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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_分节阅读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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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掇东西?”千落闻言抿嘴儿一笑,“你倒是个齐整的了。”

    听这最亲近的姐妹奚落得话中有话,柳眉不觉两颊飞红,只是那脸上的笑却一时遮掩不住。千落走上前轻轻拉了她的手,悄声问,“得着信儿了?”

    “嗯,”柳眉点点头,看看房中丫头,吩咐她们接着收拾,拉了千落往里间儿去。姐妹俩掩了门,这才说起了体己话,“初六签的房契,昨儿他哪来给我瞧,说那宅子原是府衙一位大人的别院,虽远,倒是清静,里头一应布置都极好,水榭、画楼,还有一个桃园。”

    “是么?”千落闻言也觉欣喜,“那可说何时接你了?”

    “那宅子虽齐整,也得收拾收拾,更况,还得买雇下人,且着呢。”

    话虽这么说,可看那粉面含羞、娇嗔的模样,已是十分笃定,千落想着必是他二人早已海誓山盟了一番,又道,“那苏州那边,你可是理清了?”

    一问起老恩客,柳眉叹了口气,“赎身的银票我早已准备好,明日就随书信一并送出。老国公该早就料到的。”

    “嗯,他断不会为难你。”千落宽慰着,又握了柳眉的手,“只是往后见不着,我要想你了。”

    柳眉噗嗤乐了,“怎的就见不着了?我跟他说了,往后咱们四个可要常来往。”

    “四个?”千落轻声念道,“哪就四个了。”

    “你呀,”见千落面上又有些落寞,柳眉心疼道,“怎的总是这么不知开解?齐公子养你多少年了?”

    “五年了……”

    “是啊,当年为了你,他挨打、坐牢,多少苦都不曾放手,这些年谁看不见你们恩爱,怎的总是不放心?”

    千落笑笑,未搭话。柳眉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要我说啊,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

    “这些年,落仪苑里唯独这一个没有妻妾相隔的只有你二人,谁人不羡慕?你却就这么生生耗着。”

    “咱们这样的人,还能怎样?”

    “不是说要你提嫁,正妻,咱做不得。即便他要娶,我也会劝你不能,进了那压死人的深宅大院,多少规矩、口舌,怎会自在?怕是不曾白头偕老,就先咫尺天涯、心郁而亡了。”柳眉劝道,“我是说,这些年他的心意,你竟是看不着么?他在外头多大的营生,若是换了旁的男人,莫说忙顾不得,怕是早就不只这一处留香了。”

    千落闻言轻轻摇头,“他不会。”

    “是啊,这三个字,多少重?你既知他的心,为何还要苦着自己空守着?”

    “你是说……”千落轻轻蹙眉,柳眉话中的意思她不大明白。

    “原先,我与他不明不白,自是不敢劝你。如今,就要问你一句话,你可曾……以身相许?”

    “这话从何而来?”千落白玉的脸颊立刻泛了红晕,“我和他哪里就……”

    “为何不可?”柳眉打断道,“你二人要这么清白到何年何月?韩公子不是我的恩客,遂我两个总尴尬,可齐公子他就是你的恩客,五年来,情深义重,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你并不想与他相守?”

    “自他把我封在楼中,我今生便是他的人,”千落轻声道,“怎能不与他相守……”

    “既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我……”千落轻轻抿抿唇,“他并不曾……”

    看她尴尬,柳眉噗嗤笑了,“说什么才情、说什么品貌,其实男人啊……”说着附在千落耳边道,腻声道,“想起你来,十之*想的都是女人的身子。你的那位翩翩公子每日这么来,看着道貌岸然的,心里不知多痒呢……”

    千落被她暧昧的语声呵得满面通红,笑了。

    “齐公子那个人,出手阔绰、行事霸道,凡事都不能落在人后,最是个好面子的。你从不曾留宿于他,他怎好留下?”

    “可我……”想起那日他来看他,起了更还是离去,千落有些拿不准,“瞧他也不是想要……”

    “你呀,真是个呆子!”柳眉轻轻戳了戳千落的额,“人本来是你的,偏偏清高,不肯多亲近人家一分,这外宅子早预备了这些年白空着。如今人家娶了妻,隔三差五总要回去,我可跟你说,韩公子听人传闻说那女子年纪还不到二八之龄,才貌过人,谁又保得齐他不动心?你不依他,人家那边明媒正娶,鸳鸯帐下若果然得意,哪里还记得你的冷清?”

    想起今年年节的拖延,千落也觉虚落,不觉心灰道,“若果然如此,随他去吧。强留住人,有何用?”

    “齐公子哪里是那没见过世面的?这才几日,那边就是天仙也不能就得着他的心。我只劝你,心在你这儿,人也得留住才是。”

    千落未再言语,柳眉瞧着她终是上心了,便又轻声附在她耳边道,“莫再拖了,上元节他过来,吃酒看灯,莫再让你的男人顶着酒热半夜离去了……”

    好半晌,她轻轻点点头……

    ☆、第36章

    年里头齐府大宴小宴,老太太好热闹,吃不吃的也得往跟前儿去凑热闹。闵夫人一年四季多食素,这上顿下顿地陪着,多少也吃了些进去,油腻荤腥有些服不住,前两日飘了场雪又冷了一冷,这便泛了出来。正好也托病,不再往福鹤堂去。

    婆婆一病,不论沉重,莞初便日夜服侍在身边。白天有梧桐几个大丫头在,莞初虔虔诚诚地守在床边,端茶递水,捶腰捏腿,有人替换着帮衬也不觉怎样。到了夜里,丫头们都去睡,独留了媳妇儿在身边,这一宿吃茶、咳嗽、起夜,闵夫人难受,莞初也不敢合眼。好容易熬到后半夜安稳些,因着多年的腰疼病,总得人捶捏、敷着粗盐才好安睡,莞初便守在边上轻轻地捶,闵夫人圆圆的身子来回翻身也吃力,莞初的胳膊几次被压在下头抽也抽不出来,若不是硌得闵夫人难受方挪动开,这一宿下去可就要不得了。

    连着躺了七八日气色早就回转,只是躺虚了身子,总是没劲儿。彦妈妈瞧着主子病恹恹的,实则那窝食的毛病早就好了却依旧提不起精神,便在耳边问道要不要着人叫二爷回来瞧瞧?闵夫人一听,长吁了口气,两眼瞧着正给她掖被垫腰的莞初,喃喃道,“叫他做甚?又能有什么用?”说着自己心生悲凉,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老人家也是多事,”梧桐在一旁嗔了彦妈妈一句,“太太病着总会心酸,不开解着说些解闷儿的话,倒招事!昨儿二爷才着人送了两盒子上好的燕窝进来,太太还嘱咐说让他忙不必惦记,您今儿怎得倒不省事起来?”

    彦妈妈赶紧赔笑,“我这不也是想着二爷回来陪着太太解解烦闷,倒惹了太太伤心,都是老身多嘴。”

    梧桐也不理会,只管对闵夫人道,“太太,昨儿姨太太来信,头疼着没看完,这会子我给取来您接着瞧?”

    闵夫人闻言两眼这才亮了,也顾不得将才的心酸,“正是呢,快去取来我看。”

    闵夫人娘家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来信的正是娘家妹妹,不知那信上说了什么,闵夫人瞧着瞧着,眉目舒展,嘴角边都挂了笑。梧桐笑着问,可是有什么喜事?闵夫人正欲开口,瞧了一眼莞初,吩咐道,“我好些了,这几日你也烦,回去歇着吧。”

    莞初本该再推辞一番,说些尽孝的话,可瞧闵夫人脸色放光,按捺不住,显是有什么事要与身边人商议,自己多少是个累赘,这才点头应下,辞了身出来。

    午后的府邸静悄悄的,加之又起了云,满天阴沉,人们也没心思做什么,都窝在房中歇晌,不走动。

    这几日莞初早晚住在谨仁堂,并未带了绵月在身边,这一会儿独自一人往园子走,慢慢悠悠的,倒自在。走到假山边,层叠错落,遮掩着山下的小道。阴沉的天,那山石的路看着也觉冷清,可不知怎的,莞初此刻倒不想回到素芳苑那小楼上去,便转身顺了堆砌的石阶往山坳里下去。

    石头垒起的拱顶,两旁灌木丛生,走在山桥底下确是阴森森的,又往里走了几步,眼前现出一个圆圆的鱼塘,塘边是参差不齐的山石垒出花边的形状,背靠着假山凹进一个山洞。夏天这倒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兴致来了还可钓钓鱼,只是不知可吃得?莞初正一个人瞎琢磨,就见那山洞石上一双男人的青缎靴子,哎呀,有人!

    莞初不及想扭头就走,这么窄小的地方不管遇见谁都尴尬,却不想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声:“嫂嫂……”

    颓丧的语声让莞初一愣,驻了脚步。这声音听了这几年,莫说他是没精神,就是撕破了、沙哑了,一个鼻音她也辨的出是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本该断个干净的,为自己、为老爹爹、更为他好,只是,这一句可是“嫂嫂”不是“莞初”,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着如何是好?

    莞初转回头,见那人已经走出来,坐在山洞口的大青石上,屈膝支着肘,瞧过来的眼睛里头已然没有之前那般清朗的锐气,呆呆的。不觉有些心疼,莞初回身慢慢走到他跟前儿,一道靠在山石上。

    “明儿……”好半晌,天悦才开了口,“我就要往府院去。”

    “是么?”莞初惊讶,不曾听说他应试怎的就要去读书了?

    “二哥给我寻了个府院的师傅,应试之前予我教导。”

    “这不是好事吗?谁人能这么便宜还不曾应考就见了师傅。”

    天悦苦笑笑,“你原也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此刻倒说这些话来排解我。”

    莞初没应声,目光落在塘里墨绿的水面,薄薄一层霜冻,看不透底下可还有活鱼。像是也被封在那冷塘之中,有些透不过气,莞初直了直身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只是觉着府里必是为你安排着景秀前程,何必非要选条窄路走?”

    “路再宽是旁人的,可我,就想走那独木桥。”

    “人生在世,凡事都有定数。”看他紧锁眉头排解不开,莞初轻声劝道,“你天生就该是穿着蟒袍青靴,而那独木桥是给穿草鞋的人预备的,你若强去,一步不慎,可就是万丈深渊。”

    “蟒袍青靴?旁人眼里许是值些什么,可于我,不如赤脚一双草鞋。”天悦冷笑,“人生在世是有定数,若非我该走这条路,为何让我如此痴心?又岂知这不是上天之意?”

    “上天不过是让你在桥边玩耍,谁要你过桥而去?”莞初的语声依然淡淡的不见起伏,丝毫不买账,“大家宅里哪个没个喜好,怎的就非得一条道这么走下去,旁的都瞧不着了么?门庭光耀,父母安置,都不顾了么?翰林齐府,这四个字是老太爷和三位老爷的心血,不承继下去,就这么玩物丧志?”

    “玩物丧志?”天悦提了语声,“你打娘胎里就带了来,也算玩物丧志么?”

    莞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跟我比什么,我一个女孩儿家,玩死了又碍得着谁?”

    “我也碍不着谁什么!”心头的憋闷都烧起了火,天悦恼道,“齐家自有长房嫡孙承继,我又承继不得!”

    听他竟是说起了嫡庶,莞初不觉有些恼火,“真有出息!”

    “怎的?当真稀罕不成?二哥走得,我为何走不得?你倒不必在这儿不关痛痒地说风凉话,按你这么说,我不敬些,问你那宁老先生也是玩物丧志??”

    “是,”莞初点头应下,白净的小脸一点赌气的颜色都不见,坦坦然然道,“我爹爹这一生就是玩物丧志。再精,再进,再是出神入化又怎样?时至今日也不肯在世人面前好好开一场锣,既然不是营生,就不能称其为正道,为了这点子喜好,散尽了家财,累及家人勉强度日,不是玩物丧志,又是什么?”

    “你!”天悦被她这不温不火的赖样子逼得涨红了脸,狠道,“好,好!宁老先生隐居于世,桃李满天下在你眼中都算不得什么,如此妄言!那谭老板呢?谭沐秋呢?谭老板一个人出世,单打独斗,如今这江南场上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我没有谭老板的天赋气势,可这一门心思、万般艰难在所不辞的苦,我学得,我也受得!”

    豪言万丈果然听得人心热,可莞初看着那绿水的荷塘更觉清冷,多少事都是如此,不知难,非求难,一步错,万劫难寻回头路……

    “你不提他倒罢了。”良久,莞初叹了口气,“谭沐秋的身世,今日我就说给你。他本是北边儿一官宦人家的嫡房长孙,自幼痴迷梨园,偷偷跟着家戏请来的师傅学艺。一朝事败,家门大怒。谭沐秋连夜出走,逃过了家法,留下师傅独自扛,重刑之下依旧不肯说出他的下落,终是不治而终。这一出人命官司正被朝中劲敌掌握,老家宅险些遭受倾巢之祸,其父被贬官三级,从此一蹶不振。千里之外,谭沐秋万念俱灰。我爹爹看护了他三年,这才再开口。如今,他名满天下,却是不敢再用自己祖宗的姓氏。悔不悔,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不知那风光背后如此凄惨,冷飕飕的池塘边,天悦被吹了个透心凉,却依然吹不灭心头的火,咬着牙道,“家宅不幸,被歹人利用,可这错不是错在他学艺,而是错在打死了人命!师傅死也不肯说出他的下落,谭沐秋若不成才岂不是对不起恩师在天之灵?家戏的师傅也都是名家名角,却用自己的命成就了一代大家。若非要我说,我觉得:值!”

    一语中的,又如此寡薄,莞初的心跳得厉害,通通的,擂鼓一般,只觉虚汗上浮,手臂发麻,死死咬着牙,摸到袖口的银针,狠狠扎下去……

    他这一番话,热血沸腾,与老父当年对谭沐秋的劝解如出一辙。戏子是下九流,忍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却何错之有?人生在世,为何不能为自己所想?不伤天害理,不卖身自贱,又何错之有?

    只是,谁人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巡?

    两人就这么吹着冷风坐了半晌,天悦并未觉察莞初的异样,只又轻声道,“譬如咱们府里,譬如我二哥,他从小广读书,精钻研,二叔却嫌他不尊圣人训,总是厌他不堪,最后一顿棍棒给打了出去。旁人都骂二哥浪子不肖,我却佩服他有骨头,有胆识!如今在外头,谁人知道翰林府的承继人是哪个,却没人不知裕安祥的。二哥活的如此随性,我真是打心里羡慕。”

    得了,这又是一个好榜样。莞初在心里悄悄白了一眼。

    “嫂嫂,你……当真不能帮帮我?”天悦斟酌再三终是扭过头,求向莞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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