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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_分节阅读_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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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是个明白的。”

    齐天睿接了茶盅拨拨茶叶,茶滚烫,连带那香气都有些灼人。

    “不明白又怎样?人家早晚娶妻的,这一边儿倒热得火炭儿似的,一时听说个什么就不得活,一时又好得命都不要了。自作孽。”

    小喜收拾了碗筷走,齐天睿冲着那利落的背影咧嘴笑笑。这小丫头真是难得的聪明人,当年当街卖身被千落救起,从此便尽心尽力,眼里只有主子一人。实则齐天睿瞧得出这小丫头心高气傲,从未把落仪苑这种地方放在眼中,十三四岁的年纪旁观着痴男怨女竟是如此清醒,也是难得。柳眉一事,她算是看得明白。

    落仪苑都是艺坊之中拔了头筹的姑娘们,虽说沦落风尘以琴艺舞姿悦客却并不曾*。被恩客供养之后,只有自己心甘情愿才会有两情之悦,柳眉曾经的老恩客养她多年,早早免去她人前卖唱的辛苦,为报恩柳眉曾想以身相侍,老恩客却并未纳下,一直留她在金陵。这两年年事渐高、身体不适,来往渐少,每月供养银子,昔日恩情依然在。有这一段在先,柳眉自与韩荣德相识一直十分矜持,虽是痴心一片、海誓山盟却并不曾委身于他,只指望长长远远之后方交付身心。

    前些时不知为了什么韩荣德远了她,心一慌,一时戚戚怨怨,又染了风寒,汤药调养将将见效,谁知那人忽地又来了,满面春风,也顾不得再续从前的诗情画意,两人好得急吼吼的,就这么在这楼里做起了夫妻。他这一回府过年,柳眉那撑了几日的身子支撑不住,倒下来就是高热。

    在落仪苑,以身相许是件大事,接下来就该是嫁出门去。

    齐天睿一向当韩荣德不过是个好玩的公子,趁着老恩客不在,赖在柳眉身边垂涎美色消遣而已,断不敢当真要了她。这一看,竟是低估了他。人性常被富贵贫贱遮掩,一趁钱,全是变了个人,这一变,齐天睿有些摸不准。不是不肯信韩荣德能变得有担当,只是这突然要了柳眉的举动不似那得偿所愿的纵情,倒似有一种骤然脱了缰绳的肆意。

    齐天睿不觉皱了眉,韩荣德一向到处厮混并没有正经的来钱之道,上一回听千落说起他莫名有了营生齐天睿就觉得蹊跷,想起几个月前听莫向南提醒说金陵城最大的同源米行不能沾。莫向南是个极谨慎之人,他探听得来的消息绝少有偏差。他说同源米行插入了官中之手,行事极大,背里却十分隐秘,很难对付。莫向南说这番话时仍有忌惮,看来是与同源米行交过手,主动退避三舍。齐天睿知道莫向南最忌与官中、宦门瓜葛,与他已是异姓兄弟都不曾登门齐府道贺,遂他不曾追问,直到后来烟消云散,莫向南才道出那背后的支撑正是转运史韩俭行。

    韩荣德是转运使韩俭行的膝下独子,珍爱异常,却也深知他几斤几两,眷了个差事从未当真干过什么。难不成这几年过去,终是觉得儿子可用,这一桩官商勾结的大买卖竟是将他放了进去?齐天睿有些难以置信,朝廷三令五申、严刑约束,不许在官从商、官商勾结,韩俭行做江淮转运使多年,后升任都转运使,在江南一代可谓得是个大人物,即便一手遮天也懂得铤而走险需谨慎行事,何至于蠢到这种地步?转念又一想,人家毕竟是亲父子,总要子承父业,否则韩荣德那大笔的银钱是何来路?若果然如此,此事败落就是早晚的事,到时候韩俭行削官事小,恐有抄家之祸、牢狱之灾。

    如今是云雾皆深又事不关己,齐天睿全无探究的兴趣,只是柳眉与千落相好,如今破了身,旁人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若韩荣德真是财大气粗,一幢别宅也能安身,若是钱多了人飘飘然然不识旧好,柳眉恐是落得凄凉。齐天睿不曾将这深里说给千落,只想着若真有那一天,他不过多出些银钱也将柳眉养下便是。

    吃完这盅茶,齐天睿正是想着可是该起身,正巧千落也惦记着他,匆匆回来安置。两人相别,齐天睿说回府过年初六之后方得空儿。千落问往年都是初三,今年怎的成了初六?这一问,齐天睿笑,想说要在我宅子里设宴给我那媳妇和从夕兄私会,想了又想到底难出口。

    下了楼,石忠儿牵了马过来,齐天睿瞧了一眼,“这是往哪儿疯去了,跑得红头涨脸的?”

    石忠儿也不应,扶了齐天睿上马牵了就往外走,直到除了落仪苑的大门又走到巷子僻静之处,才回头道,“爷,出事了!”

    “怎的了?”

    “您瞧这个!”说着石忠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套出个丝绸帕子包裹的漆木盒子,“我认得是府里的东西,您看看可是不是?”

    齐天睿打开一瞧,吃了一惊,“哪儿得的?”

    “万家当铺。”石忠儿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今儿应您的吩咐去督万继登记兑当,大都是些不值钱的衣袄,古董就那一把壶,首饰就两只银镯子、一只金凤钗。上回跟着柜上一道预备您的聘礼我见过这个,我问他怎么得的,他说是几日前一个男人送来当的。万继当下就认得这是老货,更知道那上头的猫眼绿值大银子,瞧那人一身布衣打扮只当是他偷来的,就压到了二百两的价,当时那汉子就懵了,似是不曾料到能值这么些,急着点头,接了就走,连那当票都落在柜上,万继叫他才拿了去。万继当时就笃定这是来销赃的,死当一个。”

    齐天睿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能信。这金凤是他亲自送到宁家门上的彩礼,记得当时迎娶之时,宁家原封不动地把所有的礼箱都重抬了出来,连那上头的喜封都不曾拆过,绝不可能掉包!更况,宁家虽过得拮据,一家人却是心高气傲,就是真揭不开锅要用彩礼,明着收下就是,何必只压下几件首饰?那金锭银子岂不更便宜?待娶进府门,那礼箱便连同新娘子一起安置上了楼,难不成是有手贱的丫头偷了去?奇了,偷旁的也罢了,齐府里头还有不认得这金凤的?除非……

    “爷,”石忠儿察辨真颜色,“您看……”

    “先搁我这儿。”刚要驱马,齐天睿忽地又顿住,将手中的包裹扔回石忠儿怀里,“拿回去,与其他当物一起并入九州行。”

    “啊?”石忠儿惊道,“这就是个死当,爷您还指望能有人来赎,抓个现形?”

    齐天睿并不理会,“石忠儿,派人看紧绵月那丫头,这几日不许她私相传信!”

    “是!”

    ☆、第25章

    后日就是除夕,年节预备已是到了最忙的时候。齐府上下张灯结彩,置办年货、祭祖上礼、预备大小酒席,掌家执事的人不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厨房自不必说,煎炸蒸烙,成日介灯火通明;各房各院,扫屋子,油桃符,换门神对子,放银子做衣裳,小丫头子们跑里跑外,叽叽喳喳的似一群雀儿;平日里散在各庄子上的管事婆子老人儿们都招回府里,外头走动的小厮们也早早结算清楚回府待命。一时间,府里熙熙攘攘,热闹堪比那城西闹市。只不过,再忙活礼数依然守得紧,老太太更亲自叮嘱年里头各处门户进进出出最易混进杂人来,命大太太阮夫人多放人看护,上夜的人也加了班,日里头凡事亦都拦在二门外,不可造次扰了府里未出阁的女孩儿们。

    伺候婆婆用过早饭,莞初正是陪着诵经,丫鬟递了份帖子进来。打开一瞧,忍俊不禁,不过是凑到一处吃点心说闲话儿、比比绣样子,秀婧秀雅两个小丫头竟是正正经经地下了帖子到谨仁堂。闵夫人一瞧,知道是东院又来招呼莞初,自那日听了儿子一番话,虽一时没想着究竟该如何变通,却也忌惮闲话传到福鹤堂,遂一日里虽说礼佛功课不能少却也多少宽松了些。到老太太那边儿请安许莞初去瞧瞧秀筠姐妹,或是跟兰洙说说话。此时瞧着,这帖子直直下到了自己眼前,可见这一府的人都大睁着眼盯着这边儿,闵夫人心里不大痛快也不得不点了头,又瞩道秀婧秀雅从小爷娘跟前儿娇惯,如今跟着老祖母更是不知收敛,要她不可任由着性子跟她们闹,大家子的媳妇要顾得脸面,瞩她早去早回、不必在那边儿用饭。

    一早飘起的雪花已是薄薄铺了一层,莞初到了东院正堂,先去见阮夫人。门前石阶上小丫头瞧见赶紧迎了过来,轻声回说太太正跟人说话儿,可要回禀?莞初笑着摇摇头,指了指秀筠的厢房,这便轻手轻脚地离开。来到厢房见暖炕上只秀筠一个人低头在打宫绦,才知道那小姐妹俩还在老太太跟前儿要过一会子才能过来。

    秀筠招呼莞初一道上了炕,丫鬟巧菱递了手炉过来。那日庙里上香姑嫂两个同乘一辆车,去的时候秀筠紧绷着脸一声不吭,莞初估摸着是头一次与“生人”这么近难免拘束,也未强着她说话。待到了庙里,秀筠想到小堂听经还愿也是莞初陪着,虽说她不过是候在外头,秀筠出来却是千恩万谢,小脸难得地有了颜色,像是这佛理果然安慰。回府路上话也多,两人热热闹闹了一路。从此,便比旁人近了一层。

    暖暖和和地挨着,莞初捡起秀筠正在打的宫绦,五彩攒花大红的穗子,编结的花样反扭着不似寻常辫子结倒像鲤鱼鳞子,从那葱白儿一样是手指间一点一点跳出来,恰似祥云出海,颜色越发鲜亮、饱满。莞初不觉赞道,“手可真巧,倒没见人这么打过。”

    “小时候身子弱总出不得房门,就跟丫头拿着这些个排遣。虽说不过是自己胡攒的花样子,旁处倒当真没有呢。”秀筠柔声细语地应着,看莞初只管凑近了仔细瞧,更含笑道,“这个是给天旭的,嫂嫂若喜欢,赶明儿我打一个给你。”

    “将将都做了新的,等我想着了就来找你要。”

    “嗯。”秀筠应下,又不紧不慢地打着穗子,“二哥哥何时回来?”

    他两个夫妻做得生疏阖府里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旁人面前遮掩不过是面子二字,此刻在秀筠面前莞初倒坦然,回道,“说是昨儿下晌,这会子还没影子呢。柜上忙,哪里作准。”

    “大年下的还忙什么。”秀筠不抬头,只道,“除夕祭祖,他是二房嫡孙,少不得的。”

    “嗯,”莞初接了巧菱呈上来的热奶茶,递了一盅在秀筠面前,又自取了一盅,“年夜必是在的。”

    秀筠抬起头,“只年夜?往年二哥不是都要初三宴完客才走么?”

    “他宴客?”

    “原是二叔做东,请的都是金陵的旧交好友,家宴、看戏,热闹一日。二叔走后就是二哥张罗。”

    “哦。”莞初点点头,想来二房在金陵几十年毕竟比后搬回来的大房人情要多,只是走了老辈,这小辈维系恐也不过是借口玩闹一日罢了。

    “今年不会例外吧,嫂嫂?”

    听秀筠问得仔细,莞初倒卡了壳,她如何知道那人的行事?他一向神出鬼没的,不过,面子上的事他倒也从没落过,便应道,“该是不会,好好儿的破什么例呢。”

    两人正说着话,帘子打起进来一个婆子,莞初认得是方姨娘身边的刘妈妈,手中托着一个绸面包裹,打开来露出个巴掌大的首饰盒子。

    “姨奶奶让我给姑娘送过这个来。”

    “我正想着呢,有劳妈妈了。”秀筠含笑道谢,又吩咐丫鬟招呼老妈妈下去吃茶。

    外头雪冷,走这一路木头盒子也带着寒气。秀筠轻轻打开来,里头是一只金凤钗。莞初一眼瞧见,有些惊讶,“这个是什么?”

    “嫂嫂问的稀奇。”秀筠笑了,“这是咱们家的金凤啊,女孩儿们都有。嫂嫂你没有么?

    莞初倒吸一口气,那首饰盒子里的寒气便直直地冲了进来,勉强赔笑道,“平日里不戴,倒忘了。”

    “也是,”秀筠体谅道,“老式样,是老祖奶奶那辈儿打下的,原本是想给家里的女孩儿,偏是老太爷和老爷两代没女孩儿,方传到咱们这辈,又没那么多人口,这才有媳妇们的了。虽说样子老旧,却是十足的成色,太太说要紧的更是这凤嘴里叼的这颗猫眼儿绿,难得的稀罕物儿。”

    天哪,莞初头晕目眩,觉得那头顶的房梁都要砸下来了。怎的会这么巧?那么一满箱子的首饰,她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一只最不起眼的,怎的倒成了最金贵的了?!

    “不必再收起来,横竖就要用了。”

    秀筠吩咐巧菱的话又吓了莞初一跳,“何时要用?”

    “后儿啊,祭祖的时候还有初一给老太太磕头并家宴。”

    简直是五雷轰顶,莞初一脚踏进云雾里,懵得辨不得南北。为着赎玄俊她当了金凤,又把身边的银子都敛起来才凑了六百两银子拿了出去,那厢信儿还没得着,这边竟是已然要“案发”。今儿腊月二十八,齐天睿说话儿就要回来,莫说此刻她手里连个铜板都不剩,就算即刻拿足了银子去赎也恐来不及,一旦他回来住下,就什么都晚了!

    一前晌小姐妹们说笑,莞初的魂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将将就就地应付着,不到晌午就借口要伺候闵夫人用饭急急忙忙地出来。一路疾走,打定了主意,此刻哭爹喊娘也没用,只能想法子赶紧去把金凤赎回来。听艾叶儿说他哥哥寻的那间当铺十分仁义,掌柜的对街坊邻里多有通融,且常年就住在铺子后头。虽说年下里砸门不大规矩,若是多付他一成的银子道明原委该是不会多计较。

    急急回到素芳苑,莞初命绵月紧闭了房门,直奔帘帐后头,箱子里柜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那首饰盒子她是死活不敢再动,一旦又有什么渊源她可再招架不住。但她笃定的是这一箱子衣裳,这都是接亲时裁了给新娘子穿的,若是大嫂说的没错,这伊清庄的绸缎果然金贵就该是能换来不少银钱。情急之中,莞初把没上过身的一件裘皮大氅、两件狐狸毛的斗篷并一双上马靴子都放了进去。

    “姑娘,姑娘,”绵月虽不明底里,可瞧这逃荒的架势也知道不好,“你这是做什么?都拿了出去可穿什么?”

    “不妨,我有旧衣裳。”

    莞初头也不抬,只管和艾叶儿打着包袱。

    “我的姑娘!”绵月双手摁了,急劝道,“可不敢这么着!那金凤当紧,这衣裳就不当紧么?祭祖行礼能穿旧衣裳?姑娘你想,这府里既有这金凤的规矩就说不准还有旁的,祭祖那日姑娘你的行头怕是正该和东院大奶奶一样,若是偏咱们没穿,可比那金凤显眼,老太太问起来可不是现在当场?”

    真真是病急乱投医!莞初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一口气泄去,身子一歪靠到床边。绵月的话有理,这要都当了,莫说老太太,齐天睿回来就能瞧得见,可如何是好……

    目光在屋子里游游荡荡:满堂的雕漆红木家什,玻璃的座钟,汝窑的花囊,紫檀板壁嵌着西洋镜,茗碗瓶盏,白玉玛瑙,这屋子里哪一件都够银子,可又哪一件都动不得,正是无法忽地撇下窗子下头条案上摆着的一样东西。

    莞初起身往那厢走,艾叶儿一个激灵蹿了过去挡在她面前,“姑娘,使不得!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琴!”

    “看把你急的,是去当又不是去卖。”

    “当?咱们哪还有银子赎回来?靠攒齐府的月例银子么?早过了当期成死当了!”

    莞初挣了挣眉,到底没说出什么来,拨拉开艾叶儿,抬手轻轻抚着琴弦,“娘亲也必是不忍玄俊流落。一把琴值得什么。”

    “姑娘,”绵月来到身旁,轻声道,“姑娘只管拿去,只要时日通融,咱们便可寻得帮衬。”

    莞初闻言微微一怔,不及应,艾叶儿忽地明白,两眼放光道,“姑娘!咱们怎的忘了叶先生!”

    莞初蹙蹙眉,她哪里是忘了他,只是怎好求他解这银钱短缺的窘境……

    “姑娘,先解燃眉之急,我家公子定会替姑娘赎回来的。往后咱们慢慢还就是。”

    莞初思忖片刻道,“先拿去当。”

    艾叶儿解了心结,手脚麻利地帮着把琴包裹好,莞初又担心不够,将两件里头穿的新袄并夏天衣裳包了。

    收拾停当艾叶儿抱了包裹就要往窗子走,绵月一把拉住,“你疯了,还不快安生着!府里这么些人,这一身做贼似的打扮,又抱着这么一大包主子的东西,被抓了还不打死你!”

    小丫头急,“等不得天黑!二爷下半晌回来可怎么好?”

    莞初长长嘘了口气,“尽力而为,剩下的就看老天了。若果然赶不及……”

    “怎样?”

    “就先回给他。”

    “那二爷能饶了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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