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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部族之民
- 由无遮会场好不容易回到未央宫中,苻坚惊魂未定,下令关闭宫城,宫中驻守的禁卫军皆上城墙,严防可能的变乱,同时调度长安城外的禁卫军入城,分作三部,一部驻守已经空了许久的长乐宫,一部驻守长安城墙,一部在城中设卡驻防。同时召见病休中的侍中王休,组织疏散已经入城的各地知教信众,以出现了重大伤亡的原因发敕令给道安行者,要本届无遮大会提前结束。
这些安排下去时间已经是下午,苻坚稍微停歇,正想此事的前因后果,如何找出和惩膺操纵此事的人,余当引来两人,启禀道:“陛下,这次我们能脱险,全靠这位壮士。”
苻坚抬头见余当鼻青脸肿,行走也有些瘸,他记得余当护送自己回宫时还好好的,转眼间却闹出这番动静,顾不上看余当手指的人,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余当羞涩地咧嘴笑,答道:“我和这位壮士言语不通,他护送陛下回来之后就要走,我不让他走,两下起了点冲突,一对一地打了一架,不分胜负,然后他才肯留下,容我找了位懂波斯语的通译来交谈一番,这才来见陛下。”
苻坚看向余当手指的那人,只见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二十来岁,形神皆美,不由得呀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壮士出手相助。”一边看向跟随着那人的通译。
通译对那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人说几句,通译人再面向苻坚躬身行礼,说道:“陛下,他不懂汉话,由在下担当翻译,他说有幸能为陛下效劳。”
“不知壮士姓名,以及由哪儿来,立了这样的大功,该怎么感谢才好。”苻坚望着余当,眼神询问他引见这人是什么用意。
余当做了个手势拦住通译给那人翻译,对苻坚说道:“陛下,前次你提到金鳞甲卫的事,卑职想他就是个好的递补人选,不如借着封赏将他收到身边以作护卫,他天生神力,是个再合适也没有的人选。”
苻坚听了点头,抬手示意翻译接着翻译,翻译照做,将苻坚的几个问题一一地翻译给那人听,那人说了几句,通译又转向苻坚:“他名字叫塞纳,是罗马人,由罗马来,护送着阿卡夏教的使者若恩到长安,碰巧遇见陛下。”
“原来你是若恩的伙伴!”苻坚又惊又喜,觉得这有如天作之合一般,“我认得若恩,他也去了无遮大会么”
“他去了,此刻他正赶来这里见陛下。”通译和塞纳对话一番之后对苻坚说道。
苻坚楞了一下,心中喜悦,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正赶来的”
听了通译将苻坚的疑问说给他听,塞纳笑了笑,并不作答。
不多时,一个黄门侍郎快步地跑来,在苻坚身边停下,禀报道:“陛下,陛下的侄子苻镇求见,已经在殿外等候。”
“快请
进!”苻坚看向塞纳,塞纳在一旁和余当通过通译密切地聊起来,不知在聊些什么。
“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说是凉州榆中赤亭戎的大神官,名叫姚玉茹。”黄门侍郎补充说道。
苻坚打了个寒战,有如见了鬼,他记得这个名字,“这女子是跟着苻镇来的”声音颤抖。
“是,他们一道来的,大概苻镇领着她来。”黄门侍郎恭敬地答道。
苻坚稍微定下神,心想陌上青那晚上诸多幻相,大概自己刺死姚玉茹也并非真实,不然她怎么能活着,又怎么能来见自己,以及她跟随着苻镇,苻镇和自己有了默契,以及正是他的伙伴在关键的时间和地点出力救了自己一回,不论如何见她一面,未必说得上多凶险。想到这里,他平静下来,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门侍郎出去不久,若恩和姚玉茹进来,走到苻坚的坐席面前停住。苻坚怕看姚玉茹,目光都紧盯在若恩身上,那边塞纳见若恩来了,径直过去和他招呼,两人交谈几句,这才一起转向苻坚。
“听说上午时你也在那儿,怎么样,没有受伤吧”苻坚没别的可说,只好假作关切地问,目光仍是避开姚玉茹,权当她站着的那儿是空地。
“陛下,今天的混乱事出有因,因就是隐匿在暗中的胡图澄尊者。我在法会上的高台上杀死了他,把他的头由一只狐狸衔着送去迦毗罗,他的尸体留在此处。我想请陛下出一块墓地,一口石棺好好地安葬他的尸体,这是防止他复生的唯一法子。”若恩毫不隐瞒,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苻坚发了一下怔,浑身不自在,他还在设想那真是一场骚乱而已,并非有人有意为之,但若恩的话指向了胡图澄。上次陌上青之会后,苻坚和胡图澄见过一两次,议论谋夺吕光大军之事,但自那以后,他自觉与胡图澄已经渐行渐远,有了深沉的鸿沟,可还不至于要了彼此的性命,而若恩直言上午的骚乱正是他以为已经前往姑臧的胡图澄谋划的,这不能不令他震骇,而若恩紧接着说已经把胡图澄给杀了,他顿时有种不知若恩所说的是真是假,以及若恩到底是敌是友的斑驳错漏之感。
“胡图澄……”他沉吟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墓地和石棺都不难,但……”他也但是不出什么来,语气优柔而恍惚。
“陛下,我由罗马而来,虽说是带着阿卡夏教的福音,但我也带着迷惑来的,这迷惑就是,出于爱,我们到底能容许自己做多少坏事”若恩说道。
这话拗口极了,苻坚听得发愣,“我不大明白你说的。”
“我自小入了阿卡夏教,对我而言,阿卡夏教是整个世界,天国是那样美丽、亚里斯作为唯一的神,代表威严、理性与希望,经文和谐而自洽,有足够多的教条指导我们
日常所有的行为,如果人人遵守规矩,奉行善道,那么所有人都将升入天国,这是神亚里斯对我们的许诺。”若恩缓缓地说,一边观察苻坚的表情。
“但实际上,凡间的阿卡夏教不那么美好,有激烈的派别之争,我属于较小的派别。在我们看来,当权的教派迫害我们无所不用其极,排挤、驱逐、暗杀,行的都是邪恶之事,但他们把持了阿卡夏教,我们能不能因此说阿卡夏教也是邪恶的呢即便我们被逼得远遁,仍然要么当根本不存在派别之争,要么为他们辩护,那么做是为了更好地向世人传播福音,或者说他们得势对福音的传播是有好处的。
“我对知教了解得不多,和胡图澄只接触过几次,但我和他的死敌,一个名叫檀摩加若的行者相处过一段时间,我自己的经历和他们之间的冲突相映证,使我想到但凡教团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观点不同导致分歧,因分歧而分裂,因分裂而相互攻伐,我想这是所有人的共性,即便是自命普爱世人的教团,”若恩说到这里停下,微微摇头,思忖一下才又接着说,“大概正因为自以为普爱世人,才有更不加节制的欲望和蠢动,以为自己所做的事都是有益于世间,或哪怕一时有害,局部有害,但总归是有益于长久,有益于全局的,因而以行善的名义造下了许多恶。”
苻坚听懂了一些,没听懂的部分隐隐觉得那是对的,但还不太明白,“那么,结论是”
“我有我的结论,但我的结论不该是陛下的,陛下该自己做出来。”若恩似笑非笑,他身体稍微侧着让开,把苻坚的视线让到姚玉茹的身上。
苻坚目光硬生生地坠在姚玉茹面前的地上,说道:“姚姑娘,别来无恙。”
“我很好,你不用放在心上。”姚玉茹说得淡然,难掩凄惶,她是强忍悲痛,强打着精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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