的人,而戈婓在她体内注射的东西,是疫苗──是一种连没有惠赐的人都可以使用的东西,虽然有一定的机率,会对使用者的身体造成负担,但可以更有效地防止人转化成怪物──大概是比惠赐更强效的东西吧,她想。

    疫苗,她对那东西并没有不良反应,身体状况一切正常,这代表她有潜力成为很棒的菲里妲斯战力──于是,戈婓连她母亲都设计下去──要让她更无后顾之忧的成为菲里妲斯的成员,就要除去她所有的包袱。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以为自己挣脱了牢笼,却发现自己依然受人摆布。

    母亲死后,她每日都睡得不甚安稳,总梦到那些哭泣声、冰凉的手、母亲的泪……却没有再梦见晓雯。

    或许,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吧?妄想得到奴隶不该有的自由,代价就是──

    她的马儿停下来,她晃了一下,回神发现前方的男人已经下马。

    「去找生火的东西。」罗伊对伊莲命令道,一边卸下马鞍,拍拍马儿让牠自己去找吃的东西休息。

    她无言跟着跳下马背,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日常动作不再让她动不动就痛得呲牙咧嘴,罗伊肯定是知道的,才会使唤她做这个做那个……她把缰绳交给罗伊,自己揹着包包準备去附近採集,还没走远,就听见罗伊在身后又开口。

    「往东走有水。」

    她才刚回头,两个空罐子就朝她抛来,她差点被砸到脸,手忙脚乱地抱住水壶,认命地将空罐子塞进包包里,有点想将她的长剑拿回来,却看见东西在罗伊身上,他一只手还搁在上头……

    「那个,我可以──」她开口想。

    罗伊没等她说完,头也没回就打断她:「别走太远。」

    看来是没有要给她的意思,她瘪嘴叹气,往东走,不一会儿果然找到罗伊说的小溪,她打开水壶,将瓶子浸到溪里。

    清澈的水波返射熠熠星光,水壶咕噜噜的吐出气泡,然后渐渐填满水,几条肥鱼好奇的在周围观望,时不时游过她的手……该抓几只回去吗?她犹豫着,突然全身一僵,机警的抬头──

    小溪对岸的丛林里有东西!

    她瞪大眼,差点连呼吸都停了,仔细搜寻对面传来的盯视感──溪水唰唰响,今晚没什幺风,却有一簇草丛轻轻摇晃──

    有双混浊的眼睛盯着她看,跟她四目交接。

    空气中隐约听得见杂沓的喘息声,那可不是她自己的,也不可能是罗伊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伊莲认出那是什幺东西,她不敢转头,抖着手把水壶收回来,迅速塞到包包里。

    怪物,有怪物在对面,距离不到五十公尺,才隔一条浅浅的溪水……戈婓说怪物怕水,但前几天,她亲自证实这个理论并非永远行得通──她得快点回去!好险她没有走多远──

    她才刚站起来,那只怪物就急着从草丛里跳出来,口水狂流的死盯着她看──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全挤在森林边缘,有几只还半跑半爬的凑到溪边,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呼嘎呼嘎的低吼,还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听起来居然还有那幺一点儿委屈。

    这真是再诡异不过的景象了。彷彿隔了一道透明的墙,她初次在身无寸铁的情况下,与那些怪物互看这幺久──那些东西曾经是人,即使头秃了、牙齿烂了,有些身上还挂着破烂的衣物,但都还看得出人形……这些怪物和她在赫维缇克城里看到的不大一样,它们看起来更结实、更强壮,更……炯炯有神?

    比起赫维缇克城边的那些怪物,眼前这群看起来更像那天晚上袭击她和母亲的……她脸色刷白,想起母亲的死,胸中突然兴起一股复仇的怒火,但现在手中空空的,什幺也没有,复仇什幺的,别想了……

    怪物身上特有的臭味越过小溪飘了过来,伊莲下意识地摀住口鼻,决定不追究那些家伙没靠近的原因,先走为妙。

    她面对它们,慢慢后退,在它们的注目下,隐身缩回树林里──确定离开那些东西的视线範围后,伊莲马上转身,拔足狂奔,跳过石头、树根、冲回他们休息的地方。

    罗伊已经把包袱都放到地上,用旧的斗篷和绳子弄出一个简单的帐篷,正靠着树干休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本书。听见她跑回来的动静,抬头挑眉看她。

    「树枝呢?」

    「我……没……」伊莲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回他:「刚、刚刚溪边,有、怪物……」

    「所以?」罗伊哼声。

    所以?伊莲愣住,看他大爷一脸悠哉从容的模样,慢半拍才想起来,眼前正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贵族。

    怪物怕贵族啊!

    难怪他叫她别走太远……难怪……伊莲整颗心定了下来,脑中又悄悄浮现一个领悟──罗伊待在原地不动,反而叫她做这个做那个的,该不会就是──不,别想了,不太可能。

    她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过就是贵族太懒,习惯有人服侍罢了。

    「……我去捡树枝。」她闷声说完,将水壶放下,再回到树林里。

    这次,她很仔细的自己离开的範围,没有再遇到任何一只怪物。她一路捡,还发现几棵苹果树,满载而归。

    罗伊依然懒懒得靠着树干看书,她一个人张罗弄食物、清点物资、打理环境──忙了一阵,幽暗的森林渐渐转亮,微凉的晨光透了进来,她看準时机生火,把方才準备好的食物弄热了,照例端一份给罗伊。

    他没接,她也不吭声,乾脆把整碗食物放在他腿边,自己回到火堆旁吃了起来。

    一天当中,这时候最放鬆了。

    火源暖暖的,她嚼着嚼着,精神有些恍惚,思绪又飘开……想起母亲、想起晓雯,想起戈婓。

    那只泡着贵族死婴的罐子……那天在山洞里,她勉强把食物全塞进肚子里,休息了一会儿后,就缓缓挪到那个小尸体的旁边,轻轻将它抱起来,放回罐子。

    「妳在做什幺?」罗伊问她。

    「戈婓要我带过去,我就带过去。」她低声回答。

    他冷哼,口气有些恶质地问:

    「他们要的是标本,妳这样带过去,到那边都已经腐烂了,带个垃圾给他们干什幺?」

    她手一顿,但还是继续将盖子盖上,拴紧,不服气的回嘴。

    「他们不要也没关係……总得找地方埋起来,让它安眠。」

    出乎她意料,罗伊居然没再对她冷嘲热讽。他只是坐在那儿,盯着她直瞧,看她瞎忙。

    这个男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态度恶劣的……但这几天下来,她还是发现些许不同──她从没想过贵族也像普通人一样,偶尔会轻鬆的笑,会打喷嚏、咳嗽、会累、会睡觉、会饿、会渴……

    白天是罗伊最不耐烦、最差劲的时候,讲话也爱理不理的,三句话里总有两句挟枪带棍,酸得呛人;反之,他在晚上比较放鬆,话也多,甚至会主动开口,或在她累得差点睡着时提议停下休息。

    某天夜里,她忍不住好奇,开口发问:

    「贵族……会死?」

    这问题有点蠢,但罗伊破天荒的没有嘲笑她。

    「当然,」他骑在前头,如实回答:「只要破坏力够强的武器,就可以让贵族死亡。」

    「什幺样的武器?」她又问。

    罗伊沉默了一阵子,才低声吐出答案:「菲里妲斯。」

    伊莲忍不住猜想菲里妲斯握有什幺武器,枪、砲那类的吗?她在晓雯的电脑里看过那些东西……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为什幺罗伊要跟她一起去西瑞尔城。

    他可是贵族啊!是菲里妲斯的敌人不是吗?

    问他,他也只淡淡回应,说有东西要拿过去。

    「什幺东西?」

    「我。」

    她因为那答案愣住,但又感觉不出敷衍的味道。

    跟总是迴避她问题,或顾左右而言他的戈婓不同,罗伊几乎有问必答,即使有时候嫌她问的事情太蠢,让他不耐烦的讥讽她,她也总能从中轻易想到答案。

    友善的谎言,与残忍的事实,她似乎比较喜欢后者……这算什幺?晓雯说的被虐体质?伊莲忍不住自嘲。

    但话又说回来,罗伊会回答她大部分的问题,但相处越久,得到越多答案,她越觉得眼前这位贵族越神秘──比以前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时,对贵族单纯的敬畏恐惧,现在的感觉更複杂,还有些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

    她填饱肚子,还奢侈的吃了一颗苹果,简单收拾完,又给火堆添了些树枝,被那暖意弄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伸懒腰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罗伊不知何时吃完东西,正盯着她看。

    她耳根子红了红,知道他在等──她从包包中拉出毯子,踱步到他身边,踌躇了一会儿后,动作有些僵硬的坐下,在他身旁躺下。

    只是取暖罢了,别想太多,她安慰自己。春寒料峭,即使他们白天休息,有营火增加热源,森林里的温度还是很低──之前她和母亲也会抱着彼此睡觉,还是常常睡到一半被冻醒,直到离开山洞后,罗伊发现她睡到冷得抽筋,才……咳嗯,反正就是,咳嗯。

    没错,取暖而已,她以前跟洛斯提他们野宿时,也会背靠着背取暖睡觉,这根本没什幺……

    罗伊的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他怀中带,直到她从头到脚密密实实的贴在他身上,再用披风包住她,手依然没放开。

    只是取暖……她需要更好的体力,才能完成任务……伊莲脑子热呼呼的,手脚也暖呼呼的,大气不敢喘一下,然后听到他又翻了一页……还没要睡吗?

    「那个……」她出声。

    「嗯?」

    「你──」可以先睡觉吗──伊莲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哑声问:「那个,婴儿是哪里来的?」

    她耳边贴着的胸膛传来隆隆共鸣,罗伊冷笑了一声。

    「知道这幺多做什幺?妳都离城这幺久了才问,不嫌太晚吗?」

    没有回应,没有反驳。

    睡着了?罗伊皱眉,低头查看,发现她耳朵又红了──太闷热?他将披风掀开一点,才听到她嗫嚅着开口。

    「我只剩我自己了,要去送死,也要死的明白……」怀里的女人用她那低哑的声音轻轻说道,「没有办法自由选择想要的生活,总有自由选择死亡的权利吧……」

    她很清楚,菲里妲斯并不是个多快乐的地方──罗伊眼神一暗,没什幺的兴致了──他阖上书,闭目养神,想了想。

    「……妳的声音是怎幺搞的?」他问。

    感觉怀里的人明显一僵,好半晌,她闷声反问:

    「我回答了,你会告诉我那个婴儿的事吗?」

    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瞇眼,索性不答。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酝酿了一会儿,他听见她叹气,然后,那个微哑的、像加了牛奶的威士忌一样低醇带点甜的嗓音,轻轻传进他耳里。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压着我的头……在火炉边……」

    熊熊火光、烫人的热风、惊天的哭声、破碎呜咽的道歉声、死压着头的触感……

    「我呛伤,边哭边咳……」伊莲抚着自己的脖子,「没咳了,就再抱我去火炉边,压着让我呛到咳嗽……反覆个几天吧……不记得了,后来就这样了……」

    她不记得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对不起……

    只记得母亲摸着她的颈项,流泪对她最后一次道歉。

    零碎的回忆像雪花一样在脑中飘散,降到雪地上,渐渐融成一片,看也看不清,伊莲半阖着眼,感觉全身被暖着,耳边听着他胸膛里稳定的心跳声,渐渐恍惚……

    她注意到,罗伊还没回答她问题……但没关係,至少她今天想起了,小时候在火炉边,母亲哭着对她道歉的声音──妈妈并不是后来才后悔的,她至始至终都不想让自己这样的,知道这个,就够了……

    半睡半醒之间,她听见那低沉的男声,轻声呢喃。

    「那个婴儿,是上一个孕母生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悄悄话,但贴着他胸膛的伊莲,却听得清清楚楚,「我不想,但由不得我。」

    由不得我……

    +++碎碎念时间+++

    抱抱,睡睡,讚讚。

    lilyquali

    2017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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