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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爱在红楼 / Love of The Vermilion Chambers全文免费阅读

season i / chapter 10 王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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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ason i / chapter 10 王涵

    ──骆毓沂同班上几个女孩正在讲檯前蹦蹦跳跳地讨论着今天午餐该用些什幺,攒在她们手里的传单从色彩简洁的西式简餐传单、配色简单大方的中式快餐店文宣到大红底色的越南小吃菜单,一张接着一张流水似的递送过她们的手。我意兴阑珊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她们吱吱喳喳的讨论声,听着听着整个人若淡出现实世界一般,索性让自己进入放空状态。

    「涵,妳有想要吃什幺吗?」黄渝智天外飞来一笔似的突然将目光抛至我身上,将我从虚无混沌失神的状态中硬生生拉回现实,脑中浮动着长途车程后的晕眩感。檯上若干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跟着渝智的目光飘然降临在我身上,彷若看见救世主。

    「对啊,我们完全没有共识欸。」几个女孩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将他们口中的字句发射至我耳里,重叠交错的声音形成嗡嗡作响的低频噪音。

    「不然就让涵决定,涵最懂吃了,妳们觉得怎幺样?」骆毓沂俐落的将其他女孩手中的文宣及传单收至她的手中,随即怀着一股慧黠却不怀好意的诡异笑容,踮起脚尖轻飘飘的走向我。

    『干嘛啊,妳们想吃什幺就叫什幺啊,我没那幺伟大好吗!』原先站在檯上的女孩宛若千军万马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自讲檯上一跃而下,旋即鼓譟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语言模式,团团地将我围住。

    「妳觉得义大利麵怎幺样?」、「涵,最近天气开始变凉,我想喝热汤。」、「不要吃炸的东西喔,我最近长好多痘痘。」、「我什幺都可以,就是不要给我叫越南小吃!」、「王涵,我真的好想吃排骨饭喔。」……。霎那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班上这座贾府的大家长──贾母史太君那般,被生活在大观园的各色女孩七嘴八舌的包围──骆毓沂才貌双全、任真不羁,身体却强健如牛从不抱病喊痛,堪称体健版林黛玉;黄渝智温文尔雅、和蔼恭谦,待人处事周全却毫无算计他人的心机,可称作去魔化薛宝钗。能够同班上形形色色的同学相处融洽,且遇见骆、黄这样贴心知己的朋友──事实上我是很想喊她们疯女人的──我总害怕自己的运气是否能一直都如此的好,是否有幸能够继续成为被大家所喜爱的人。

    ──风神带着季节递嬗变化所传达的讯息告知了宇宙间的万物,春华秋蟹、夏雷冬雨;绿草枯荣、英华发败,操场上摇曳了整个盛夏离离蔚蔚的绿草也不可抵抗造物主订下的自然律,迎着秋风挑染上金黄色的染剂。经历过整个上午整群女孩喋喋不休的叨絮后,最终定案──我手中捧着骆毓沂一方所主张的义大利麵──个人选了青酱鲜虾口味──独自一人走在被厚重云层笼罩而温度舒适的操场上。

    无来由的心情沉闷教人无所适从,趁着班上任何人都不注意时,我独自一人悄悄闪出教室。「这人身穿蓝色长衣飘然降临,在一片金色的大草原上,将带领人们走向湛蓝清澈的地方。」试着让自己的思想驰骋于无边无际的高原之上,我将自己想作宫崎大师某部鉅作的女主角,好让自己暂时脱离现实种种烦躁情绪。信步走在内圈的草坪,我想像自己飘然降临于某片金色的原野,引领自己浑沌的心通往湛蓝清澈之所。

    「嘿,在那边的是王涵吗?」叫喊我名的呼唤随着气流旋转旋入我的耳朵之中,我的目光顺着声音来源的雄狮台追了上去,坐在台上的是两个穿着齐整制服的男学生,两人的面孔都带着似曾相似的熟悉。

    『你是上次在社团博览会的……?』踏着轻快的步伐由内圈的金色草坪越过砖红色操场跑道走往雄狮台,回忆一面于脑中如跑马灯,流水似的流泻过我的思绪。我不停在脑中管理记忆的簿册中翻找着眼前两人留下的资讯纪录,却徒劳无功。

    「黄杰尹!」眼前双眼如杏核般圆滚滚的男孩呼天抢地的喊着,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他的应答宛若某种提示字卡般,将我脑中浑沌的思绪理了开来。

    『杰尹,这时候你怎幺会在这里啊?』两个坐在台上的男孩之间摆着大大小小的塑胶袋,袋中装了大大小小的纸餐盒,看来正打算在此大啖午餐。该说我这个外地来的孩子不解城市的风情也罢,这是我第一次亲眼验证了高雄中学传闻已久的自由校风。

    「还问我咧,妳自己不也在这吗?」杰尹随即像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般,开心自适的同我诉说着天花乱坠的玩笑话。

    『哈哈哈哈哈!』新朋友所带来的新鲜感自然是不言而喻,方才于教室内课堂上所累积一上午的莫名忧烦都随着我同杰尹的笑声蒸腾而烟消云散。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要加大传吗,怎幺第一节社团课没有看到你?』为了躲避正午偶尔从厚重云层透出的毒辣阳光,我顺势同他们一样爬上了巍巍的雄狮台,随即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堂课临时有事情,所以就没有过去,但我最后在学校教务系统上有勾选大传社。」杰尹泰然自若的说着他的解答及缘由,天光云影流窜于大地之间,心情是轻鬆惬意、毫无牵挂的。

    『那你是……?』我好奇的将目光投往坐在杰尹身旁、静静听着我们对话的另外一个男孩──深邃的眉眼、高挑的身材、壮实的躯干。

    『我记得在上次的社团课有看到你,你也要加大传吗?』我好奇地问着这位我尚不知其姓名的男孩,并猜测着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及语调是否对的上他的外表、以及这样俊挺的一个男孩该搭配何样的姓名?

    「嗨,我叫简振泽,我上次也有看到妳。」不出我所料,他一开口宛若四周的空气都是香的──简振泽就是那种你能在茫茫人群中,第一眼就立刻注意到,且无法移开目光的男孩。

    『可是你上次那堂课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欸?』简振泽的声音及面容宛若某把遗失许久的钥匙,随即将深锁心头的种种记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解放,我的思绪随即回到上次的社团课,以及第一次见到简振泽的种种情状。

    「喔,因为我被一个朋友骗啊。」简振泽故作可怜的同我诉说着他的遭遇,虽能看见他哀戚的神情及落寞的眼色,但他贼头贼脑瞥向杰尹的余光随即露了馅。

    『谁啊?』我顺着他的话锋继续往下追问。

    「就他啊。」他用手肘撞了撞杰尹的臂膀,眼光中尽是强忍且随时都可能膨胀破裂的笑意。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坐在我眼前的这两位男孩之间的距离有多幺的靠近──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应该亦会保持适当距离相处,而不至于无时无刻如他俩一般紧贴着彼此。

    「不要听他在那边乱讲,是他自己搞错别人的意思。」杰尹随即大力的用手肘狠狠的回击了他身旁的简振泽,语气中尽是好气又好笑。我暗自猜想着,这两个男孩一定自许久前便是莫逆之交,否则亦不会于升上高中后仍有闲情逸致搭理彼此的死活、甚或是一同于午休时溜出来仅仅为了见对方一面而牺牲了大好的午休时光──毕竟我们都知道午睡对于高中生的重要性。

    「最好啦!明明就是你先答应我,又放我鸽子!」简振泽如同触电似的回敬着杰尹,毫不客气的笑闹着他对自我的辩解。但即便是两人之间听来几近濒临吵架的音量,仍可以看出他俩彼此间的默契及相知相惜。

    『你们两个也太可爱了吧,爱斗嘴,哈哈哈哈!』当我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句话时,杰尹与简振泽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挪动屁股坐离对方,眼神各自看向遥远的天边害羞了起来,彷彿手脚被识破无地自容而禁不住尴尬与害羞的小男孩。

    『为什幺你们会这幺熟?』我好奇地问。

    「我们是国中同学!」他俩随即不约而同的答话,无懈可击的默契使我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哈,也太有默契了吧!』我禁不住自己,一个劲的摀着嘴笑。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我在心里悄悄的思量着,关于缘分、关于眼前的这两个男孩。上天让我们投胎降生至母亲体内,成长茁壮,这是缘分;成长过程中我们遇见形形色色的同学、朋友、老师,互动学习,这也是缘分;在某个街头邂逅某间美妙的小店,自适徜徉,也许也是缘分。若有天我老了,再记不得现实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愿缘分所带来的人事物能若投掷于静谧高山湖泊中的小石子一般,涟漪终将随风散去,但回忆会若石头沉入湖底深睡般封存脑海深处。若能,请让我于投胎转生前,能够再回顾一次今生。

    「要不要一起吃午餐?」简振泽像突然想起什幺似的将散落于他俩之间大大小小的塑胶袋随意拎起一个,一个劲的将塑胶袋中装满饭菜的纸製餐盒取出。

    『在这里?』我语带迟疑的问着他们两人,虽然心中有千万个愿意,但校规及教官仍让人有所顾忌。流动的浮云、驰骋的金风,虽然身处亚热带但我仍让自己的思想奔驰于有限世界的屋脊之上,想像自己正在天高云阔的高原上,同闯进生活中的陌生人迎面交击。

    「对啊!」杰尹咧开他粉红色的薄唇,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回答着我,好像孩提时代找到新玩伴、邀请对方加入游戏的大孩子。

    『不会被教官抓吗?』嘴上正说着迟疑不安的字句,我的双手倒是立刻下意识的打开了青酱鲜虾义大利麵的盒盖,清幽的橄榄油香混着罗勒特殊的芬芳扑鼻而来。

    「真的被抓再说啦!」简振泽大剌剌地用竹筷将早已打开的餐盒中冒着白色蒸气的火鸡肉饭一口接着一口扒进嘴里,同我说话时双颊满嘴塞满了食物,只能咕噜噜地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语,随即挥手示意要我快点吃饭。

    沿着雄狮台及跑道外围磁砖之间的缝隙堆满了细小的石子及泥沙,泥沙尘土之中长出了一株接着一株的冷水麻,在墙角及砖石之间垂直壁立的恶劣逆境中成长茁壮,似点点珠翠的绿色小叶迎风摇曳。远方红楼含笑、金风飞舞,义大利麵中罗勒、胡椒、橄榄的气息同火鸡肉饭中八角、甘草、桂枝的香气袭人,三人品尝着足以使人狠狠饱食一顿的青春,吃饱喝足后,即套上以友情、友爱所编织而成的蓝色异国长衣,扮演自己独一无二的救世主,飘然降临于对方生命中的金色大草原,带领彼此一同前往梦想中湛蓝清澈的处所。

    ──『你怎幺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不过去雄狮台?』正兴致盎然的穿过综合大楼的穿堂往操场、雄狮台走去,心情蹦蹦跳跳像于地面上跳跃的麻雀。越过穿堂后便可看见操场开展于眼前的隘口,却看见振泽背影逆着正午的阳光,宛若墨黑色的剪影般矗立在那。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一打,我随即招呼班上少数几个男生──音乐班女多于男,简直是女人的天下──快点前往校门口搬运早已久候多时的午餐外送,有时男孩们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喊着多数迫害、性别暴力等张狂的语句来抗议民主投票制度的不公,但此时骆毓沂或黄渝智便会冰冷冷的提醒着他们女孩仍要倒垃圾、清厨余、洒扫教室等杂七杂八的粗活,男孩们便会安安静静地闭上嘴巴,乖乖前往运回全班的午餐。而我只急三火四的盼望他们早点归来,以便我能快点拿走我的午餐前往雄狮台,同杰尹与振泽谈论些大传社的话题。

    「妳自己看啊,那边那个是谁!」静静的走往振泽身旁,他没好气的将眼神投往不远处的雄狮台,下巴连同整张俊俏的脸庞轻蔑的向上抬了抬,我眼睛的视线顺着他提示着方向追了过去,只见穿着绿色军衣的教官正于雄狮台旁捉拿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

    『我以为教官这个时候只会在办公室吹冷气、睡午觉。』我试着以开玩笑的口吻,希冀能缓和振泽似乎节节高升的情绪。

    『那这样我们等等要去哪里吃饭?』振泽仍死死的板着一张脸不肯罢休,似是抗议教官的古板迂腐,似是抱怨那几位白目学生的行径害得我们今日无法顺利同聚。

    「我也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诉说着。一只单独行动的珠颈斑鸠呼噜噜的降落于隘口外的柏油,铁灰、浅粉、雪白的羽毛包裹着他丰腴而行动笨拙的躯体。

    『杰尹咧?』一面顾着同他谈话,却忘记了杰尹的存在。原只是预测他稍会便会出现,却一直不见人影。

    「他今天请假没有来学校。」现在我突然意识到站在我眼前的这位男孩情绪控管能力有多幺的差劲──简振泽从口中吐出这句话时并无任何表情,语气锐利冰冷宛若刀刃,刀刃硬生生地插在我的额上,彷若黄杰尹请假皆是我的过错。

    「算了,我想回教室睡午觉。」他意兴阑珊的调头便逕自走离,眼中容不下任何一粒细碎的飞沙尘土。

    『不一起吃个午餐吗?』我仍然提起一百二十万分的耐心,诚挚地邀请看似气恼的简振泽一同用餐,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究竟正气恼着些什幺──单单就只为了今日见不到了黄杰尹?

    「雄狮台又不能待了,不然还有哪里可以去?」原先口无遮拦的他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简振泽随即便又提起殷切的笑容及诚挚的语气同我说话,但我看得出来那是某种程度上的伪装。

    『你去过音乐大楼的顶楼吗?』我朝他丢了个慧黠的微笑,轻轻地朝他眨了眨眼。

    「什幺?」简振泽的眉毛一高一低的于脸上刻出两座雄伟的峰峦,疑惑的神色若江河般自深潭般的大眼奔流而出。

    ──『我完全无法想像你们两个人以前竟然会是这种相处模式!』我将卫生纸遮掩住自己笑得老开的嘴,以免方才才吞下食物的残渣沾黏于牙齿让振泽瞧见。

    「哈哈哈哈哈哈,那根本不能算是相处吧,我们遇到对方不是很尴尬、不然就是完全无话可说。」振泽早已将自己的午餐解决完毕,双手直挺挺地向后摆放撑在地上,兴高采烈的同我分享着以往与杰尹相识、相熟、相知的点点滴滴。

    『那你们为什幺可以在这幺短的时间之内就变得这幺好?』南国秋日的正午阳光仍然带着强烈的燠热,洋洋洒洒的撒落于音乐大楼楼顶。我俩望着澄澈的水蓝中透露着些许妃色的天幕,偷偷摸摸地躲在顶楼周围墙垣及栏杆所形成的阴影之下谈天说地。

    「我在社团博览会遇到他,以为他要陪我加大传,结果第一堂社团课他竟然没出现,我就很不爽啊。」我大概能够猜测得出黄杰尹对于简振泽心中而言佔了多大的份量,毕竟不会有一个人将另一个对自己毫无任何意义对象的一举一动、双方相处的点点滴滴牢记于心中。

    「后来遇到他,我们还大吵一架,结果其实是……」他有点难为情的看向顶楼栏杆外远方的红楼,表情上尽是满满的羞赧与某些我无法猜测的情绪──可能是暗爽之类的──。

    『是怎样?』远方红楼似沉默的年长智者,静悄悄的沐浴于金色的商风之中,围绕年长智者周遭的是不受亚热带气候所影响的常绿树木,它们盘根错节的枝叶若悬吊于空中的巨网般,窸窸窣窣地捕捉着在空气中逡巡游动的秋意。

    「就……我自己搞错人家的意思啦,哈哈哈!」他很自然的笑出声来,洁白的贝齿似高级的舶来象牙,自吸收了大量阳光的赤道一带运来,赶走积蓄于顶楼一漥漥的积水因阳光照射而蒸腾上升的湿臭霉气。

    『你真的很白癡欸,简振泽!』我同他笑闹着,顺势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胛,亦顾不得原先我试着保持的端庄形象。

    「拜託,我长这幺帅,如果脑袋又很聪明,那对其他人不是太不公平了吗?」简振泽毫无羞赧神色、不卑不亢的说出这句话时,彷彿正似他人诠释讨论着某种客观事实一般。

    『你真的是……很敢讲。』我擦了擦自脸上冒出的冷汗。

    「后来两个人就几乎每天一起到我们的祕密基地吃午餐啊,每次都叫同一间小吃,可是吃久了也不会觉得腻,有黄杰尹陪我一起,吃什幺我都觉得很好吃。」他下意识的折了折手中的纸碗,似乎希望能从其中再挤出些什幺好让他大啖一番。

    『那下次我也跟你们一起叫那家小吃,可以吗?』我提问。

    「好啊,有什幺不行的。我只是看妳常常都吃义大利麵或是麦当劳之类的,会吃不习惯我们这种平民小吃。」他开玩笑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玩闹的语气中带了满满的雀跃及欣喜。

    『拜託,我是屏东乡下土生土长的大姊大欸,你有机会来屏东我再带你去吃什幺叫做台湾真正的道地小吃。』我毫不客气的同他反驳,他笑开的脸庞就像个大男孩那样,天真无邪。

    「哈,还大姊大咧,我以前国中刚开始的时候一天到晚跟别人打架,打到对方的家长都跑来学校说要告我!」简振泽的世界似乎特立独行于大部分的正常人──在我们大多数人眼里看来很重大的事件,他都能以近乎旁观者的语气冷静的诉说,彷若他自头自尾都不曾参与过一般。

    『你是白癡吗?好端端地为什幺要跟别人打架?』关心则乱,我有点焦急的责备着他。

    「妳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些人就是欠打,我在那里没做什幺事,有些智障就会跑过来挑衅我,说我没爸爸怎样怎样,换作是妳,妳不会打回去吗?」此时此刻的他又从方才的旁观者切换至深陷回忆无法脱身的当事人,简振泽轻阖着眼皮,眼神暧昧的投往我的方向。虽说他的语气带着某种程度上的辛酸及无奈,但我看见的是一个事过境迁而有所成长、有所收穫的男孩。

    『我应该会找好我几个好姊妹,用力的霸凌回去吧!』我开玩笑的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表示我对他的观点的认同及理解。

    「哈,这就对啦!」他轻阖的眼皮随即便随着纤长睫毛展翅而再度开展。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我妈,她是律师,每次手上案子多到不行,整天在法院跟事务所之间跑来跑去、忙得要死的时候还要到学校帮我擦屁股。」简振泽将眼神望向踩在我们脚下的整个校园──金色的阿勃勒星罗棋布的散布于由红砖、黑瓦、灰白水泥所构筑而成的校园建筑之间,小叶榄仁、樟木、榕树、印度紫檀拔地而生,藤蔓枝条叶芽合抱成纵横交错的城堡。麻雀、红鸠、绿绣眼、杂头翁、赤腹松鼠、黑冠麻鹭据地为王,观望着红楼内的人类入侵者。

    『后来呢?』我反问。

    「后来我妈就帮我转学,就遇到黄杰尹了。」简振泽将脸完全的别了过去,我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黄杰尹?』我驽钝的脑袋还无法理解纷争的中止同黄杰尹有什幺关係。

    「刚转到班上的时候都没人要理我,他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有一次美术课全班都没有人要跟我一组,是他硬把我拉到他们那组,我才有办法做完劳作。」他又将脸别了过来,但眼神依旧没有驶往我的方向,只是自顾自地盯着眼前的白色水泥地,手指胡乱的搔弄着自己的髮际。

    『那你之后就没有再跟别人打架了吗?』其实我大概能够明白简振泽同别人起冲突绝非自愿的心情,毕竟他看上去虽然难以亲近,但实际接触过简振泽的人,便能发现他善良柔软的内心──包含着些许的天然呆及自恋──我坚信他绝对不是主动挑衅的那方。

    「没有啊。黄杰尹真的是那种很乖又跟老师很好的学生,本来以为我这种人八竿子跟他打不着关係,但他都会很害羞地跑来跟我讲话,我不想吓到他,所以后来在这个班就相安无事的毕业了。」简振泽眼神中闪闪浮动的暧昧流光同脸颊上无来由的红晕教人匪夷所思。

    『害羞?你确定黄杰尹是在害羞吗,男生跟男生讲话有什幺好害羞的啊,哈哈!』我落落大方的回覆他。

    「我……我哪知道他到底在想什幺啊!」他结结巴巴的语气同尴尬慌张的神色更凸显了他的害羞及无所适从,看上去极力遮掩反而透露了更多的破绽。

    『那他今天为什幺没有来学校?』我再度反问。

    「不知道。早上传好多讯息给他,他都还没有读。」慌张的神色转瞬即变为落寞清冷的表情,他眼中的失落及落寞任任何人见到,想必多少会有点怜惜吧。我想黄杰尹是幸福的,能够拥有简振泽这样一位在乎他的朋友。

    『欸,你有讯息啦!』从手机中轻灵跳跃而出的讯息提示声划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及午休校园的静谧,我好心的提醒了振泽。

    「该不会是黄杰尹吧!」落寞清冷的表情随即便又转瞬化为欣喜雀跃的神情,他像个等待已久的孩子似,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查看讯息。我亲眼见到简振泽因为黄杰尹而起起伏伏的心情,就像我对杨仪安那般。但简振泽应该比我幸运许多,因为我能感受到黄杰尹对简振泽亦有相同的在乎。风起了,秋意浓了,紧抓着南国特有的难以察觉的季节交替,品尝着空气中膨胀着的不安及引颈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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