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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爱在红楼 / Love of The Vermilion Chambers全文免费阅读

season i / chapter 05 王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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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ason i / chapter 05 王涵

    ──风似乎是蓝绿色的──也许正符合今日的心情──我默默摇下车窗,让蓝绿色的空气夹带着青草及土壤的芬芳沁凉盈满我的鼻腔。漂浮于高空稀薄而洁白的捲云擦亮了水蓝色的澄澈天幕,天空的倒影尽收在开展于纵横阡陌之间的绿色水田,绿油油的稻田随着西南季风汹涌着深海狂潮般的翠绿。八月底的燠热也因车体奔驰于田间阡陌而捲起的气流,显得毫无影响力。我悄悄将自己的脸庞接近车窗口,好品尝驰骋于整个夏天满心期待升上高中的自由空气。

    车子驶进屏东市区后,再也无法体会方才奔驰于田间小道的自在及畅快,狭窄的柏油道路、胶着的车阵、七横八竖的交通号标誌、两侧流气俗艳且高低参差不齐的商店招牌毫不客气的倒映在我的双瞳内──这便是台湾特有的建筑美学。妈妈让我在火车站前的马路上下车,叨叨絮絮着各种习以为常的叮咛及关切──事实上,亦是左耳进,右耳出──向她道别、转过身后,我信步走向人潮汹涌的车站月台,将屏东的盛夏溽暑留给空调车厢外的旅客,也将国中三年的疯狂、友情、挑灯夜读放诸于脑后。火车戚戚卡卡的驶离月台,载满不知前往何方的旅人,亦载满我对未知高中生活的不安与期待。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低声下气的践踏自己。』我独自一人享受着火车空调的沁凉,亦悄悄思考着看似离自己很远却又不远的过往。穿着陌生高中制服的男学生蹑手蹑脚的自下站月台进入车厢内,极度彆扭的肢体动作若有似无的提示着他人──也许他是同我一样,第一次离开舒适家乡、远游异乡的学子。

    自国中就读音乐班时,便只喜欢杨仪安一个人。但我想,杨仪安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否则对我亦不会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杨仪安同其他女孩暧昧时,我便被晾在一旁;杨仪安被其他女孩拒绝时,我便是他共同消磨时间的对象。喜欢上杨仪安的原因很简单,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傻──因为他是一个同我有非常多共同话题的男孩。当得知我俩一同报考同所男子高中的音乐班、最后知晓我俩高中三年仍是同班同学时,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原以为国中毕业后便能彻底脱离这段怏怏不快的记忆。

    ──离开了舒适屏东老家桃红柳绿的阡陌田野、疏影暗香的青翠老松,我独自一人前往未来高雄市区高楼大厦林立的都市丛林探险,身旁不再有杨仪安的陪伴。高雄市立高雄高级中学坐落于高雄火车站附近,是于日治时期由高雄州政府主导下所创立的中学校。高雄中学原为纯粹的男子高校,后来陆续成立音乐班、体育班、科学班三个男女兼收的特殊班,便成为了一所男女共学的高校。而由于普通班仍只招收男学生,故女学生的比例仍相当低。

    第一次踏进雄中堆满岁月痕迹的校门,最先映入瞳仁中的便是种在校门圆环花圃内四棵苍翠矍铄的琉球松。树枝间散挂着零星的喷水器,雾化的水珠飘散于墨绿色的树影之间,滴滴答答的沿着鱼鳞似的树皮向下浇灌,最后渗入松树脚下的肥沃泥土。琉球松蓊郁青翠的浓郁剪影掩不住矗立于正门后方、传承着自日治时期以来便一届接着一届流传于莘莘学子、精神的象徵建筑──红楼。建筑设计主要受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红砖建筑影响,而成红砖折衷式样建筑,揉合了西洋历史建筑元素,建筑正面由平整的走廊及外凸的门廊构成,立面则为简单的平拱开口。屋顶样式为庑殿顶,以菱形石瓦拼排而成,并与门廊的四坡斜屋顶正交。正门进入数来第一栋红楼多出了中央门廊和门厅的设计,形成的内凹空间也让玄关整体空间表现不致过于乏味。

    「嗨!我猜,妳也是音乐班的同学?」我独自站在琉球松的剪影后方,仔细端详着这座盛满历史、记忆、传承以及未来、梦想、启航的古老建筑,心中悄悄的勾勒描摹着自己未来高中三年生活的模样。就在思考的入神之际,一道甜美细柔的喊声甜滋滋的流渗过我的耳蜗,属于某双柔软纤长双手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我的肩膀,将我拉回现实。急急忙忙的回过身来想确认甜美声音来源的主人,映入我眼帘的是两位同我穿着相同制服的高中女生,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

    『嗨!我叫王涵,主修科目声乐、副修科目钢琴,妳们也是今年音乐班一年级的应届生?』我仍尚未完全从失神的漩涡中抽身,只能制式的向对方简单的自我介绍,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自己被迴旋于校园内轻风吹乱的浏海。为了避免话题的中断,我主动将话题抛向对方。

    「我是骆毓沂,跟妳一样是今年音乐班一年级应届生。主修小提琴,很开心认识妳,王涵。」骆毓沂的身高较另外一位女孩纤细、修长、高挑,大而有神的水灵双眼收藏于精緻秀气的外双眼褶中,我心中好奇着她身上是否流动着部份异国基因的血液。黑色微卷及腰的波浪长髮同修剪整齐的齐眉浏海将这位主修提琴女孩的气质綑扎的一表非俗。

    「我的主修科目是钢琴,我叫黄渝智。刚才妳一个人站在松树前面发呆的时候,我们就在想到底要不要过来主动跟妳说话。」黄渝智的身高虽不若骆毓沂高挑修长,娇小玲珑的身材却让她整个人显得甜美可人。圆润脸蛋、吹弹可破双颊似胜放着朵朵桃花,她有着一头栗子棕色的中长髮,手指若有似无的整理着髮尾微微烫出的内弯。

    「嗨,王涵,好久不见。」三人同着彼此有说有笑的谈天说地时,熟悉却让人感到害怕而无所适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心跳落了一拍的眩晕。杨仪安将全新且熨烫至有条不紊的高中制服穿在身上,样式合适的黑框眼镜将他斯文的面容衬托的煞是好看。他背着学校规格统一的传统绿色书包,再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我似乎又遇见当初与我熟识的那个杨仪安。

    『杨……杨仪安?好久……好久不见,哈!』原以为自己的癥结已明了、原以为他人已不再窃窃嘲笑,另一个我在心中讪笑着自以为建立向过去挥别的骄傲,一遇见他便被彻头彻尾的撂倒。伪善面具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是不是也无法掩饰胸中的汹涌波涛。

    「你们认识?」黄渝智怯生生的双眼细细端详着站在我们面前的杨仪安,骆毓沂好奇的目光悄悄扫过绣在他胸前的学号,似乎正试着辨识杨仪安是否同为音乐班的学生。

    『我们是国中同学。』我抢先一步在杨仪安之前向她们两人答覆,我默默希冀自己过度和蔼自然的语气不会弄巧成拙,让她们得知任何一切我对杨仪安的心情及挂念。

    「哈,是啊,缘分其实还蛮奇妙的。」杨仪安从口中吐出第一次开场白应有的矜持及礼貌,同与我相处时的予取予求皆视作理所当然的蛮横无理成了横于眼前最刺眼的嘲讽,围绕在我身边莫名的寂静喧闹的震耳欲聋。

    「从屏东坐火车过来不会很远吗?」、「国中三年同班、高中三年又同班,你们两个人还蛮有缘的耶。」、「为什幺当初会想要考这所高中的音乐班呢?」、「当初第一次碰到小提琴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四个人信步前往藏身于蓊郁浓绿树影中的校舍,流窜于红楼内白色的高中制服衬衫伴随着声震遐迩的静默压垮离家时的喜悦。再度陷入最令自己痛恨的窘况──同其他人相处时,我能够自信且落落大方的同他人侃侃而谈;同杨仪安身处一处,总偏偏过度思虑怎样的话题合适而使彼此总陷入静默。我不在乎其他人的讯息何时送达、对方是否看过、我又该如何应对;却偏偏在乎杨仪安是否读过我的信息、我该在怎样的时间点回覆才能让他多在乎我一些。若杨仪安能带着他的信念及骄傲毫不犹豫是否带着我往前走,我又何苦在原地默默独自蹉跎。杨仪安的从容自适讥讽着我对他永远无所适从的词穷,我独自同自己的心魔作困兽之斗,静静面对作茧自缚而不再前进的自我。

    ──骆毓沂兴高采烈的挽着我的左手臂、黄渝智乐不思蜀的拉着我的右手催促我前进,一道接着一道由穿着纯白制服衬衫、卡其色制服长裤的男学生所组成的人潮汹涌起伏于九月开学季的大礼堂外。染着一头俗艳金髮、看起来草根性十分强烈的男学生若有似无的刻意走在骆毓沂身旁,他刻意的同身旁的朋友大声谈论着低能幼稚的无聊说词──我下意识认为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毕竟在一所男子高校内能见到异性的机会不多,就算彼此完全不熟识,他当然要尽量吸引骆毓沂此等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美人的注意,尤其又在荷尔蒙若脱缰野马的青春期──三人默契一齐的看看彼此,随即快步前进闪进沁凉的大礼堂,好躲避后方挟带着满满青春期男生汗臭味的汹涌人潮。

    四四方方的礼堂周围四边依序栉次鳞比的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社团摊位──播放着强烈节奏音乐而随之起舞的热舞社、展示着一本接着一本精緻成品的校刊社、社员身着传统原住民服饰的原民青年社、呼喊着激情口号排练着刺激团康活动的康辅社……。花花绿绿、林林总总各个社团的看板以及宣传海报、道具宛若大军压境,长驱直入杀进了我的双眼,眼花撩乱之际让人完全无法决定目光聚焦落脚之处。整个礼堂膨胀着五花八门的笑闹、招呼、交谈、讨论,各式各样的喧闹、话语飞旋于空中共鸣迴响,回音震耳欲聋的盘旋于我的耳蜗之外,几近教我完全无法辨识站在我咫尺眼前的骆毓沂口中所念叨的字句。

    「学妹,妳们是音乐班的学生,对吧?有没有兴趣加入大众传播社,我们有很棒的迎新、社游、成果发表还有各种团康活动,最特别的是──还可以到高雄广播电台实习,当一个实习广播人。」三人心不在焉的随着涌动的人流浮汆于喧闹若街市的社团博览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浏览着令人眼花撩乱的社团资讯,走马看花。我们闪过挡在前方的一群男学生,勉强挤到某个摊位之前。一位眉目疏朗、看上去年级比我们多上一级的学长走上前向我们搭话。

    「谢谢学长。」学长阳光、自信且温暖的笑容想必能够让许多女孩为之倾倒,却似乎对骆毓沂及黄渝智起不了作用,她们两人只是有礼的聆听完学长的介绍,随即顶着客套的笑容拉着彼此离场。我悄悄揣度着学长以造型剂整理得十分好看的髮型,戴在双耳的耳环映衬出他不凡的品味。隐约瞧见学长的学号及姓名──只知道了他的姓氏,孙。

    「你能往前走/我也厌倦了再蹉跎/紧抱住的绿洲/是残破的海市蜃楼」礼堂正前方的舞台正由热音社使用,吉他、贝斯以及大大小小的爵士鼓鱼贯罗列于上方,女主唱轻灵的歌声趁人毫不防备之时,唱入我的心坎。

    「你真的要走/我还一厢情愿的奢求/封印在荒芜的时空/不再前进的我」我一个人陷入莫名的静默及沉思,骆毓沂及黄渝智的身影早已融入茫茫人海中,无从找寻。彷彿除了我之外的世界皆正常的随着时空流转而运作,唯有我被按下了暂停格,动弹不得。

    你们有没有曾经有过某种经验──其实我们每个人心底都清楚自己曾经心仪的对象是否对自己亦有相同的情感。换言之,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其实我们自己心底都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为了某种不甘、怨恨、执着,亦或是其他种种无来由的因素,所以我们选择欺骗、蒙蔽自己,以某种自我安慰的心态及假象,继续同对方纠缠、死乞白赖。我们总因为对方的一颦一笑而欢欣鼓舞、总因为对方的一嗔一怒而怅然若失──但殊不知,其实我们在对方眼里,可能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对方若真的在乎你,怎会捨得放你独自纠结痛苦。其实我们都没有真的那样喜欢对方,放不下的,不过是自己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却事与愿违的不甘罢了。这些道理我们都打自心底明白,但就是做不到。

    「妳看起来不是很开心,还好吗?」我的余光悄悄瞄到一双鲜红色的跑鞋走入我所能触及的处所。我随即将目光由跑鞋沿着合身修长的卡其色制服长裤、擦得发亮的皮带扣环以及熨烫的平整而井井有条的洁白制服衬衫顺势而上──站在我眼前的是位身形匀称、肤如凝脂的同级男学生。

    『没……没……没有啊,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站姿调整至合于同他人说话时的礼仪,亦诧讶于自己的幸运──以往认识新朋友,总是透过自己主动去认识他人,现今却换到他人来认识自己。

    「我发现妳站在大传社摊位附近有一段时间了,妳也有兴趣参加?」他漾着一丝稚气的浓眉似乎留有修整过后的痕迹,脸颊似乎因为天气闷热而晕着淡淡的桃花红色,眼神透露着一丝的担忧及情怯。杏仁状的圆润双眼被迷人的内双眼褶镶嵌环绕,轮廓分明的五官衬托着他的朱唇榴齿。

    『听学长的介绍,感觉还蛮不错的啊,你也有兴趣吗?』事实上这只是客套话──学校康乐性的社团实在是太多了,从童军、康辅到大传皆使出浑身解数欲吸引新社员,我实在想不出什幺十足的理由一定要加入大传社。,

    「是啊!我以前在国中的时候,都是做些美工劳作。升上高中之后,希望可以给自己一个改变的机会,所以……我应该会加入大传社吧!」他非常津津乐道的分享着自己的生活经验,毫无犹豫的对我敞开心房。面对这样一个目如朗星、看似天真无邪且毫不保留的男孩,我实在想不出有任何理由不再同他继续攀谈。

    『那也许,我们未来有机会再碰面。对了,我叫王涵,你呢?』舞台上女主唱已经结束了上一首曲目,由于歌艺精湛,台下立刻鼓动着如雷的掌声。掌声及欢呼实在是过于激跃,以至于我必须扯开喉咙向眼前这位男孩自我介绍。

    「嗨,王涵,我叫做黄杰尹,很开心认识妳。」黄杰尹随即咧开凝脂般的薄唇,洁白整齐的贝齿收藏其内。黄杰尹一排看来精心设计修剪过的浏海覆于眉毛上方,若是用花来比喻黄杰尹,我想他会是玛格丽特──纯洁、清新、天真、活泼、灵巧。礼堂外远方红楼的钟声响起,钟声敲醒了藏在校园浓密林荫之中深睡的黑冠麻鹭、敲醒了古老榕树枝条间打盹的赤腹松鼠;敲醒了盛满梦想及期待的红楼内各个莘莘学子的展望,亦敲醒了我高中三年生涯的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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