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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国夫人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54
- 不仅如此,他们也一改往日轰轰烈烈,聚众攻城的态势,变得老成起来,开始一步步稳扎稳扎与朝廷周旋起来。
清嘉在叛军之中逃脱不得,好几次趁乱离开但均未成功,瞧见军中每一次战斗之后都有无数人受伤,但偏偏军中大夫不多若有个特殊情况根本就忙不过来,因此便又许多人因为得不到救治而痛苦的死去。
她见了真是难受极了,这些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无非也是走投无路,寻个依靠罢了,实在是罪不该死。
再加上她心肠柔软,所以每每有伤患上门从不拒绝,一开始还忌讳着男女有别,但后来也就习惯了,毕竟在生死之前,那些个繁文缛节真的是堪比浮云。
久而久之,逃跑的心思也就淡了,她思念陈巘不假,可在这军中她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明明早上还在跟她问好,替她采药的小哥儿,下午人就没了,她几经起落,终于更加坚定的认识到生命的可贵。
这里需要她,无论是师出有名的皇家军队,还是他们这群所谓的乌合之众,那都是严朝的子民,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哪里有什么不同。生命的本真原本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她若是真的只能旁观,无能为力也就罢了,但上天既让她学了那么点微末皮毛的医术,让她救人性命,减轻苦痛,那她为何要逃避呢?
见死不救这四个字实在太冷漠,太残忍,但凡有那么点人性也绝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痛苦挣扎而无动于衷吧。
不知不觉,春去秋来,弹指挥间,便是三年。
清嘉自己也不敢相信,回忆当初,恍如隔世之感。
在这三年里,她每日都很忙,因为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若是战时,那便会有无数的伤兵需她救治。而平日里停战时候,那她有需要去周边的城中县里的药铺采购药材,若非实在脱不开身,她一般都是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前去置办的。
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待到她熟悉了附近情况之后,清嘉便要背上药蒌去采药,越是往南走,草木越是茂盛,可用的药材也越多,每次出去都会有不小的收获。
虽然耗时不断,来回奔波劳累,但清嘉却十分的心满意足。
因为这些药材里很有些珍稀的品种,不若寻常草药那般常见,有些时候她也拿不准了便带去给药铺的掌柜瞧瞧,多数的时候还是能够得到确切的回答。但有些也着实稀奇了些的便是跟草药打了一辈子的老中医,老掌柜也不晓得不认识,清嘉都视若珍宝,仔细的跟书中比对之后然后小心的收起来,于是她药箱里的珍贵药物越来越多。
不仅如此识草辨药的本事高了,她的医术也是突飞猛进,三年时间,她见过的病症着实不能算少,恐怕是时代行医的何应元也不能企及的,更莫说被困在华都那方寸之地只给那皇家后宫,高官国戚看诊治病的刘仲谋了。
医术这种东西不仅要从书本上多看多记,但最最重要的便是从寻常行医中积累经验,清嘉又是个好学的性子,做事情再是认真细致不过了。
三年里光是诊案她就写下了厚厚的几本,只要是凶险的伤势亦或是奇特的病症她都有记载,只要无事就细细的翻看,回忆,琢磨,翻阅医术药典然后不断的尝试,望闻问切,对症下药,以毒攻毒这些个寻常法子无用,她变回寻找其他的解法。
这不,见的多了,后面若是在遇到相同或是相似的病症那便可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了。
渐渐的,清嘉在军中的名气越来越大,十分的受人尊敬,她一直都恪守礼节,平常时候都带着一袭面纱将自己的容貌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纵然是晚上睡觉也不摘下。最开始还引人好奇,但久了大家习惯了,若有些新兵对着她指指点点,往往会被老兵训斥:“乱瞧些什么,不准对着陆大夫说三说四,若有半分不敬,罚你们不准吃饭!”
新兵们连连讨饶,保证再不敢轻浮行事。
老兵对清嘉笑笑:“嗨,这些小毛孩子不懂事,嘉嘉,你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若是刚认识的定然会觉得这不见真面的女神医气质清冷,高不可攀,但若是相处久了便知她性格温婉,十分的平易近人,便都亲亲热热的叫一声嘉嘉。
清嘉性子好,全都报以微笑,一双挑花眼眨啊眨,真是要将人的心魄都勾了去。
不仅在军中受到爱戴,享有盛名,有些时候便是有得了疑难杂症的富贵人家知道有这么一位神医,便是不远千里也要来相请。
当然,千里之遥清嘉是不能前往的但也会细细的问了病症,看了前面大夫留下的诊案,然后给出诊治之法和药方,来人无不千恩万谢的离去。
若是近的便派来奢侈的华盖马车和重金来请,清嘉若是不忙,病症又是比较奇特的倒也愿意前去一看究竟。
尤其是有些时候害病的是女眷不便出行,这可是帮了大忙,若是痊愈往往都是重金相谢。对此,清嘉也全数收下,大概是以前知道了没钱的窘迫,她倒是没那么不食烟火的脾气,直到数量达到十分可观的时候,她随军在南方的龙城驻扎了下来,这里刚刚受了灾,到处都是流民,其中的妇人和幼儿尤其多,在路上瞧着她们在路边搭个简陋的帐篷,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怀中的孩子饿的哇哇哭。
这哭声真是让她一颗心都揉碎了,这才拿出自己平日里存下的诊金去了城中买来米粮,让军中的将士帮忙搭了个棚子,在城外施粥。同时也熬些治疗风寒和祛除暑热的汤药一起供人饮用,真是活人无数,那些个难民无不感激涕零,清嘉瞧了十分不忍。
义军攻下龙城,清嘉便向义军的首领请求将城西的一位富商的宅子拨给她,义军首领只道是她看上了想做家宅,当即便点头:“嘉嘉你只管拿去就是,若是缺些什么便让人置办好了给你送去,你一个女子跟着我们南征北战,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你了,这点小事”
清嘉知道首领误会,只好打断他的话,道:“元帅误会了,我要那宅子不是为了留作己用,只是我一路上瞧见百姓受灾,流离失所,不由想到那些妇人幼儿失去了丈夫父亲以后可要如何过活?”清嘉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进了城瞧见那李员外留下的宅子的甚为宽敞,想要拿来改做绣庄和学堂,这样也可收留些妇人教她们绣活也好有个一技之长,至于孩子也可以有地方读书学字岂不两全其美。”
义军首领一愣,便笑:“嘉嘉,你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果真是菩萨心肠,这不仅做大夫莫不是还要当个女夫子不成?”他语气甚是怜惜:“光是想着别人,什么时候也为自己想想啊。”
他比清嘉大了将近二十岁,当她父亲也不差的年纪,平时里间她医者仁心,吃苦耐劳,十分的喜爱,时间久了便真的当做了女儿一般疼爱了。
所以,有他撑腰,清嘉在军中是没人敢招惹的。
这样,清嘉在离开华都,离开陈巘之后也慢慢的成长了起来,短短三年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尽管如此,受尽爱戴和尊崇,她还是始终心心念念着远方的那人。
三哥,你现在何处?
我真的好想你。
…
第六十六章 开堂授课
绣庄和学堂没费什么工夫就顺利的开起来了,里面收留的全是那些带着孩子却有无家可归的妇人,偶有身世凄惨,处境艰难的孤身女子,清嘉并不拒之门外。
孩子们在西苑读书,妇人们在东苑做活,生活起居这些琐碎事均在后院。这样近的距离既可以很好的照料到孩子又可以为自己平添一份收入,大家都很是满足,做起事情也就更加尽心尽力起来。
清嘉经常瞧见那些孩子下了学之后便像是放出笼子的小雀一般飞扑向自己的母亲,场面欢喜温馨,心里头也感到暖暖的。
唯一比较头疼的便是暂时还未有教书先生肯来,清嘉的要求其实很简单,这些还是刚启蒙的幼儿,只要是个读过书的秀才便可胜任且开出来的薪酬不算太低,但十多天过去了仍旧未有人前来任教。
清嘉十分不解,这才找人得了一份城中有功名人的名单,一一上门去请,但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了。
原因无他,便是那绣庄和学堂同处一宅,无遮无拦,男女有别,授受不清,有碍彼此声誉,任由清嘉怎么恳请均是不肯。
万般无奈之下,清嘉只能暂时当做夫子,教这些孩子握笔写字,读书诵文,有些时候教着教着便想到了陈巘,遥想当初,他教自己也是这般情景。
一别数年,相思无解。
每当夜深人静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他,自己这一耽搁就是三年,听闻云城的战事已经在一年前便已经结束了,那个时候清嘉心慌意乱也找了些人帮忙打探消息,但终归是与朝廷对立的局面,哪里能得到什么准备的答复,不过一知半解罢了。
她也不好弄出什么大动静,只好暗自心焦隐忍。好几次都想悄悄离去,但都因种种原因作罢。虽然面上风平浪静,日子也还算安稳,军中众人上到首领,下至新兵都对她礼遇有加,帮了她不少忙,若是她是个男子安心待下来要成事想来不难,但她却并无那样的雄心大志,一心念着那远方的爱人,只要一日不在他身边自己就像是那无根的浮萍一般,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现如今她的名气是越来越大,当初心血来潮学的医术不曾想如今竟也有如此造化,活人无数,积下了多少功德,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有些时候她也在想其实上天着实厚爱于她。
回想当初,那个在栖霞山上什么也不知的自己,真是恍如隔世,这才多少年岁,而今又是这样一番天地。
她在军中受到的磨练着实不少,有些时候累得真是手也抬不起来,所以才有了今日她对病症的精准把握。
内伤,外伤,瘟疫,奇症,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尤其是治疗外伤的手段几乎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在她手下一过多半还能留有命在。
若她断言不可生,那纵然华佗在世也难从阎王手中抢人。
除去医术之外,她闲暇时候也爱看书,很少有人知道她记忆极佳,几乎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虽然军中事务繁忙但她并没有落下看书的习惯,久而久之,见闻见识竟也丝毫不差了。
正因如此她才敢真的开堂授课,虽然内心还是想要找到愿意前来授业的先生,但若是没有也是无妨,大道理不敢妄言,但总归教些《三字经》《论语》之类还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每每听到下面那些孩子奶声奶气的背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清嘉觉得真的好可爱,一个个摇头晃脑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自己可从没这么教过,莫说背书了,光是这么瞧着头就已经晕了。
白嫩的团子们一下课就围上来,先生先生的叫唤着,仰着一张张稚嫩的脸,那鲜活的眼神只是能将人一颗心就揉碎了。
“先生,您上次讲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还记得么?”那学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让清嘉的不由自主心头一软,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颔首:“怎么问起这个了……”
不等清嘉问清楚就瞧见他神神秘秘的从衣兜里掏出来一物,现宝似的捧到她面前,道:“这是我今早来上早课的时候在院子里抓的呢……”
那白嫩的手心赫然躺着一只碧绿的螳螂,瞧上去应该已经死去多时,惊得清嘉:“啊——”
“……您不是说没见过么,学生特意抓来给您瞧瞧啦。”孩子天真的语气实在是真挚不过。
清嘉虽被吓得不清,但也被那纯然的话语打动,不忍心拂了他一片心意,只道:“谢谢小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呢。”
说罢便用两根手指头捻起那只螳螂,装模作样的瞧了瞧然后又还给他,道:“先生这下可算知道螳螂的模样了,这还要多谢小染。这既是你辛苦抓来的便留作纪念吧,好么?”
孩子腼腆的低下头,羞涩不已,颔首道:“好。”
声音又轻又细,跟他的性子一般安静温柔,静默无语。
他跟庄子里的其他孩子不同,无父无母是她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一日,她上山采药路过山脚下的一处农庄,本想着去借宿一晚,谁晓得一走近才发现是座空村,半个人也无,正当要离开之际路过一间农舍,听到了一阵响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走近推开门一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破旧不堪的床上滚了下来,瞧着那奄奄一息的模样清嘉心知不妙赶紧将他抱到床上,一看他面上潮红,伸手一探,温度高的吓人,原是发了高烧了。
清嘉给他退烧熬药,照顾了一宿,见他醒来问了些情况,这才知道这座村子废弃已久,他也不过是流浪至此,淋了点雨便病倒在此处了。
再细问年龄性命,户籍父母,均是语焉不详,只说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没个亲人,小的时候便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各处流浪,若是在城中遇到好心人便施舍点粥饭,若是在城外便寻些蔬果饱腹,曾经也有一对未有生育的夫妇短暂收留过他,但没两年那对夫妇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便又将他抛弃,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活过来了的。
清嘉听闻他身世凄凉,孤苦无依,这半大的孩子若是在太平盛世还好,但在这样的烽火乱世没人照料定然是活不了的,这边将他带了回去,同那些孩子一起读书。
“你可还记得你的名字?”
孩子望着她,茫然的摇了摇头道:“以前他们叫我小安,但后来又不许我这样称呼自己了。”
清嘉听了内心酸涩,望着满山的火红的枫叶,呢喃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你就叫做丰竟染,可好?”
孩子懵懵懂懂,只觉得眼前的笑容既温柔又美丽,不觉点点头:“好。”
清嘉牵了他的手将他带了回去,如今小半年已经过去了,孩子对她十分的依赖和亲近,有什么好的总想着给她留着。
有些时候她望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心中的浮躁和焦虑也就慢慢的淡了下来,终归,这里有那么多的人需要她。
只是,清嘉没想到的是她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举,后来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教的这批学生里还真的出了些非凡人物。
一代文豪丰竟染,书画大家浦元庆,国手孙华,后世名医王留,这些都是后来响当当的大人物,随便哪个都是当代大家,座下门生无数,声望极高。
但尽管如此却均在幼时都受了清嘉的恩惠,后来见了人也都十分尊敬的叫上一声老师,每逢生辰,必当备下重礼前来拜望,一时也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