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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_分节阅读_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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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将打了春儿,日头一落,白天积攒下的一点暖热一倏儿就散尽,冬未尽,寒气逼//人。

    传完了晚饭,各处上了热茶热水,上夜的人便早早将二门上了锁。府里上下只有各房中还有些说笑声,园子里断了人迹,悄无声息。

    莞初从谨仁堂回到房中,素芳苑便也关门落锁。这几日过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走路都跳脚,恨不能长了翅膀……

    秀筠的身孕已逾两月,自从这事传给莞初,心里就再放不下旁的,一宿未合眼,琢磨来琢磨去,既然这孩子不能要,最当紧的就是秀筠的身子。堕胎是要命的事,像她说的自己买些药来吃,岂非儿戏?莞初自己也不是个撑事的,却知道这药似虎狼、排山倒海,生生从身上刮肉,不寻个妥帖的大夫、妥帖的安置,万万使不得!只是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姑娘,一个新媳妇,莫说丫头婆子们一天到晚跟着,便是有无人的地方藏身也没有托信的人可使。莞初只能大了胆子往外想,次日天不亮就把艾叶儿给放了出去,找到她哥哥伍方,这次要寻的是一位老人。

    当年外祖冤死狱中,何氏一族被逐出京城再不许行医救世。抄家充公,一分银钱都没剩下,糊口的营生又被砸,何家老小受尽饥苦,却是这几代传医的本事不肯丢。虽说传女不传男,门里出身也自是耳濡目染,莞初自幼学针便是师从自己的娘亲。小的时候就听娘说,外祖的亲堂弟是当年江南一代有名的郎中,因受牵连,医馆被砸,与夫人隐姓埋名、背井离乡,悄悄在山林乡间做起了赤脚游医,勉强糊口。莞初记得曾经跟母亲去看过一次叔公,简陋的茅屋里老人丝毫不见清贫气,精神矍铄、游仙般自在,抱起她亲自指点过针下穴道。彼时莞初甚觉亲近,只是自从娘亲恶疾离世,便再无往来。

    凭这儿时一点念想,走投无路之下,莞初竟是觉得此时最稳妥的就是找到叔公,更况婶婆当年在医馆就是接生的稳婆,照顾秀筠有这两个人一道定是万无一失。再者,未嫁的女孩小产,这可是能死人的屈辱和罪过,能守口如瓶、将这个秘密烂死腹中的只有隐姓埋名数十载的何家人。

    凭着依稀的记忆,莞初有叔公隐世的别名,亦有他当年行医的村镇所在。派出人去,依然如大海捞针,每多一日,秀筠的肚子就要多长一分,她那边迷迷糊糊不在意随时都恐露出马脚,更加之那腹中胎儿多长一刻,也会与母亲更加紧密,再剥离怕是更痛。旁人的事比自己的事更让人没有把握、心神难安,这一时莞初便连个客套的笑也装不出来,婆婆跟前儿更是不讨喜,低头讨罚,才能分出神去不至每日焦躁得手脚不安,引人生疑。

    几日后总算有了消息,叔公找到了,正在北城外的山上采药,与婶婆二人就住在山中茅屋。莞初大喜过望,这真真是再便宜不过的去处!只是转念又一想,这些年不见,早就物是人非,莞初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毕竟,世道艰难,不知叔公可为生计所迫而退却了救命的初衷?可为钱财所诱枉顾了行医的根本?又年近耄耋的老人可还耳聪目明、身强体健?小人之心不可不存,几凡不定,怎可将秀筠的命交与他手?遂今夜里莞初决定亲自去探望,必要亲眼所见。一是要确信老人是否还可靠,二也要瞧瞧那茅屋是否安逸妥帖,做得秀筠一日的延命之所。

    刻不容缓,莞初只觉自己像只八脚的螃蟹,一面准备连夜往山上去,一面又书信给二娘,求她让爹爹寻个借口接她回娘家,万不可称病,因她还要带着想去一道“玩耍”的秀筠,并嘱二娘信要家人亲自送至齐府,这一回要逾例避过西院直接送往福鹤堂老太太跟前儿,为的就是当着老太太、大太太的面,闵夫人再是不愿也不能驳了众人拦阻,这便万无一失。

    一身夜行衣穿戴好,莞初透过窗缝往外瞧了瞧,廊下正换上夜的灯火,老妈妈们巡视后便会回房,起更之前不会再出来,这时起身最为妥帖。

    绵月从帐中捧着银匣子出来,走到莞初跟前儿轻声道,“姑娘,都拿去么?”自年前手忙脚乱筹够给醉红楼的银子,这之后两个月的月钱一分都没敢花,还又卖了东西出去才凑了这么些,零零总总不够三百两,便是这位齐府二奶奶的全部家当。

    “嗯。”莞初回身将手中的包袱皮儿在高几上打开,把匣子里的碎银子、银票、连带娘家的首饰一个不剩全部倒进去包裹好。今夜若是看得叔公妥帖就都留下,一算是给他们诊费,虽说是于那医药绰绰有余,背后的托付只望叔公能更精心明了;二也安置他们把屋子好好拾掇一番,添置保暖的帘子和铺盖,不说怎样讲究,至少要暖暖和和、安安逸逸,保得秀筠产后平安。

    “姑娘,千万当心啊。”绵月咬着唇,忧心不已,生生把劝留的话咽了回去。这姑娘一旦决了意,哪里还听劝?只是贵为千金小姐,怎能行动似那猴子似的艾叶儿?跳窗越脊,小姐的架子是都毁干净,连带要是再磕了碰了、出点子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也不知是又招惹了什么,这一回一个字都不肯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折腾,怎能不让人担忧?一旦在外头闪失,可如何向齐府交代?又如何向自家叶公子交代?再者,谨仁堂每日都瞪圆了眼等着捻她的错,这不是上赶着给送去了?还怕逮不着?真真是……

    将包袱在身上系好,莞初看了看时辰觉得差不多,正要往后窗去,忽地远远听得楼下老妈妈一声问,“是哪个?天晚了,二奶奶已经歇下了,明儿再来吧。”

    不知那外头怎的应了一声,老妈妈赶紧往外头跑,“原是二爷回来了,这就来!”

    这一声不打紧,楼上两个丫头吓得魂飞魄散,莞初一时也愣在当场,木呆呆的竟似没听明白。

    “哎呀!姑娘,快,快走啊!”艾叶儿即刻像被砸散了魂儿的小鬼儿,拉着莞初就往后窗去。

    绵月一把扯住他俩,强压了发颤的语声道,“这个时候还如何走得!”

    “怎的走不得,你快放开!”艾叶儿急得无处抓挠,只管去掐绵月的手。

    连日来的惊慌失措,莞初这会子倒似惯了,狠狠吸了口气,甩开艾叶儿,“走不了了!绵月!”说着就去解背上的包袱。

    “哎!”绵月赶紧垫了脚尖去拆那头上的男髻,一面叫艾叶儿,“给姑娘把绑腿打开,快!”

    艾叶儿直跺脚,没法子也只得跪下身解那好容易打起来的绑腿。耳听得楼下的正门已经开了,一声接一声给二爷请安、问好,宽衣递茶,那声响像催命的钟敲得楼上的三个人手直哆嗦。越急越不中用,莞初扯下包袱一不当心没收拢好,那碎银子掉出来,叮叮当当敲打着木头地面,滚了一地。

    绵月拆下头巾往袖子里一塞就要俯身去捡,莞初拦了,“快给我解绑腿!”

    绵月蹲下身才见艾叶儿连撕带咬,急得满头汗,一个死结根本打不开。顾不得了,绵月顺手从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拿了小银剪子一剪子下去才算把那死缠着的绑腿打开,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那黑漆漆的裤子给褪下来。待她二人起身,莞初也已是把上襟脱了。绵月接过胡乱归拢了一堆塞给艾叶儿,“快藏了!”

    艾叶儿刚进了帐子,绵月还不及把裙袄从衣架子上扯下来,楼梯上已是响起通通的脚步声,真真来不及了!人僵在衣架旁,回头看那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小银薄袄、一条桃红亵裤的姑娘。

    莞初站在当地,耳听得脚步来在帘子外,懵了一瞬,忽地一转身滋溜钻进了帐子,一把拉开被子就躺了下去,头狠狠砸在没有枕头的褥子上,心通通直跳……

    帘子打起,齐天睿大步走了进来,卸去斗篷依旧一身的寒气。绵月一时气都喘不匀,憋得狠,瞧着当家主子回来竟是连个笑脸都绽不出,更不知是自己心虚还是怎的,这位爷的脸色怎的竟不似平日回来那一副懒怠怠的模样,此刻蹙着眉头,极阴沉,“都出去。”

    绵月一个字都不敢问,拉了将将从帐子里出来的艾叶儿悄没声儿地就往外去,心里直道:姑娘,来者不善,你自求多福吧……

    房中霎时静下来,莞初裹在被子里不觉纳闷儿,这是怎的了?他怎的也没问一句“你家姑娘呢?”?

    帘子外终是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回不似将才的重、将才的急,一步一步极是沉稳。帘帐打起,莞初一时无措竟是闭了眼。

    他走了过来,轻轻坐到床边,身上带着外头夜露的新鲜,凉飕飕的。莞初闭着眼,屏不住那凉气,睫毛悄悄地颤,这半日折腾此刻才觉浑身发紧,额头绽出一层小细汗。好半晌,一点动静都不闻,他分明就在身边,这么近,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就是这么盯着她瞧?

    莞初正自己瞎琢磨,冷不防脑门上被狠狠敲了一记,“嘶!”疼得莞初眼冒金星,酸得泪一下子冲开了眼帘。

    烛光透过红帐子朦朦胧胧地印在他脸上,让这一脸阴沉的颜色稍稍柔和、不那么吓人,只是这一指头弹得她好痛,莞初噙着泪摸着额头,不知道这所为何来?

    “几时怀上的?”

    他咬着牙,语声极低,莞初却像被雷劈了似的,他说什么??

    ☆、第44章

    ……

    莞初手捂着额头,木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凉了的泪珠儿掉出来,那恍惚在泪水里头的脸庞越加清楚。这紧锁眉头的冷峻她头一次见,原先那眼里头哪怕就是大怒之下对她动家法也不曾见这般肃色,这一回怎的……这么凶?

    丝毫辨不出耳朵里将才听着了什么,心里那一团乱麻与焦急此刻都被那一记给敲懵了,莞初一时有些绕不出去……

    “问你话呢!几时怀上的??”

    一路来一腔闷火压了又压,齐天睿反反复复在心里道:事不关己、事不关己!!小心处理便是!可此刻看这丫头两眼发怔果然像不认得他似的,这闷火便忽地烹了热油腾地蹿起来,语声压也压不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人拢在身/下,每一个字都闷雷一般敲在她头顶。

    昨儿夜里他才到了杭州府,原本是为着东晋顾恺之的一幅古画,此画十年前才出土,未及世人追捧便像一阵小风拂过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曾经见过真容的人口耳相传的绝妙与神秘,这些年竟是比埋在地府还要干净。苦掘不着,耗不起,道行里的人一个个隐退,齐天睿却拗了劲死咬着不肯放,终是在杭州寻着一些蛛丝马迹,岂料将将来到不及会见道中人,今儿前晌便被石忠儿一匹快马追了过来,原本留他在金陵是为了监视同源米行,岂料这厮赶来竟是带了个天大的消息!

    当时丢下那重金铺设寻来的古画踪迹,齐天睿扭头上马,一路狂奔!

    她怀孕了,丫头怀孕了!初闻之时,他仿佛被突然打了一闷棍,头嗡的一声,眼前白晃晃一片,懵得莫说是主意,竟是连这事端究竟是何意思都弄不明白!怎么会??怎么能??他离府之时,她还是那个乖乖的小丫头,怕他,又会讨他的好;能气他,又会哄他。这一时半刻,怎的会凭空怀孕??那一夜她醉在怀中,清凉的月光下,像一只软软的小猫娇娇地蹭在他颈窝,烫着红晕的小脸、嘟嘟的唇,那小乖模样如此依恋,不知怎的就让他觉得她是头一次落在男人怀里;彼时蜷缩在他怀中,如此贴合,又仿佛这早已不是他两个的头一次。鸳鸯帐下,她总是蜷缩在一旁,时刻警惕着有人来犯,像只惊慌的小兔子,他惯见她那模样,一时怎么都想不出她是如何不顾羞耻在男人身//下承欢!只是那明明白白的养胎方子、四处打听郎中与稳婆,又岂会错?!

    他竟是如此愚蠢,怎的就能被她的模样哄骗?怎的还会问自己她是怎么怀孕的?!

    一路快马加鞭,只想着赶紧要见到她,因由都先不论,先压下那不懂事的行事再说,毕竟,走漏半点风声就是压不住的风波!

    一进门,果然不出所料,绣楼之上她早已乱了方寸,地上骨碌着散碎银子,人披头散发地裹在被中,帐子里却不见一丝热乎气,显见是将将逃了进来。此刻一颗泪珠挂在腮边,呆呆地瞧着他,浅浅的琥珀净得没有一丝杂尘,他的模样映在那清凉的眸中,一路来的心燥这一会子竟是无处搁放……

    是几时起,她总是会惹得他火起;又是几时起,他总想教训她却又狠不下心来……

    他的语声不大,口气却极重,莞初总算听清楚,脑子里却像是打了死结的麻绳,拧着劲不得明白。他问的明明是身孕,可她怎的听不懂?秀筠之事若是犯出来不该是自东院起么?怎的到了他那里?

    “……咳,”被他的目光逼着,莞初的手不听使唤地只管搓揉着额头,小小嗽了一声,干哑着嗓音道,“那个……我也说不清……”

    “你说什么?”齐天睿一拧眉,火又蹿了上来,“你说不清?自己行下的事你不清楚?你说不清哪个说得清?还有人每日给你们把门望风、记日子算时辰不成?!”

    他劈头盖脸骂过来,莞初狠狠吓了一跳,手臂倏地收进去拽了被子拢住半个脸,只留两只眼睛懵懵怔怔瞧着他,我行下的事?能把出喜脉已是了得,哪里还把得出几时几日?太难为我了……

    瞧她藏,齐天睿火越大,这丫头从来就不是个胆儿小省事的,闯下这么大的祸还面不改色,女孩儿家这脸皮也真是够厚的!齐天睿越想越气,却又不得不按下怒火,此事可急不得,既是她说不明白,那必是日子不祥,可见不是行事一回两回,究竟,究竟是哪一次成的事??糊涂丫头记不得,齐天睿只得耐下性子替她想,可大男人哪里知道这月事和月数?只能赶鸭子上架,算来她十一月嫁过来,此时已是二月初,她人瘦小,若是逾四个月该是早显怀,此刻瞧着还是瘪瘪的,不该过三个月,那……难不成是嫁过来以后??

    这一个念头冲上来,齐天睿只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得疼,真真是胆大包天!!又恨声骂:好你个从夕兄!我敬你一声兄长,这些年你我也算肝胆相照,为着这丫头不省事,彼此就算存不下兄弟情意,也该留下些兄弟脸面!明明每日为你们传信,也曾安排私会,怎的还能背着人做出这种事来?似这等人间的烟火几时竟是痴迷如此、按捺不得?原本的清雅高洁、不染俗尘都哪里去了?虽说人非圣贤难免有过,心爱之人放不下、屏不住,也不是不可,只是偷食如此上瘾么??你不屑俗世,想得道想成仙都随你去,为何非要拉上这么个傻丫头?后宅闺房诱她私定终生已然非君子所为,如今她身在婆家,头上有她相公我的姓氏,你又诱她行下这苟且,究竟意欲何为?!是心疼她,实在放不下她,还是成心要害她、欺负她??

    我定亲在先,你私情在后,让你是敬你,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即便先斩也不肯后奏,又把我这兄弟究竟放到了哪里?!我毫无防备陷于不义,又该如何为你俩遮掩?!

    上元节,丫头醉梦之中口唤相公和孩子,彼时心中不知是怎样的凄然与慌恐!看她此刻清凌凌的目光怯生生的,小模样比那夏日出水的莲骨朵儿还要干净,想起那夜她软软绵绵在怀中,泪水涟涟,他险些把持不住!却原来早已与人珠胎暗结!齐天睿心里忽地一阵闷痛,更恨得咬牙:混账丫头,怎样勾引人家来着?不及嫁就要给了人家身子,就这么等不得?!口口声声说自记事起就知道要嫁给我,就是这么糟贱自己的相公??好得意的娘子!!

    齐天睿越看心越燥,根本也不想再问她究竟是怎么出的府、行的苟且,毕竟以她那轻便的身手,虽说不至于是什么武林高人,可出入这等老妈子看守的家宅实在是轻而易举。心燥,神智却未被怒火烧糊涂,忆起叶从夕曾经的痴心满怀、一往情深,更相信自幼相处的人品。于情,虽是极不情愿,于理却不得不明白即便叶从夕当真情难自已、行下不端,也绝不会绝情绝义,忍心心上之人去堕下骨肉、忍受剥离之痛。这不该是他的主意,只是,若全是这丫头自作主张,她究竟是怕还是无情?人命关天,如此儿戏??

    齐天睿深深吸了口气,语声总算平和了些,“此事都有谁知道?府里和府外的。”

    这一句莞初总算听得清清楚楚,小声应道,“没人知道,只有我。”

    “嘶!”一丝凉气吸进来,齐天睿险些又抬手敲她,“混账丫头!只有你??谁去传的信儿、买的药?又是谁去寻的郎中和稳婆?还不赶紧说!”

    他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样子,莞初觉得这么被他架着两臂拢在中间,莫说言语,那气势就要把她压扁了。他怎的什么都知道?那还藏什么?莞初虽是有些泄气,心里却是略略舒散开来,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个撑事的知道了,这就好办了。

    “艾叶儿去抓的药,她不知道是做什么。老郎中是……我娘亲那边的叔公,”莞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知怎的就觉着他不会计较曾经的“罚罪”去报官,“……寻的时候只说寻亲的。”

    齐天睿闻言,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虽说那药方子上又是当归、又是黄苓、白术,抓药的人得有多蠢才能不知道那是女人安胎之用?可一听是那十一岁的小丫头子,虎虎愣愣的,又逢了这么个不知计较的主子,没准儿还真是不知道。那老郎中居然是她的叔公?齐天睿这才想起早先闵夫人说给他的何家之事,当时只觉热闹,此刻才知道原来毕竟烧不尽,何家人还在行医,这倒也罢了。只是能想到寻到自家苦难隐居之人来解围,救命保安危又能为她守口如瓶,可见这丫头并非鲁莽不要命,还确实有些周全计较。只是这面上丝毫不见愧色,不知怎的竟是让他有些心寒,齐天睿眉头越紧,训道,“一条小命儿,你怎的敢自作主张、说不要就不要?情意不顾,往后都不计较了?!”

    嗯?莞初一愣,这怎的成了我自作主张?我哪里舍得那小性命?正要争辩忽想起秀筠那惨兮兮不懂事的样子,心里生出了做嫂嫂的护卫,这便硬气回道:“再有情意能怎样?已然生事,远水救不得近火,还非得抱着个虚名儿闹得世人皆知、身败名裂,才显得忠贞、才说得刚烈不成?”

    小嘴一张也是伶牙俐齿,齐天睿倒不惊讶她能这么明白地计较,只为着叶从夕道,“孩子爹知道了?许你这么胡闹?”

    “哼,”莞初在被子里露出了小鼻子冷冷一声,“他管什么?能即刻就来带走么?能登堂入室、敢作敢当么?既是没那个胆儿,又怎敢强求女孩儿家顶罪?没名、没分、没嫁娶,怎么生?生了算谁的?他敢认么?一个巴掌不响,何必说人!”

    这一句顶得冲,不知怎的齐天睿倒觉十分痛快,看来这小丫头比那情痴的义兄果断利落得多,让他这要为他二人收拾残局、护佑之人的心里头也略舒坦了些。闷闷地吁了口气,“那孩子,心疼么?”

    她冷不防愣了一下,眼帘垂下来,明亮的琥珀被挡去一半,暗暗的颜色,哑了势头,沉静似秋日清冷的湖面,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心疼。”

    “怕么?”

    她又沉默,极轻地点点头,又轻轻地摇摇头……

    他伸手把她手里的被子拉下来,露出整个小脸,寡白白的,如此清瘦,几日不见她颜色尽失,强撑着的精神与他顶嘴,那模样比那日酒醉还要无所依靠……

    他叹了口气,“谁说没嫁?明媒正娶的,我是摆设?”

    这一句丢过来,不见了将才的怒气,入在耳中沉沉的,竟是稍稍的有些寡落,莞初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一头雾水,“你,你说什么?”

    又装糊涂!齐天睿心里骂了一句,有些不耐,“怎的?你当我只是空口答应,假心假意撑不得事?应下你俩就是应下了,这点子男女之事还怕我扛不得?”

    “嗯?你……要怎样扛?”

    “你已然嫁做人妇,怀了身孕是喜事,怕什么?”齐天睿耐着性子道,“看你这光景也是咱们成亲之后有的,虽说我不常在府里,可有那洞房一夜,旁人就说不出什么来。明日我就请大夫进来给你把脉,应准了,我亲自去跟老太太、抬头报喜。随后我就搬回府里来住,样子总要做足。你莫忧心,有我看着,府里必不敢怠慢,好吃好待,你只管养着。日后若是生下个丫头,我就要养了,你们只管放心;若是个儿子么,咱们只能再作计较。”

    这一番话他说得好是仁义周全,莞初懵了又懵才算明白,原来他以为怀了身孕的人是她!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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