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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二三日常_分节阅读_38
- 不等裴妩开口,楚氏却抢了话道:“这孩子原先到了这个点早就睡了,今日非说要陪着老太太一道等结果,她性子执拗,我这做娘的也劝不了。”
裴妩听了眉头略微皱拢了起来,可楚氏将手搁在下头一连串的朝着她轻敲了几下,以兹示意。而那老太太听后也是欢喜,连连赞了好多句,裴妩不好这时扫了她的兴,只好半真半假的应了下来。
沈栖再看裴娆发现她安静得过分,往日里话最多的一人反倒闷不出声了。沈栖隐约记得这一晚上下来,她好像跟沈氏之间并无半点交集,坐在一起的母女两人竟然比外人看着还要陌生冷漠上许多。而之前总喜欢黏在她身后的小尾巴裴姍也规矩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性子活波。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沈栖有些犯困,席中犯困的人也不少。可老太太不发话,谁都不敢离开,都在那强忍着作陪。最终还是在外应酬大爷裴林回了府才好说歹说才哄得老夫人先去睡觉。这下,众人也就都有了解脱的理由。
沈栖揉着发酸的脖子回去,进了院子看见奉灯从厨房中探头探脑的出来,等看清了来人是沈栖慌忙迎了过来。沈栖朝着她身后灯火通明的屋子看了一眼,问道:“晚上不睡聚在一块这是再干什么?”
奉灯捂着嘴巴羞涩的笑了一声,“王婆子开了局,奴婢想姑娘一时半会回不来,就过去玩了两把。”
沈栖想这几天几乎人人都要去赌一把顾大家选弟子的事情,遂顺口问了一句:“你押了谁赢?”
“自然是三少爷!”奉灯捏了捏手中握着的票根,若要是三少爷真的中了选,她还要再凭着这张纸再跟张婆子兑现。
沈栖道:“这可真是巧了……”
奉灯知道今日她跟裴棠出去了,听说外面赌局也都在赌这个了,随即问道:“姑娘今天出去也押了这三少爷赢?”
沈栖摇头,“这倒不是,我是想着不论是他们两人最后得偿所愿,咱们当中总归有一人是赢了的。”
奉灯觉得自己主子说话又风趣又平易近人,也不再扭捏,愁着脸道:“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翠微楼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说着话的时候,下意识朝着那个方位看了眼,可这才看了一眼,就立即吓得失色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抬手指着一处映红了的天空道:“姑娘,你快看!”
“……”沈栖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看了数眼,也不由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方向火光映天,熊熊大火燎烧起的浓烟犹如黑龙盘踞而上。
奉灯凝神了片刻,“那好像是七宝阁的方向呢……”七宝阁是京城里头一处卖古玩字画的地方,里头东西大多是孤品独品,奢贵无比,要真是七宝阁失了火,也不知要有多大的损失。
这边话才刚出来,那边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过来通禀,满脸的焦色道:“沈姑娘,我们小姐刚才被侯爷送回府,叫老爷动了怒要请家法,老夫人现在睡下了没人敢打搅,可……沈姑娘……”
沈栖看她这语气神态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什么叫裴井兰被陆颂清送回来了?什么个送法?她隐约觉得这事情大有不妙,立即追问了起来,“大夫人在吗?”
小丫鬟道:“小姐和侯爷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了老爷和夫人!”
沈栖看这个丫鬟是裴井兰身边伺候的,恐怕不是真的事情严重又没了主张也不会到自己这来,当即决定跟着过去看一看。
奉灯却觉得这事很是不妥,拉着她到一边劝了几句。
而那小丫鬟唯恐沈栖不肯过去自己再没法子,急得都快要落下了眼泪,“老爷动起怒来最是铁面无情,之前一顿家法将三少爷打成那样,我们小姐怎么……熬得住……”说完这些已经呜呜的哭了起来。
裴井兰待她如何,沈栖再清楚不过,现在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去时的路上也顺口问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疾步跟在旁边,支吾了半晌才开口道:“小姐……小姐放火烧了七宝阁……”
☆、第81章 书房
沈栖骤然停下了脚步,惊愕不已的盯着那丫鬟看,仿佛是被震到不可置信,“七宝阁是被二表姐烧的?”可她又没听岔,那边七宝阁方向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沈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心道这裴井兰并不是什么性情冲动之人,哪像是会做出这事来的?然而转瞬又想起这丫头刚才提及了陆颂清,这也就能说得通了。当日在汤山之时,这两人之间就有嫌隙在里头,恐怕这症结所在的地方还没解决。
沈栖更加快了脚步过去,才刚走出长廊转入垂花门就跟一人迎面错身而过。天色暗黑,她之前又没留心,迟缓了片刻才回过神看了两眼,看着背影有些像陆颂清,带了满身的恶寒之气。
而前方大老爷裴松的书房门大开,窗户上映出人影斑驳,间或传出几声高喝。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只敢站得远远的,没有一个敢上前去的。
“沈姑娘,这……这可怎么办……”通知沈栖过来的那丫鬟看着书房这情景,更是急得眼泪珠子直掉,不断碾咬着自己的下唇,失措的模样。
沈栖想了一下,这会裴棠又不在,也只能自己去尽力勉强一劝了。这老大爷裴松往日都忙于公务,甚至府中聚宴也甚少露面,沈栖在镇国公府住了这么长时间,跟他见过的面也屈指可数。而裴松身为长辈对她虽然说不上辞严色厉,可也不算亲厚。
书房中只有三人,裴井兰被人将双手反绑在了身后跪在地上,裴松握着拳怒气相对,而沈氏则在一旁皱着眉头劝解。
沈栖进来之后先是礼数周到的请了个安,沈氏先是愣了一下赶紧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作势要将沈栖推出去。
可沈栖哪能这样轻易就出去了,声音柔柔怯怯的回道:“姑母,二表姐纵是有什么过错,也先叫她起来了再好好问……”
裴松却不耐烦的开了口,眉头紧皱:“这事不用你给她开脱,难道人还有人冤枉了不成?一言不合就动手烧了七宝阁,如今朝廷是个什么局势,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一帮人。偏偏你这个时候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前半段话还是讲给沈栖,可到后面又忍不住对着裴井兰指骂了起来,满脸的失望之极。
而裴井兰之前一直不吭声,这才冷笑了一声,反诘道:“父亲如今只担心自己的前程,也不问一问女儿到底为了什么才烧了七宝阁?”
“混账!”裴松当即被气得胡子发抖,瞪着双目直逼着裴井兰,“忤逆不孝!真是从前将你宠坏了,才养出了你现在这样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越说越是动气,最后猛然咳嗽了几声。
沈氏立即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给裴松顺气,口中不住念道:“老爷有话好好说,井兰这孩子一向是知道轻重的,不定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在。”
裴松的怒气好像又蹿高了两丈,“缘由?难道她的那些缘由就能让她放火烧了七宝阁?这还好是陆颂清在,不然这满楼的人都死在了里面可怎么好?这么多条人命,你可能担待得起?”
裴井兰脸上寻不见半点懊悔之意,反而动容笑了一声,眼眶之中有泪光闪烁。“女儿也不想牵扯无辜性命,早叫人将楼中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要死也只会死两个人。”一瞬间,她的脸上凶光毕露,从眼底浮出的恨意几乎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厉狠毒的气息,“如果这回他们死了,那我就算是搭上去这条命也痛快了!”
“啪”的一声,裴松扬起巴掌重狠狠的落在了裴井兰的脸颊,被她气得青白不定,“……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居然要谋害陆颂清!”
沈栖悚然,难掩震动,原来这裴井兰居然想要放火烧死陆颂清,难怪陆颂清会将她绑着送回了镇国公府还那样怒不可遏。
裴井兰惨然笑了两声。
“老爷别动怒了,小心气坏了身子。”沈氏这边安慰了两句裴松,又转头对着仍跪在地上的裴井兰道:“快好好跟你爹认个错,这事总能过去的……”
可裴井兰并不接这话,嘴角噙着腥气的笑,“我的事情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管?”
裴松只觉得这话嚣张至极,他之前失了裴棠的时候便格外疼惜这女儿,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平日里他也总是叮嘱了沈氏要宽厚待她,却没想到如今成了她这样目无尊长的恶劣态度。裴松眼前发黑,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此时不过是强撑着在训斥这忤逆。
“她到底是你长辈,是你母亲,你怎可拿这样的话来对付她?”
那边沈氏神情委屈,已经小声的啜泣了起来,用帕子轻轻掩着眼泪却还是要大方柔顺的劝道:“老爷算了,井兰平日……也挺恭顺,今个不过是出了事才会……”
裴松寒着脸,“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对你,不当我的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目中无人的态度!”说着撩起一旁的藤条朝着裴井兰身上打了下去。沈栖一看这藤条足有手腕粗细,被挥起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风,这要是落下去还得了?心中才一动,她人就已经扑上去一把握住了藤条。
“放开!”裴松怒喝了一声,见沈栖不肯放又继续冷声道:“这是我裴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
裴井兰已经是清泪满面,语气衔恨的问道:“十几年了,爹可知道睡在您身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目光在沈氏面上稍微一扫,紧接着飞快说道:“裴家的事情外人管不着,可若是裴家自己人又怎么说?”
沈栖当即明白了她要揭露开的事,整颗心都惴惴不安的悬了起来,千算万算没想到过来一趟反将自己牵扯了进来。
裴松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来我这这位雅量容人,坚忍得体的继母没有告诉过父亲。沈栖根本不是什么沈家来的侄女,而是阿弟过了文书的娘子!”裴井兰没去望向裴松,反而是将视线一直落在沈氏的脸上,看到她神情翻转不定,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丝快味。
☆、第82章 失望
裴松将视线转至了沈栖身上,嘴微微张开着,又看向沈氏,仿佛不能承受这意料之外的事情。隔了许久,才从喉咙口挤出了几个字来,“是……真的?”这话却是问向的沈氏。
沈氏起先还能维持镇定,可在裴松这视线的注视之下渐渐绑不住了。她心思翻转了几百回,只觉得惶惶然不安,她总以为和裴井兰之间维持着一种默契,哪知道她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在这个时候抖出了事情。
沈氏狠了狠心,都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全凭着自己一张嘴将这事情解释顺当了。“老爷,这事……是真的。可当初叫人去接了棠哥儿回来的是我,他是老爷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儿子,我虽是做继母的,可总也得为他的将来打算!”沈氏松了口承认就立即将话引到了裴棠的身上去了。
这些话沈氏信手拈来,就是沈栖都不知道听她说过多少回,这回添油加醋一番再说与裴松,自然流畅,反像是一派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
“棠哥儿在外头已经没能教养在身边已经是咱们的亏欠,又在外头成了亲。这若是寻常人家未尝不可,可老爷是否想过,这是在京都!咱们府是堂堂镇国公府,光是沈栖出身这一条将来就不知道要被多人闲言碎语。棠哥儿有志气,要是来年开春中了会试走上的官道,将来带着夫人出去应酬难道不怕被不知情的人编排?老爷想想,我不过是为了棠哥儿着想,想着先安排了沈栖在我娘家哥哥名下,又安排进了同文书院念书,等将来结了业再办一回亲事,这样光明正大也有身份好免去外人闲话。不告诉老爷,也只是怕老爷也为了这些闹心,左不过我先压住了,等将来妥当了再跟老爷说罢了……”
沈氏说着话就忍不住动容哭了起来,仿佛真是自己一番好心好意被人糟蹋作践了。
裴松听后仍然震动,深觉这事不妥,神情也没有一丝缓和变化,“无论怎么说!你这事都不该瞒着我!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传了出去,还以为是我的镇国公府容不得人!”
沈氏几时见过裴松这样怒气腾腾的说话,她也深知裴棠在流落在外十几年在他心中始终不能释怀,更加不敢在这事上让他怀疑半点,当即跪了下来拉着他的袖子道:“老爷,是我一时没考虑了周全,可……可老爷念在我是一心为了棠哥儿的份上别怪罪。”
沈氏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婉和善的样子,裴松是续弦娶的她,这十多年下来也是知晓是个什么性子,凝神想了片刻,也果然想不出她在这里头又有什么的好图谋,当即又心软了下来,“快起来,几时用得着你跪了?”
裴井兰看了一处好戏,忍不住笑着抚掌称好,“好好好,可真是好严密的话,竟然抓不到一丝错漏的地方。”
裴松见她到现在还是个这样嚣张没尊卑,更是震怒不休。正当这时候,外头仆役带了人过来,裴松一见之下面容也松了两分,不过依旧端着态度冷着声音问:“怎么样了?”
这时敢过来插手大房事的除了裴棠还能有哪个,裴棠面上从容,看不出一丝喜怒,缓缓出声道:“顾大家选的是旁人。”
旁人?沈栖心中咯噔了一声,裴棠居然没被选上!
而沈氏这才真是觉得天助她,立即转了视线去看裴松,果不其然,这位向来严厉的大老爷脸上的神情又沉重了两分。裴松蓦然叹了口气,目光在裴棠和裴井兰的身上转了两道,一贯的精明锐气的眼也瞬间黯了许多,透出许多失望。而那根一直握在手上的藤条也被骤然松开丢在了地上,拂袖转身离开了。
沈氏立即跟了上前,将要跨出书房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余惊未定,好在她的昭哥儿不日就要回来了。而现在裴棠也没成为顾大家的弟子,唯一被裴井兰拿捏的地方也在刚才瞬间化解了。沈氏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她之前觉得这两姐弟凑在一处难办得很,现在又觉得不过尔尔。就算裴井兰嫁得好又有什么用处,自己生事闹事谁也挡不住,而这个裴棠,在乡野里长大就算是肯吃苦花心思又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比不过旁人。
沈氏不过分神想了片刻,略微冷哼了一声朝着裴松离开的地方跟了去。
沈栖立即过去将裴井兰松开了绑在身后的手,那一双手腕又红又肿被蹭破了不少皮,不复纤细白皙。她并不急着站起来,而是全身无力一样瘫坐在了地上,无神且空洞的盯着前头不知名地方,“阿弟,你瞧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爹……”才刚说完,她自己又自嘲着笑了一声,“我忘了,你之前怕是就寒了心。”
沈栖猜她说到的之前就是裴棠上回被动了家法打得吐血,再看裴井兰脸色发白,唇色也没了娇嫩,干涸着微张。
之前千娇万宠,裴井兰在这一夕之间才发觉到什么夫妻之爱、什么父女之爱都只是一场虚无。她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去怀疑过这些竟然会不牢靠,直至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疼爱、宠爱都建立在他们是否想疼你、想宠你的基础上。
裴井兰捂着面哭了一会,她从来不是软弱的人,这时却觉得浑身血肉骨骼都在生疼。
沈栖没敢这时候去问她和陆颂清到底如何,好容易将人劝了去睡觉才自己回去。到了屋外庭中,却发现裴棠正负手站在那等她,满庭的月华都落在了他一人的身上,欣然长立,如芝如兰。
仿佛是意识到了沈栖出来了,裴棠立即转过了身,逆着清晖望过来,温声道:“我送你回去。”
沈栖脑中还在飞旋着他的那句没选上,而裴棠此刻的云淡风轻实在叫她意外,并肩回去的路上几番犹豫想要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