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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天下为公
- 祁宪退后两步,仔细地上下打量对面那个人,想在他的扮相上找出不该有的破绽。那人头发披散着,身穿破旧的素白色半襦,下面穿着过膝的开裤,腰上捆着葛布带,脸上粘着的连络胡须使他看上去完全像是另一个人,面色沉郁,目光盯在虚无之处。
“大致没问题,只腿上肌肤还有些白皙,这个倒容易。”祁宪口中说着,飞快地跑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中捧着一个大口陶罐,里面装了小半罐水,他伸手在罐里搅和几下,手拿出来满是泥,在苻融露出来的两条小腿上细细地涂抹,然后又重复刚刚的动作,退开两步打量,这次他主要盯着苻融的小腿看。
“我想这样就没问题了,殿下。”他说道,实际上他知道大有问题,即便换上了平民装束,装上了胡须,也掩不住苻融身为王公贵人的气质,这一点祁宪无能为力,他便干脆假装不见。
苻融点点头,祁宪又给他覆上宽阔的头巾,将头和脸也大部分都遮住,只漏出眼睛,这目光也不属于平民。
“我们这究竟是去哪儿啊”祁宪赔笑着问道。刚刚苻融只吩咐他将自己打扮成平民装束,显然是要隐秘地出去,不被人察觉,可没说去哪里。
“出城。”苻融轻轻地说道。
“城外哪里啊”祁宪继续小心翼翼地接续问道。
“柳亭。”
“是要见谁啊,这么……”祁宪问了半句就不敢问下去了,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多嘴。
“我自己去见,你不用见。”苻融疏离地说道。
祁宪点头,他快速地脱下侍卫服,穿上和苻融身上穿着相似的装束,揣了一把匕首在腰间,他准备好,便引着苻融出了他的房间,登上备好的杂役马车,车上装着些坛子,有少许的空处,苻融就蹲坐在那空处。祁宪亲自执鞭,赶着车马从侧道出了后门,假作去西市转了一圈,再由厨城门出城,往北行了几里,见后面并没有人跟着,这才折向西边,在乡野间行了许久,眼见便快到柳亭驿。
一骑从山梁上飞驰而下,朝马车奔来。祁宪望见,心中发毛,低声向背后示警道:“有人来了。”
“知道了,就停在这里吧。”苻融说道。
马车与来马在相距六七步处各自完全停下,祁宪见那骑者身材娇小,再仔细看,正是几天前才见过的锦公主苻锦,不由得心中一紧。
苻融撩开帘布站了出来,望着苻锦,问道:“在哪里”
苻锦看着祁宪,反问苻融道:“他也要去么”
苻融早就想好了,对祁宪说道:“解一匹马给我,你就留在原地,不用跟着我,我等下原路回来。”
祁宪还来不及想,便跳下马车去解马的缰绳,才解开一个结,心中无名火忽然腾起,他任由这火烧着,继续解了三个结,将马牵着递给苻融,说道:“
殿下,我应该跟随着你,如果你不许,请准我立即死在这里。”他拔出了匕首,倒持在手中,怔怔地望着苻融。
苻融楞了一下,此时不比平时,他没有跟祁宪讲理的精神,肃穆地接过缰绳,那马没有马镫,他略微试了一下,感觉凭自己跳不上去,对祁宪说道:“还不过来帮我一把。”【 # !最快更新】
祁宪半跪下去,苻融踩着他膝盖,翻身上马。上马之后他脚尖一弹,重重地踢在祁宪下巴上。祁宪身子一歪,一支手已经撑在了地上,并没有倒。苻融在马上立起身来,说道:“别气了,跟上吧。”
苻锦看着这动静,轻轻摇头,策动缰绳让马匹小跑起来,苻融纵马跟在她身边。祁宪飞快地起身解马,慌忙间却一个节也打不开,眼见前面两人已经奔远,他心中发狠,便用匕首将缰绳割断,将马拖出车轭,跳着翻身上马,向前面两人追去。
三人全力奔了片刻,由田地稀疏的所在奔到村落间,奔到一处农家的院外停下,苻锦先下马栓好,祁宪赶紧也勒马跳下,帮着苻融下得马来,将马拴好,跟着苻融随在苻锦的后面推门进了院子。
院子中搭了一付凉棚,凉棚下是一付草草钉成的薄皮棺木,棺木的一头摆着些香烛供果。听见有人进来,厢房里走出两人,迎向苻锦。苻锦冲着他们点点头,面朝着棺木,对着苻融说道:“我父王的尸身,就在那儿。”
苻融一进院子便瞥见棺木,面颊上便已经沉甸甸的,听见苻锦说那是她父王的尸身,眼睛顿时红了,坠泪下来,浑身发软地走向棺木,手扶在棺木盖上,膝盖支撑不住地跪下来。祁宪见状大惊,忙抢上两三步,也跪在地上,手撑在苻融腋下,想把他扶起来。他试着用力了一下,苻融却跪得死死的,不肯起来。
祁宪这时才晕乎乎地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锦公主竟然说这是她父王的尸身,这是怎么回事啊
苻融身体颤抖,伏在棺木盖上,似乎在集聚着意志力,少顷,这才撑着站起,泪目地转向祁宪,说道:“把棺盖打开。”
祁宪心猛地跳了几下,他转身看看苻锦,苻锦冲他点点头,他莫名地又望向和苻锦站在一起的那两人,这时候才看清那是一男一女,都和苻锦差不多的年纪,也都神情肃穆着。
“那我开了啊。”他说着,找准位置,用力地将棺盖推开,露出棺中躺着的人来。
苻融先是将头偏在一边,眼睛闭着,听祁宪提醒才转过身来,望向棺中。他见棺中那人身上衣服穿得平常,脸上却红黑斑驳,胡须和皮肤都被烧毁了许多,虽然像是,但也可说完全看不出这会是名动天下的天王陛下,他身体猛的一震,措乱地转身望向苻锦,语气急促地说道:“这是……你的父王”
苻锦早料到苻融看到尸体后
是这样的反应,她轻轻摇头,说道:“是。”
“你不是说他被城上的箭射中的么”苻融不自觉地抓住这一点,而有意忽略去金镛城发生了战乱这众所周知的事。
“他是被城上的箭射中,城上的人把他的尸身抢进城内陈放,却被城下放的火箭射中覆盖在他身上的树叶,烧损了些肌肤,这就是他,没有错。”苻锦背负着注定会有的怀疑,她只能说这么多,不能更少,也不能更多。
苻融呼吸急促,他觉得自己好像踩进了某个陷阱当中,但这个陷阱的诱饵到底是苻锦,还是苻锦声称是苻坚的尸体,他拿不准这一点,更不知道站在陷阱之上手持利刃等着刺入自己身体的谋划者是谁。他刚刚绝望悲恸的心里升起十分微茫的一点希冀,苻坚还活着,正在赶往长安,面前这具尸体根本是个无名之辈,有意被烧毁了部分面容来欺骗自己。
他朝着苻锦逼近两步,恨恨地望着她,苻锦毫不畏惧地也望向她。两道目光对峙了一会儿,苻融软化下来,他始终心中有愧,没法对上苻锦锐利的目光,问道:“被烧毁之前,你见到了他,还是你见到他时已经是这样了”
“叔叔,你忘记我对你说的了,我是在汜水驿遇见的父王,不是在他死后才见到。”苻锦锐利地回答道。
苻融心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但却不知道是什么,就那么怔在那儿,怔了好一会儿,没人打扰他。
“从洛阳到长安,你们这一路上走了几天”苻融问道,他好容易注意到这一点。
“整整十天。”站在苻锦身后几步外的那少年开口说道。
“十天,这样炎热的天气,”苻融摇了摇头,他转身伸手探在棺中那人的鼻子下,当然没有气息,这也倒不令他失望,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人的肌肤,干燥而具有弹性,死去十天的人不该是这样,接着说道:“这儿并没有冰,尸体却没发出味道。”
“我在苻大哥舌下放了缪律,这是一种宝物,可以保存尸体不腐,再放很久,也是没有味道的”仍是那少年说道。
“你是谁”苻融先前进院子时就想问,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少年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苻融,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是端木宏,我和苻大哥以兄弟相称。”
祁宪听见端木宏三字,脑子里嗡的一下,几乎跳起来,他身体摇晃了两下,终于脚下生根不动,目光如刺地望着端木宏。
“是你护送着尸身,从洛阳到长安的”苻融问道,他瞥了一眼那少年身旁的少女,面容柔美,身材婀娜,同时又有刚毅的气质,两者兼具,令他对少年泛起不明所以的嫉妒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