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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镜花水月
- 天色已近黄昏,姚兴正在自己的屋中诵梵文的经书,忽然小厮跑到门口说有人求见,姚兴有些诧异,让小厮将来人带到正厅中等候,他自己仍然是念诵完平中经,这才去前厅,起身前算了一卦,卦象奇特,他便想卦象的含义,便往前厅去。到了前厅中,见访客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来岁,男的淡雅清隽,气度非凡,女的看似有些匈奴人的血统,肌肤如雪,貌美如花,只是目光稍微有些欠缺流转。
正厅的上座是主人姚苌的,他虽然不在,姚兴也不便坐在上座,而是在上座旁边的垫子坐下,冲着两位来客谦和地拱手为礼,笑着开口问道:“向来没有人要来找我的,敢问两位贵客找我,是有何事指教”
张延欠身拱手还礼,说道:“鄙姓张,名延,是墨家弟子,这是我的师妹赫连琴,我们来找小兄弟……阁下是为了一件事。”
“啊,墨家弟子,很久没有听说墨家弟子出来活动了,”姚兴显出和年龄全不相称的老成,既像是嘲讽,又像是童言无忌似的,抓着头发,“请问,是什么事”
“想请阁下跟我们走一遭。”张延正色地说道。
“我不明白。”姚兴轻轻摇头,他还在想那个水中月的卦象,“我爹又出什么事了”
张延扭头看看身边的赫连琴,转过来对姚兴说道:“不是令尊有什么事,而是阁下的。”
“哦……”姚兴悠长地说道,双手抱在脑后,思索一下,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阁下也没什么事,我们是想通过阁下找到一个人,”张延说到这里停下来,极为郑重的,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胡……图……澄。”
姚兴一怔,松弛的神情立即紧张起来,不假思索地答道:“没听过这个人。”
“阁下是长安知名的知教弟子,就算和胡图澄没什么瓜葛,怎么也不至于没听过这个名字吧。”张延稍微进逼一步诘问道。
姚兴仍是摇头,平静地说道:“我听过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去世了几十年,和这个时代一点儿瓜葛也没有。你们既然说因为他的事找我,我只好当你们说的是同样叫这个名字的另外的人,这个人无知又狂妄,才会用这个名字,而我确实没听过这个人。”
“我听说,知家的五戒之一是不妄语,阁下这么说,不怕犯戒么”
姚兴滞了一下,稍微慌乱一下,仍是坚持地说道:“的确没听过这个人。”
张延无奈地摇头,他看向赫连琴,点了一点头。
赫连琴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姚兴面前,一把抓住姚兴肩膀,不知在何处按了一下,姚兴顿时半边身子便麻了,靠在赫连琴肩上,只觉气味芬芳,如卧花丛中,心咚咚乱跳。
“别乱动,我们不为难你。”赫连琴对姚兴附耳说道,既柔和,又认真。
姚兴浑身力气
全无,被赫连琴提溜着站起身来,她要自己如何便如何,一丝反抗都做不出,心中既喜悦,又愤怒,想喊又不愿喊,轻声地说:“你们要做什么。”【¥! …!最快更新】
“我们想请阁下跟我们走一遭,”张延又把刚刚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他也站起了身,抬脚便往外走。
赫连琴在姚兴腰上推了一把,手已经松开了,姚兴忙不迭地跟上张延,倒好像在后面送张延出去一般,赫连琴又跟在他之后。三人这么相隔着一步出了正厅,过苗圃甬道,往府外走去。边上看见他们的仆人们,只觉得这是姚兴短短一晤之后在送客人出门。
姚兴既有心向仆人们呼喊求救,一来身子麻木地没有力气,显然是那女子瞬间能制伏自己绰绰有余,二来他心中也怀有一丝好奇,觉得这两人对自己多半没有恶意,竟然想跟他们去看个究竟,便什么也没做。
三人很快出了姚府,府外停着一辆两匹马牵引的四轮马车,马车上已经坐着两人,一人是马夫在前,一人坐着车厢最后边,脸别在一边,不看出门来的三人。张延先上了马车,接着是姚兴,赫连琴最后上去,将姚兴夹在中间。他们上去之后,车夫立即扬鞭打马,飞快地离去。
马车在长安坊间道路弯来绕去行了许久,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前停下。三人先后下来,姚兴站在实地上,偶然转头看见张延之后下车来的人却是个年轻女子,心里没来由地呀的一下惊叹。
那女子低头便越过了姚兴,先进了院子。姚兴还在发怔,赫连琴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姚兴这才跟着张延一起进了院子,见先前那女子已经端坐在了院中的席子上,面对着院门,她面前的席子是空着的,显然是等自己进来。他便也不客气,大喇喇地走过去坐在了那女子面前,这时他才正面看见那女子的容貌,只觉得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先前赫连琴只算是英气勃发,而眼前女子脸上无一处不恰到好处,眼中如秋水盈盈,唇齿面颊如画,身材婀娜,他心旌不禁摇曳,叹了一口气,埋头低声地问道:“原来是你找我,你是谁”
姚玉茹直到最后一刻仍在迟疑该如何开口,拿捏不定,此时再也拖不下去,豁出去了地说道:“我是……榆中赤亭戎的神官,我姓姚,名玉茹,我的父亲姚竞是往先赤亭戎的酋长姚襄之子,所以,按辈分我该称你……叔叔。”
姚兴听得手脚冰凉,心头血冷,楞了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你,只是从没见过。”他对天水姚竞那一房亲戚略有所知,但从未关心过,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他宁愿自己没来,没看见有这么一个侄女。
“我们两家本来已经分开得远了,我只叫你这一次一声叔叔,以后我是我,你是你,不用那么多礼数。”姚玉茹言
语也有些缠绕地说道。
“也好,”姚兴点头,他心里茫茫然的,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问道:“那么,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胡图澄是个妖人,他不该活着,我们三人就是为了除掉他而来,需要你的帮助。”
姚兴嘴唇紧闭,深沉而坚决地摇头,眼神也顿时冷漠起来,不有一丝的商量。
“你为什么……宁愿袒护他,你不知道他做的那些恶事么”姚玉茹问道,她假设是这样,姚兴看上去只比姚尹大四五岁,能做什么恶
姚兴还是摇头,他想立即起身告辞,想总不至于她对自己动粗把自己禁锢在这里,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肩头,使他动弹不得,他也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贪恋、好奇,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种外力在。
“他具有不死之身,残害生命,他为你父亲出坏主意,助纣为虐,不惜把整个赤亭戎牺牲掉。”姚玉茹说道,语气怪异;这源于她之前没有仔细想过,说出来时才觉得实在牵强极了,明明罪恶大部分是姚苌犯下的,自己却把胡图澄当作首恶,而自己企图劝说的人正是姚苌的儿子,胡图澄的弟子;她假设他此时还是良善的,没有被邪恶所沾染,但此时也顿时想到,他怎么会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把他的父亲和师父描述得那样坏
“具有不死之身也是罪恶么”姚兴浑身哆嗦,忍不住开口反诘道,“他也不会残害生命,他是为了弘扬知法,保护和拯救生命而奔走!最多你会觉得怪异的是,他收敛遗骸,把亡魂收集起来炼化成形,使他们得以安息,这看起来大概有些怪异……稍微怪异的行事是为了弘道!”他说到后面时气息也弱下来,知道这并非事实,或者说并非完全的事实,以及经得起推敲的说法。
“你不是说没听过这个人”张延在身后讥讽地说道;姚兴只假装没听见。
“他杀死了我。”姚玉茹颤声地说道,痛疼瞬间回到了她身上,使她身躯陡然一晃,她的声音里有风雷,但脸色平静。
姚兴摇头,连连摇头,但这次不开口,即便死人怎么会活过来呢那也不重要了。
姚玉茹长久地看着姚兴,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许久才吁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他有时在元觉寺,但那儿大概只是他在长安城中狡兔一窟,我去找过,他不在那儿,我用了所有的手段也找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