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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爱在红楼 / Love of The Vermilion Chambers全文免费阅读 season i / chapter 09 黄杰尹
- season i / chapter 09 黄杰尹
──『你是不是有点搞错状况了？』能够在偌大的学校之内巧遇简振泽是件令人窃喜的事，正当我不知以何藉口向他搭话时，他忘记拿走的便当便给了我唯一的机会。走上前同他说话时却平白招惹了简振泽，没来由的争执与责骂教我失去耐心与理智，口气也跟着尖锐起来。
「搞错什幺鬼啊，我知道的就是你不守信用啦！」听见我渐渐放大的声量之后，简振泽丝毫没有任何退缩及相让的意思，反倒变本加厉扯开喉咙朝我大声咆啸，宛若撑起满身尖锐的刺猬。
『你知道上次是第一次社团课吗？』我极力压抑想朝他冒着蒸腾怒气的头以及张牙舞爪的嘴脸狠狠巴下去的冲动，但我无来由的耐性与理智亦极力拉扯着即将失控的另个自己。
「那又怎样？」许是被我突然丢出的诘问砸中而不知所措，简振泽逐渐昇盈的张狂气焰突然降下了大半。他只不过冷淡且面无表情地继续反问着我。
『第一堂社团课本来就是给一年级新生去各个社团参观的好不好，那天是被我同学拉去演辩社，才没有去大传。』我娓娓道出自己未履行约定的原因──其实不想承认我已经答应过简振泽──希望能获得他的谅解。
「你那个时候跟我说好了，现在又要加演辩社，这不是不守信用，不然是什幺？」简振泽满脸的失望、不悦、不耐猖狂的于他脸上开展横溢，彷彿我前世同他订下某种山盟海誓却未履行，他则是穿越到今生擒拿我的厉鬼。
『你真的很烦欸，我那个时候哪有答应你要加大传啊！』最后一段拉扯着理智的弦应声断裂，我再也无法提起方才试着同简振泽好好解释的耐心，毛躁的情绪支配了我的灵，愠怒的口吻杀伐决断。
「好，我知道了，我也看透你了。反正你就是个不守信用、被抓包还死不认帐的烂人，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他同我说这句话时，将眼神避重就轻的闪至侧边的风景。
「便当给我。」简振泽不疾不徐的走向我的面前，一个箭步将攒在我手上的便当用力扯至他的手中，随即便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
『我又没有说我要加演辩社，你可不可以不要都不听别人说话啊！』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我不知向哪位天神借来的胆子，只是一个劲的对着他宽厚的背影扯开喉咙大吼。
「不然你要加什幺？」简振泽怯生生地将头别过来望向我，眼神中盈满不解及困惑，好像正诉说：「这个神经病现在到底又想搞什幺鬼？」
『大传啊。』当我将答案告知回头望向我的他时，我心中只有满满的无奈及无言──毕竟一个简单的问题及答案，若是遇上完全无法沟通的两人，再简单的问答依旧是鸡同鸭讲，亦可能同我俩莫名其妙、令人哭笑不得的龃龉一般。
「屁咧。」他看似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似乎正同我诉说着他的无奈与不解──或许过去我们总是无法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好好的认识彼此，全都是因为两人的个性实在落差太大而无法沟通。
『骗你干嘛啊，又没有钱拿。』方才的争执及口角似乎都因他软化的态度有了转圜的空间。见到简振泽疑惑的表情，方才的怒意竟莫名其妙烟消云散，我试着将话题转为诙谐轻鬆些，以缓和方才张狂失控的局面。
「那你干嘛又说没有答应我？」他将身体转了回来、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脸上只留下不解及啼笑皆非的神态。
『我本来就没有答应你啊，是我自己要加的，跟你又没关係。』局面似乎又落入了我能够掌握的情势，我以一贯的语气姿态闹逗着身材挺拔的他。初秋的南国仍带着一丝燠热，站在户外争执良久的我们，脸上早沾满了大点小点的汗珠。
「喔。」简振泽彆扭的将脸别至我无法直视的侧边，虽说他装做一副毫不在意的死样子，但我直觉却告诉我这正是他试图化解方才自己理亏的尴尬场面的方式。其实很可爱。
『欸，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往前踏了一步走近他，仔细端详着他俊秀精緻的面容。他身上的热汗将白色的制服衬衫沾染为轻薄的半透明，黑色的无袖背心及强壮的胸膛便若隐若现的包藏其中。
「我又没有生气。」站在我眼前的人不仅是个恶棍、更是个爱耍小性子、长不大的小男孩。虽然装在一副发育完整的躯体之内，不过个人认为他的心智有极大的成长空间。
『干，还在那边睁眼说瞎话。爱生气欸你，简振泽！』我心中正为终于落幕的争吵而感到狂喜，但更值得开心的是──简振泽竟然如此介意我是否遵守了与他之间的承诺、甚至因为认为我没有遵守诺言而对我大发脾气，他是在乎我的吗？
「明明就是你先骂我的。」我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同他争辩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毕竟我心中清楚知道这只不过是简振泽一贯的行事作风与说话方式。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满心期待的向他发出邀请，此时此刻的我是大无畏而充满自信的──因为直觉告诉我，简振泽会答应我的邀请。
「去哪吃？」我在心中想像着拉着简振泽的手快步穿越古老红楼建筑群、蓊郁紫檀花树而到达我想邀请他进入的秘密基地的过程，但一切都只是想像而已──我们只是安安静静、我在前他在后的慢慢前进，我亦没有勇气真的拉起他的手，一路无话。但我心中早如深海狂潮般波涛汹涌，脚下踩的每一步似乎都飞舞喷溅着粉色花瓣。
──午休钟响过后的校园仍然喧腾着此起彼落的嘈杂，彷若所有人都尚未闻见叮叮噹噹的响铃──说好听些，高雄中学是间让学生自由、适性发展的最高学府；说难听些，高雄中学则是间放牛吃草的高校，老师们事实上是不会对来自四面八方菁英学生的生活给予过多干涉的。排山倒海而来的景象与声音刺激着我的官能，但能真正入的了眼的却没几件──经过身旁大声谈论着低级色情话题的肥宅男同学，不值得一提；操场旁正在整修中游泳池旁进进出出工人的喧闹耳语，不值得一听；蔚蓝天幕笼罩于被砖红色操场跑道围绕的粉绿色草坪上方，矗立于操场上的无趣中庸建筑雄狮台是司空见惯的寻常景象。唯一值得讚许的是秋阳，暖烘烘的金光罩在身上像裹在舒适的羊毛毯内，驱走了初秋袭来的丝丝凉意。
『抱歉，刚刚历史课在综合大楼的视听教室看影片，所以就比较慢过来。』我试着放缓自己的脚步，让自己整个人浸泡在暖洋洋的阳光之中，好暖和自己方才于视听教室受到过强空调侵袭而冷冰冰的身体。
「又没关係。」
『不知道上次是谁，我好心帮他拿便当，结果他还对我大发脾气。』
简振泽只是懒洋洋的将双手放于卡其色制服裤的口袋之内，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我猜不到他的心在想什幺。他将裏头装着鸡肉饭的塑胶袋绑在自己的手腕上，饭盒便时不时隔着塑胶袋规律的随着步伐敲击着他的大腿。自上次莫名其妙的争吵落幕后，在我莫名鼓起勇气提议一同用午餐后，我们就彷若将上辈子积欠的恩仇情债一併缴清似的，不再有无来由的误会及语无伦次，好似过往种种的龃龉及谬误都随着夏末西南季风渐渐远去的脚步而远走高飞，空口无凭且无从证明。
「我也不知道欸，是谁啊？」我想，我同简振泽只是缺乏契机，亦可能是别人口中谈论着的缘分──我们可能曾经都有某种经验，第一次见到某人时，我们往往无法预料到可能同对方成为莫逆之交，起初甚至还可能看对方不顺眼。
『简振泽啊！』
「哈哈哈哈哈，可是我真的没有生气啊！」
我们俩小心翼翼地爬上矗立于操场上的雄狮台，细细地确认过周遭没有不相关的闲杂人出入，我们才放心的将午餐拿出来祭拜早已人去楼空的五脏庙。午休时分的操场多数时是空无一人且寂寥冷清的，而从雄狮台上远远望去能够望见校园内郁郁葱葱的树影及隐遁树影之间古老的红楼剪影浸润于南国的温润光芒之中。而自上次过后，我同简振泽越来越常于午休时来到属于我俩的秘密基地，吃着午餐、谈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你讲话动不动就那幺大声，我哪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生气。』我百无聊赖地用似乎添加过多漂白水的竹筷将盒中的鸡肉饭拨弄至口中，一面用死鱼似的白眼斜视着只顾着大啖滷蛋及萝蔔排骨汤的简振泽。我也搞不懂正午天气仍然燠热，为何简振泽有耐心将热呼呼的汤一口口喝下肚满身大汗而毫无自觉。
「那你猜猜看不就知道了？」他用戏谑且调情一般的眼神，长驱直入杀入我的双眼──想到国三那年程惠可能亦常常同简振泽如此眉来眼去，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你真的很无聊……你以为我时间很多吗？』不过此时此刻我早已顾不得程惠及早已逝去的旧时代了──我同简振泽早已依同走入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俩的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根深柢固的成见、没有毫无头绪的谬误、没有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我只要放一百二十颗心，全心全意去熟识坐在我身旁的简振泽就好。
──「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很值得欸！」从某天起，阻挡在我与简振泽之间的巨大鸿沟可能因为宇宙震荡、行星运行、地壳变动、狂潮环流而起了某种程度上的变化，我俩间的隔阂莫名其妙消失似的，彷若我们从上辈子便熟识而再度转生投胎续这段孽缘──好事多磨，我们总算是走到了这一天。
『为什幺？』我好奇地望向他。
「因为我对我喜欢的人，都很好。」简振泽像个大孩子，死命地用竹筷将饭盒里的鸡丝、白米扒进嘴里。嘴里塞满了满满的食物，以至于双颊鼓起像只正在想尽办法将话说清楚的齧齿类动物。
我们俩总喜欢叫学校附近简单的小吃当作午餐果腹──焢肉饭、火鸡肉饭、肉燥麵、鱼丸汤、滷蛋、烫青菜，虽然很希望可以将菜单上的食物全部大啖一轮，但基于零用钱不足的因素，每次我们都只各自点了一碗鸡肉饭及一些简单的小菜。从咒骂天气、抱怨考题、交换梦想、勾勒描摹很远却又不远以后的未来蓝图、取笑生活周遭高矮胖瘦的人事物，一个个酦酵膨胀的话题常常将午休时间撑得满满的，整个午休都被我们天花乱坠的嘴及毫无尺度可言的话题给说完。我们时常下意识的挤压着手中的纸盒纸碗看能不能再多挤出些什幺，午休结束后手中只留下残破的纸製餐具，但隔天仍然只吝啬的点一碗鸡肉饭加大。
『所以你喜欢刚才那个跟你讲话的学长？』我打趣的问着他，眼神故作惊讶。毕竟简振泽同他有说有笑，我想他们的关係应该不至于太差。
「靠夭喔，我喜欢女的啦，我又不是同性恋！」他似乎没有将我的玩笑放在心上，而是与平常那般同兄弟哥们儿应答时的泰然自若。
『开玩笑啦，你不要生气嘛，哈！』煦煦的秋风吹拂着天边流动的浮云及操场内的粉绿色草坪，吹动了我俩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流光，抚慰了我七上八下毫无归属感的心。
『刚刚跟你聊天那个学长到底是谁啊？』我好奇的问。
「大传的学长啊，好像姓孙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见过几次面、讲过几句话而已。」他俐落的解决的纸盒内最后一口剩余的米饭，随即随兴的将双手撑在雄狮台上，腆着饱胀的肚子，眼神望向由远方红楼勾勒描摹出的模糊剪影。
『他还蛮帅的啊！』我发自内心的说。
「你喜欢？」听见我的应答后，他随即如触电似的将脸别向我的方向，贼头贼脑的挑起他浓密的眉毛，暧昧的看向我。
『我比较喜欢你，哈！』此时此刻的我可能因为晒太阳太久或者是被眼前的这个人下了某种蛊毒，竟不加思索的让莫名其妙的字句脱口而出。
「干，我不是同性恋喔，男生我不行！」简振泽开玩笑般咒骂着不雅的粗话，脸上尽是溢于言表的笑容。突然好庆幸自己鼓起勇气、庆幸自己厚着脸皮、庆幸自己上辈子烧好香，才能让我同简振泽这样好的人做朋友。
『我也不行啊，奇怪欸！』我百无聊赖的向他反击。
「白癡！」午休结束的钟声叮叮噹噹的迴响于校园之内，方才宛若死城的校园内渐渐有了一丝丝生息。
我傻傻地望着走在我身旁的简振泽，他的身影透过瞳仁恶狠狠地烙印在我的心上，挥之不去。原先灿烂的秋阳也悄悄减少了热辐射的传导，夕阳西下后，初秋的夜晚可能比山涧还凉。其实我也很希望能够在简振泽的双眼中望见自己的倒影，但我不敢多做他想，黯淡过往的经验提醒着我不能踰矩，否则我将永远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快乐。现在如此简单的快乐，已属十分奢侈，我无法再过度贪婪而继续央求。悄悄想望着夜半时分躺在宽广柔软的苹果绿色草坪上，天上的星河宛若大江大潮那般起伏万千、波涛汹涌，我同简振泽诉说着只属于我俩之间未完待续的全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