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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梦离》〈章四一?翻天覆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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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比向云烟高一些,淡淡敛眸瞥她一眼,温声道,「您无须担心,皇上方才诏了将军大人前去茶叙,说是叙叙旧,想必不会有事。」
可那不温不热的嗓音之中,却凭空生出一丝威吓之意,向云烟听了,心口猛地抢了一拍。
不会有事……怎幺可能不会有事?!如果皇上是那样深爱丽妃,他怎会放过当初将丽妃从自己身边带走的黎仲容?
向云烟觉得脑袋一瞬花白,几乎要晕眩过去,臂膀处却让黎久歌强力地架住,只些微踉跄了一下,便惊回神,耳边黎久歌的急躁的话语嗡嗡地响,扭过脸,便见他一张揪急的面容。
「云烟,妳知道什幺?快告诉我!」黎久歌的嗓音里掺杂着不以为然、却又有几分动摇的迷茫。向云烟望着黎久歌、又望了一旁的禁军亲卫一眼,思绪还在作最后的挣扎,那人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状似又想起什幺似地、凉凉掀了眸补充说道:
「对了,皇上又说了,若您们二人肯跟属下回宫,便让黎将军回府,不然皇上可要把他一直挽留在宫里了。」
这话分明是要胁!向云烟在心里暗叫不妙,只能绝望、哀求地抓上黎久歌的衣袖,嗫嚅出声,「我说、我说……久歌,你……你确实是皇上与丽妃的儿子,不是黎将军的……」
向云烟的声音几乎是发着颤,为了眼前这人所说的话而狠狠惊怕,怕黎仲容要出了什幺事。语落,她未等黎久歌回应,直抓着他的衣袖,惊惧地说道:「久歌,我们先跟他们到宫里好幺?先让爹安全回府好幺?」
黎久歌哪里还听得见向云烟后续的话语,宛如被惊雷劈击,怔然站在原地动以不动,一双眸眼宛如失了焦似地,眸光逐渐漫散开来,凝聚不了气力,好似一个无力攀抓住浮木的溺者,鬆开了他的十指。
黎仲容,原来不是自己亲父?他空白了半晌的脑海,突地冒出这一个念头。
「久歌、久歌?」向云烟扯了扯他衣袖,可黎久歌没有反应。
「皇子殿下,还请您跟属下回宫。」那几个亲卫禁军又开了口恭请,可黎久歌却好似神识溃散了一般,完全无法把周遭众人的话语攫住、听入,只是恍惚了视线,望着没有尽头的彼端,好像连凝望,都将成为一场徒劳。
黎仲容,原来不是自己亲父?这个念头,在心头嗡嗡地迴荡,敲疼了心底角落柔软之处。一瞬间,脑海中好嘈杂、有挟着隐隐的疼,这是为什幺呢?为什幺此时心要疼?已有多少年,他不曾喊过那人一声爹,因为他觉得他不配,他瞧不起自己、不曾正眼看过自己,更无视自己的努力,对自己说的话,永远都是命令,还有嘲弄与数落,数落自己的不长进、没有出息,他恨透了黎仲容、恨得连一声爹都不愿唤,可是为什幺知道了他不是自己的亲爹,心里不是解脱、不是释然,更不是快意?
他不是自己的爹,自己就不用再傻傻地让他的话刺伤;他不是自己的爹,自己就不用再傻傻地让他摆布……可为什幺,黎久歌不觉得被拯救了,反而心口开始泛起益发强烈的疼痛?
黎仲容,你究竟要把我玩弄到什幺地步?究竟还要怎样践踏那份已是卑微的孺慕之情?为何他至今已经像着了心魔似地、一举一动不过都是想争得他的注意、他的认同、他的肯定时,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抬头仰望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父?
自己若真是那皇帝的儿子,那黎仲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又都是什幺?一样是欺压与践踏吗?因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所以他偏不要让自己出头?可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抚养自己?又为何要给自己那样优渥的生活?又为何要在自己成亲时,在新房内替自己挂上一床天家纹锦?如果,黎仲容压根不是想践踏自己呢?那又会是什幺?
「呵……」黎久歌不敢想、突然不敢想了,强迫自己的思绪轧然而止,他扯了唇,凄凉地飘忽一笑。
「久歌,你怎幺了?!」听见沉默失神了大半晌的他,终于笑出一声浓浓的哀伤,向云烟赶紧唤他、趁着他对外界有了意识的当下唤他,可看着他揪结的面容,她心狠狠一揪,「你怎幺了?!怎幺看起来这样痛苦?!」
向云烟狠狠一惊,没有看过黎久歌这样强烈的痛楚,急得欲哭,赶紧搂着他、抱着他,怎样都可以,只要能稍稍化解一丝他的痛楚。
向云烟纤瘦骨感的怀抱凑上来,环着自己的身子,她身躯上因惊惶而生的冰冷隔着衣袍触在黎久歌身上,他才猛一回神,望见身前这个用尽了气力搂着自己的女子,思绪有一瞬的恍惚,胸里的疼痛还一阵一阵地未退去。
「云……烟……」他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双臂、有几分迟疑地反搂住她,嘴里喑哑地喃出她的名、一面在脑海中零散捡拾、艰难地拼凑出自己方才惊愕当下的所有讯息,他喃着向云烟的名、却好似耗尽气力一般。半晌,他抬起深邃却有几分空洞的瞳眸,望向一旁耐心站着等候的禁军亲卫们。
「好……我跟你们入宫,你让皇上马上放了我父亲!」黎久歌的声音颤着,可到末尾,却有坚沉起来。
「殿下,您的父亲就是皇上呀。」那人提醒道,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反教人心里有几分忌惮与惊怕。
「随你们说!」黎久歌轻嗤地别过头,那几位皇帝的亲卫也不再挑剔,只见为首那人手一摆,朗声一呼:
「有请了……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