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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烟花乱_分节阅读_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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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言知道宁澄江是没心思睡下去的,索性为他披上衣裳,婉声道:“德忠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会无故打扰陛下休息,陛下过去看看吧。”

    宁澄江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无奈地起身,“那我去去就回。”

    他没能说到做到,宁澄江回来时天色已大亮了,玉言也已然起来梳洗,还命小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膳,准备两人一同享用。

    宁澄江眼下有两块青黑的印记,大约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脸色倒不像预期的那样凝重,反而隐约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玉言便知道不用担心,她笑问道:“究竟是何事?”

    宁澄江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还不是六哥,朕将他们一家子禁足在府中,原以为他能安分点,谁知道他仍未能甘心,竟暗中勾结旧部,意图再度谋反,还好探子密报,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才使其功亏一篑。”

    玉言道:“雍王野心勃勃,留着终究是个祸患,陛下预备怎么处置他?”

    “朕细想过,京中是不能容他住下去了,所以朕已经决定,废除他亲王之位,降为庶民,远放西北,即刻就启程。”

    宁澄江留取他一条性命,是顾念手足之情也好,博取宽厚之名也罢,玉言都懒得理会,她只笑了笑,表示赞同。

    以叛乱之名而获此下场,已是宽容之至,但,那遭贬的人仍是不满足的,不止是雍王,还有他府中的一干家人,譬如他的王妃——金玉璃。宁澄江字斟句酌地道:“雍王妃似乎很想见你一面。”

    他看看玉言神色凝然,忙道:“其实不见也罢,她一向与你不和,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见,当然要见。”玉言慢慢微笑起来,“她终究是我的亲姊姊,她都要走了,我当然得好好送一送她。”

    ——————

    她两人终于还是坐在一起,隔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隔着茶水制造出的热腾腾的烟幕,进行这难得的会晤。玉言预感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是天生的姐妹,亦是天生的仇敌,从最初就不曾有过融洽的相处,只有对彼此的恨意和敌视。奇怪的是,尽管盛极而衰,金玉璃反而比从前显得宽厚。她的确憔悴了不少——经历这样的变故,不憔悴是不可能的,或许她太过疲倦,已经失去了斗争的欲望。

    “听说你正得宠,怎么住在这样偏僻的宫殿里,这地方也太简陋了些。”金玉璃皱着眉,以一种不信任的态度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只要得宠,地方再远,陛下也会愿意来的,至于布置简陋嘛,是我自己不愿意的缘故。”玉言坦然笑着,在金玉璃看来自然又是自鸣得意的神气,难免妒恨,她终究忍不住道:“说来也不过是做妾,哪怕是再得宠,也不过是宠妃,永远没有登临凤座的机会。”

    “做妾又如何,天底下有几个正妻是得宠的,姐姐做了这些年的王妃,还没意会过来吗?至于登临凤座这样的话,姐姐还是别提起的好,不然叫人误会了,还以为你挑拨离间,撺掇我谋取后位呢!”

    总是如此,总是针锋相对,玉璃每每挑起争端,口才偏不如人,总是被人压倒。玉言又重重地将了她一军,金玉璃受了这一击,仿佛胸口剧痛难言,她的手攥在衣襟上,隐忍良久,最终勉强一笑:“你说得对,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输了就是输了,不止我输了,连我的男人也输了,我早已失去和你竞争的可能。”

    玉言怀疑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骁勇好斗的金玉璃吗?要不是宁澄江早有防范,事先命人搜检过她身上,确保没有携带利器,玉言真会觉得她有什么图谋。

    玉璃虚弱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从未把我看做姐姐,我也从未把你当做妹妹,可是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也说不上和解,我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因为我就要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

    玉言本来未曾细想这句话的深意,直到她看到玉璃嘴边有鲜红的液体渗下——那是血。她不觉愕然,“你怎么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玉璃的身子晃了两晃,她忙用手掩住,于是更多的血从她指缝里涌出。

    玉言再也坐不住了,她不得不走上前去,关切地弯下腰,“究竟怎么回事?”

    ☆、亲丧

    玉璃的一只手紧紧按在玉言肩头,手上的血也沾染到她衣裳,玉言嗅见那腥甜的气息,一阵反胃,下意识地便想呕吐,好容易才忍住没将她推开。玉璃犹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是嫉恨你的,哪怕我出身比你好上一万倍,日子比你好过一万倍,那也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一只木偶,一只华丽的、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绝望地仰起头来,似乎要看到玉言心里去,“你却是不同的,不管你的境遇有多惨,始终都有人无所顾忌地疼你爱你,你说,你是不是比我有福气?”

    “雍王对你原是很好的。”玉言回避她的眼神。

    “什么好?凭我那不入流的手段换来的几分好?我得宠了那几年,后来又失宠了,即便是得宠的时候,那也是宠,不是爱。正如我不曾真心爱过他一样,他也不曾真心爱过我。”玉璃自嘲地笑笑,“可你多有能耐呀,当初在金府的时候,我就瞧出陛下对你的态度不一般,这么多年了,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可见我当初的失败是命中注定了……”

    玉言记起当初玉璃对宁澄江很是钟情过一段时间,或者也不算钟情,仅仅是年少时对于美好色相的迷恋,但因此生出许多事端,后来她甚至苦苦哀求向容王府提亲,当然最终还是失败了,难怪她一直耿耿于怀。她败了,玉言却胜了,尽管不算完全的胜利,已经拥有傲视她人的资本。

    玉璃看着她沉稳的笑意,眼里更加阴郁,愈发咳了两声,“反正现在我已是争不过你了,君无戏言,我马上就要远放西北,再无回来的机会,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我想、我想……”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像一张透明的薄纸,她一个趔趄,玉言不得不搀住她:“你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还是请个太医来瞧一下吧。”她疑心玉璃是否不愿流放,故意装病来赢得转机。

    玉璃固执地摆了摆手,她更紧地抓住玉言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她每说一句话都像耗尽最后一口气,“我想、我想送给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玉言惊疑不定地瞧着她。

    “我的死。”玉璃脸上的笑诡异而凄艳,她张开红唇,一大口鲜血从脏腑里喷出,直溅到玉言脸上,然后她就直直地倒下去,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会儿,玉言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容易她才醒过神来,试探着探上玉璃的鼻腔,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她的身体犹带着热意,可是渐渐冷下来,冷下来,最终会成为一具僵直的躯干。

    这个人已经死了。

    她的眼睛仍圆睁着,可是没有愤恨,反而带着一种心愿得偿的欢喜,她看起来竟很满足。玉言的手在她眼皮上轻轻一抹,她便阖上了双眼,从此她将获得永远的安息。

    ——————

    宁澄江见到她是非常诧异的,“你脸上怎么了?”

    玉言下意识地抚上脸颊,这才意识到上头仍沾染着玉璃遗留下的鲜血,她忙取出帕子用力擦拭,偏那血迹已干透了,任她把脸搓破了也不掉色。

    宁澄江忙按住她的手,自己打了一盆清水来,用细布蘸了清水慢慢浸润,一点一点地将血迹抹去。

    玉言任由他轻柔地动作,嘴里涩声道:“她是怎么死的?”

    宁澄江顿了顿,“中毒。”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我以为她或许是装病,好打动我为她求情,没想到她已经、已经……”玉言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都知道,都理解,”宁澄江攥紧她的手,哄小孩儿般地劝慰道:“是她自己起了拙志,谁料到她来前会先服毒呢?此事与谁都不相干,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玉言忽然恶狠狠地道:“她故意死在我面前,就是想让我内疚,让我愧悔一辈子,她在利用我,临死前还想摆我一道……”

    “是是是,她的确没安好心,所以你也不要中了她的计,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们好好安葬就是了,好吗?”宁澄江看出她大受打击,任谁亲眼见到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都不会好受的,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亲人。他不知该如何做,只能紧紧地拥抱住她,给予她一点温暖和力量。

    玉言软弱地倚在他怀里,像一条抽去脊骨的鱼,眼泪不自觉地下来:“可是她终究是我的亲姐姐,金家如今人丁离散,大哥、玉珞、玉瑁诸人皆不知所踪,倘使他们还在的话,那我也……”

    宁澄江的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上,心疼而郑重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尚在人世,并且都活得好好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把他们找回来,一定会!”

    玉言无声地落下泪,她确定那并非由于伤心,而是不知所措。金玉璃死了,她凭什么要为她伤心难过呢?她们本来就没多少姊妹情分。

    可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金玉璃的丧事终于还是办得风风光光的,尽管她相公已从宗室玉牒中除名,她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然则圣恩浩荡,还是于临行前给予这一份哀荣。而雍王宁澄流,也因为妻子发丧,而得到了三天的暂缓期限。

    玉言从最初的茫然中渐渐清醒过来,她恍惚意识到什么,叮嘱宁澄江派人留意雍王的一举一动,看看他是否利用这几日与某些人私下接触,免得又有什么不轨之举。

    宁澄江深以为然,果然依言行事。得到的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原来忠义伯府借吊唁之名,与雍王来往甚密,其心昭然若揭。然,几句私底下的闲话不能作为明证,宁澄江只能暂且隐忍不发,等待秋后算账。而雍王,也于三日后起身,前往他该去的地方,不知大漠的风沙能否平息他心中的执念。

    金玉璃早已埋入泥土,在地底无边的黑暗中陷入长眠,玉言这些时日却不能入眠了。她总会在午夜梦回时分被金玉璃染血的面容惊醒,在月朗星稀的夜里耿耿不寐。

    宁澄江每每也被她吵醒,却不怪她,而是温柔地拥她入怀,在他怀中,玉言可以获得暂时的安眠。她紧紧地抓着棉被的一角,将身子缩成一团,神情惶然:“我又梦到她来找我了,她那样冷冷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你没有经历过死人,看到这种场景,难免受了刺激,想开些就好了。”宁澄江温声道。

    “不,其实是经历过的。”玉言想起温飞衡的事,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

    “没、没什么。”玉言意识到失言,忙拿话遮掩过去,“还是快睡吧,不然明天又该起迟了。”

    伴随着金玉璃的死而来的是种种甚嚣尘上的流言,且其矛头针对的都是玉言。甚至有人怀着恶意的揣测心理,认定她杀了自己的亲姊姊,哪怕不是她亲自下手,也是她逼死的,证据就是从前在府中的诸多不和,连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也被人扒了出来,更使人想到一个恶毒的庶女逼死自己温良的嫡姐。

    文墨在红墙绿脚里听得这些没来由的话,不禁气鼓鼓地回来,埋怨道:“美人没听他们怎么编排你的话,一个个描摹得绘声绘色,倒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真是可笑,他们也不想想,那一位本来就是要发配边塞的人了,即便您与她真有天大的矛盾,何必这时候才下手,让她活着受苦不是更加快意?”

    玉言不以为意,“她们要说就说去,横竖舌头不过是一条软肉,也杀不了人,我才懒得理会。”她现在看得很明白了,金玉璃早就不想活——她过得这样不快活,活着也没什么滋味。她之所以一定在玉茗殿自尽,纯粹出于一种报复心态,一方面让她不安,另一方面,也可借此损毁她的名誉,让她受尽众人的非难。可惜啊,名誉这种东西,玉言早已不放在心上,只要不对她造成实际的损害,她才不管呢。

    不过,一旦她看清金玉璃的目的,她反而可以心安理得了,这个女人生前处处与人为难,既不让别人好过,也不让自己好过,临死前还要来掺一脚,妄图掀起波澜,玉言才不会着她的道。她甚至不无恶意地想:死了也好,现在金玉璃清净了,她也可以清净了。

    文墨的想法却不大一样,“美人,须知流言如虎,任由他们造谣也不是个办法。”一面咬牙切齿道:“旁人没有这样的闲工夫,也犯不上这样做,定是佳妃或是丽妃那一伙人借机生事,您不如禀报皇上,让他好好理一理后宫的舌头,也好叫这些人知道分寸。”

    ☆、疑影

    玉言认可她的分析,却不赞同她的主意,“陛下忙于政事,已然心力交瘁,何必为此等小事打搅他,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她以为不管不顾,流言就会逐渐散去,孰料却是愈演愈烈,就连古梦雪也在一次请安时问起此事,玉言不觉涨红了脸,极力分辩。

    古幼薇摇着一把折扇,巧笑嫣然:“空穴来风必有因,金美人若真行的端做得正,也不会有这些闲话传出来了。”

    玉言冷冷地凝视着她,“凡事都得讲证据,倘若但凭人言就能定罪,还要律法做什么呢?”

    古幼薇从来不是收敛的性子,口舌上亦不肯落败,她还要再说,古梦雪轻轻喝止住她:“行了,都别提了,这样没影儿的事,还说它做什么,清者自清,金美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最后一句是对玉言说的,她拿不准古梦雪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机锋,只好含笑颔首。

    皇后发了话,众人明面上自然不敢再提,私底下却议论个没完,那些宫娥太监们望向玉茗殿的眼色不免都变得古怪起来,加之宁澄江这几日打点雍王远放之事,格外忙碌,难免疏远了后宫,来玉言这里也少了,更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以为抓住了把柄。

    玉言隐忍不发,宁澄江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手段极为果决,也不必说什么,直接将玉言由美人晋封为婕妤,以此平息后宫的口声。

    这举措看来是很有作用的,短短数月间,她已经跃了两级,众人咋舌之余,不免更增敬畏,却是不敢再怀疑陛下对金婕妤的恩宠了。

    文墨拍手称快,“还是皇上有法子,晋封的旨意一下来,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

    玉言慢条斯理地理着鬓发,一面穿上一对红珊瑚耳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流言是平息了,可如此一来,众人更要对我侧目而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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