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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湘美人全文免费阅读 第二章 ◆ 暗香浮动
- 第二章 ◆ 暗香浮动
酉时过半处，迷瀰夜色下晴虹初点，燃起了一屋子的明亮。
一方花梨木食盒给提进了卧居内，最后置落于正央月牙桌上。
「公子，」洛乔扬仔细地掀开盒盖，将冒着氤氲热气的碟碟盘盘一一取出。「用膳呗！」
他说道，抬眼凝视床榻上正散盘而坐、养神闭目的飘逸男子。
那半披半束的长髮轻盈地躺在一袭皒袍上，两鬓流泻的墨丝衬得一张稜角有型的俊颜愈发清雅脱俗，恍如谪仙落凡。秀朗的剑眉飞斜入鬓，底下那双似笑的流星眸揭帘而起，薄唇弯起了一道浅浅的仰月弧。
「这就来。」一开口，自是气若幽兰。
凤祈徐缓的步子来至桌缘，洛乔扬早已列齐了碗筷，只等着他入座进膳。
提袍坐定后这才衔起一双银箸，头顶上空便再度传来洛乔扬的话音。
「公子，今早卑职在外头探听了回鹘那批流贩子的落脚处，果真如您所料，真真切地就在平遥城外十里地的一庄农舍。」洛乔扬恭谨稟道，密切关注着凤祈颜上的神色。
「说下去。」回得云淡风轻，却于无形中萌生一股不可抗的魄力。
「农舍周遭且是树林，卑职隐匿其中静观其变，却不想，这批流贩子竟清一色全是女人来着！」洛乔扬说着，支手抱臂托起下巴，啧啧称奇。
夹起一块毡根的手顿了顿，一双流星眸掠过犹疑之色，稍纵即逝。
未待凤祈发话，洛乔扬又自顾地热议起来：「公子，依卑职看，不如咱们明个儿便去搅了那一窝的臭娘儿们吧──」
「不急。」迅速打断他的筹思，凤祈倒是另有一番见解。
大顼皇朝自开国起便与东夷、西戎、南诏、北狄等四域，建立稳固的朝贡体系，并明订三年一小贡、五年一大贡之法制；小贡衡指珍品美女的进献，大贡则指与藩属国的种姓联姻。
可近年来在朝贡上陡然冒出意想不到的纰漏──不知何时，本自北狄回鹘欲向天朝进贡的珍品，却为响马所劫，并且透过一批训练有素的流贩子，于民间高价售惠。
是乎，太子凤祈便奏请天子愿微服破查流珍一案，诚如当下这般情样：纵然于私，洛乔扬仍出声唤他公子而非太子，情理中不再赘述。
根据洛乔扬的情报，流贩皆为女子充乃，而珍品又唯有富贵达官者可高价收购，倘若他猜得不错，这笔流珍交易肯定是在花楼里进行，以掩常人耳目。
凤祈将自己的推敲全盘同洛乔扬说了一遍。
「公子说得既是花楼，可这平遥城内，光是花楼就有三坊，不知是哪一坊？」
平遥城除盛产美女之外，花楼亦是名迩天下：以花霙斋为首，后有仙霓阁、摘馨楼居上。
「这倒毋须操心，俗话说狡兔有三窟，约莫便是这花楼三窟了。」说着，盈满笑意地望着恍然大悟的洛乔扬。
方作结一个段落，正巧听得掩门上传来几声敲响。
「叩、叩……」
「谁呢！」洛乔扬朗声一喊，想起早先日子吩咐过驿馆，切莫派人或伺候或叨扰公子，怎幺这会儿又差人来了？
「公子叨扰，小的乃是驿丞所託，特送来一盏上品橄榄仙，说是望公子在本驿住得惯，还请公子海涵笑纳。」门外那头答道。
「什幺上品橄榄仙？不过就是老百姓的茶水吗……」洛乔扬嘟哝着，斯文的脸上溢满不屑之色。
「去吧，别难为了驿丞一番美意才是。」凤祈微笑道，示意洛乔扬开门。
「噢。」他应声且搔了搔把后脑，半不甘愿地拉开厚实的楠木雕门。
一作驿夫装扮的男子嘿嘿两声、颔首奉笑，轻手软脚地平端着银盘入室而来。「公子叨扰、公子叨扰……」
「无妨。」凤祈笑言，目光移至银盘上一副茗具，与一道工法精緻的末花酥。
从容条紊地将茗具一一摆上桌，男子只管低着头，尚未察觉凤祈那张蓦然褪变的神色。
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与伫立前方的洛乔扬对上──洛乔扬先是不解，晌刻方会意而来。
目光扫过桌面，他也注意到那碟末花酥了。
製作末花酥时，其过程向来讲求採料、捣末、入蒸、控火、出笼、添料、冷却、添料、入窑……如此反覆精细的做工，光是採料就得选上当令季节气冷暖湿怡的花种，所有製程下来费工且费时，即便再高档奢糜的驿馆酒肆，亦不见得会将此道料理填入菜谱；而偏偏凤祈就好这一味，身在东宫，十来日便要嚐上二、三回。
晃眼天下，嗜嚐末花酥的人屈指可数，因採拮当令时鲜花末而製，故花香馥郁过于甜腻，好似食香油，常人不易接受。如今，这好端端地无故奉上一道末花酥在前，想必送来这糕点的人，约莫已知晓凤祈的真实身份。
为了不打草惊蛇，凤祈此行出宫特别乔装易服，知情人除却陛下与皇后外，尚还有洛乔扬及几位亲信的随侍御林军。或许，早一开始他众人的行蹤就被识破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眼下，他们还得确认那背后来者用意究竟是善是恶。
男子将茗具一一摆齐后，正欲揖身离去，怎料洛乔扬猛地探手，一掌结实的拍在那人肩头。
「慢着。」
男子闻声悚然一抖！
「欸……公、公子有何吩咐？」驿夫巴笑着，眼神不自在地飘移。
洛乔扬将其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内心便同时有了个结。
「这末花酥，」置于肩头的五指忽尔紧缩，力道出奇地大，彷彿欲将指尖狠狠地嵌入血肉中。「闻着挺有一番滋味嗯？」
言下之意再清明不过，这驿夫既替人差事，又何尝听不出洛乔扬一席话中话？
只见男子紧咬下唇、全身冷汗逕流；最后，才不得不以气音说道：
「太子，快逃──」
话音方落，凤祈二人尚不及反应，猝然四五道黑影闪身入屋，「唰」地一声极有默契地同时拔剑出鞘，当中一人箭步率前持刃抹了把驿夫的脖颈！剎那间血柱洋洋洒洒地奔射与飞溅，骤听「啊」地一声尾音未息，众黑衣人下秒便一举朝着凤祈比比攻去！
好在洛乔扬趁乱之虞迅速抽刃反制，腰际两柄银月弯刀利索地施展迴心刃法，倒将各个黑衣人手头的恶剑拒于三米之外！
「公子快走，这帮渣宰由卑职一人对付──足矣！」护于凤祈身前的洛乔扬侧首低声，厉目仍不离那四五条黑衣汉子。
「好，你自个小心。」凤祈自知武功不如洛乔扬，留处原地将会拖累他；于是迅捷转身，便往小窗逃去。
「想逃？门儿都没有！」斩杀驿夫的那汉子貌似众黑衣领头的，见势急转也顾不得五四三，如魅影般地闪过洛乔扬，遂追着凤祈的残影而去。
哼，他倒要看看，太子殿下的轻功究竟有多幺盖世绝绝！又是否能躲得过江湖传闻中见风不见影的「一盏香」？
「可恶！」洛乔扬阻拦不及，电光火石间其余四条黑影便早已举剑进攻，咬一牙只得硬着头皮应战；屋内刀光绰绰，激昂地铿锵作响，却意外地没招来常人耳目。
洛乔扬心下大惊，唯恐驿馆这厢早在不知不觉中由着这帮黑衣人控制了！
可恨自己分身乏术，然亦只能于内心祈祷，太子殿下万不可出事才好……
两道如梭的飞影黑白前后，点穿在各门各户的瓦橼之上；远看彷若如烟飘嬝，近看却是杀机重重。
黑衣男子流索地步伐飞快交驰，足尖不紊地飞身点踏屋稜，剽悍的身形犹如猛虎，专注自自地朝着前方目标骋猎而去。
白袍男子不愿势微，遂将内力提劲三分，掌间一道指风射至身后，不偏不倚的正落黑衣男子的胫骨！正当凤祈以为敌方就此处下居弱时，孰料一枚金镖划空袭来，命中其右膀──
「唔！」金镖烈速之快，好在男人身强体健，尔等程度的穿击不致于疼得他眉拧川字，却也使之闷哼一声。
不多时，凤祈陡感一阵诡谲，全身渐趋痠麻燥热，搔痒难耐。
不妙。
男人自是心知如何回事，同时脚步不由得缓慢；眼看黑衣人穷追不捨、欲近前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下寻了户深宅大院，遁隐而去！
当刻，黑衣人不再苦追，竟是伫足狞笑，心中另有诡计。
方才他所暗投的金镖，上头正涂抹流窜于江湖、令人闻之色变的淫毒，一盏香。如同其名，不过一盏茶的时刻，淫毒会自行肆虐发作，致使内功将于短时间尽失，并且慾火焚身；倘若毒发后二个时辰内未与异性交媾、行採阴补阳或採阳补阴之法，中毒者便会气血瞬败，暴毙而亡。
方才瞧着凤祈遁隐之处，并非寻常民宅，而是太常卿韫府。
常闻平遥城有绝代美人，便是出处这太常卿府。如此想来，深中淫毒的太子殿下这一头栽进，不知又会花落谁家？
如今的凤祈，当下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与韫府女眷交媾，从此身败名裂。二是居忍淫毒，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但不论结果如何，太子殿下终究唯有死在他的手上，才是向主子最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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