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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贪欲
- 船航行在海中,风帆全张,正掉头向西。船中部的水柜上方有一条狭窄的带扶栏的过道,于宜站在过道上,凭栏望着水柜中正沉睡着的委蛇,他本来是睡前例行来看一看委蛇的状况,此刻却心中纷乱,不舍离开。
按说他不应该带着委蛇前往陆地,而应该将它关回甬东岛上的龙窟中,因为他自己在陆上未必安全;委蛇固然可以潜游在江河之间,但一旦距离牧龙者太远,照应不到时就容易出事。即便经年驯化,委蛇仍然脾性暴躁,野性未驯,牧龙者要非常小心翼翼地处置各种情况才能控制局面。到了陆地上,尤其是于宜要在建康城中办事,除非使委蛇一直呆在船上,否则放它遨游于江河之间,任何一点小的意外都可能使它失去控制而惹出巨大的祸事来。而不放出它,使它一直关在船上则会面临另一个风险,那就是整船被在水面上巡逻的晋军水军查扣,那可是了不得的灾祸,超过委蛇在江河间失去控制。
所以,没有把委蛇交付其他牧龙者,而是把它带向建康,这是一个巨大的冒险,而这个冒险并没有对应着什么厚报,只是于宜本人的任性而已。于宜意识到这一点,他很高兴自己有权利做这个决定。
他心里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渴望,这渴望和他自己历来的愿望和努力方向完全南辕北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的这个念头,但它如此具有生命力,以致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它的萌发和成长。
这个渴望左右着他,变成他的一种本能。本能是不假思索的,但本能又无时不刻在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深思熟虑,影响着他或远或近地走出自己的路来。
任何空下来的时刻,于宜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孙玥来,此刻尤其如此,他望着已长大许多的委蛇,望着它满身的鳞片和尖刺,凶狠的钳面和细密的牙齿,又想起那个场面来,孙玥站在水中,全无畏惧地朝委蛇张开双手,念动咒语,要使它平静下来;而自己朝着委蛇冲过去,想要阻拦正窜向她的这只怪兽,宁愿以死来保护她。那个瞬间,他真的相信自己会死在委蛇的爪牙下;但委蛇在最后关头停下来,它接受了孙玥的宣慰,由一头嗜血的野兽变回一只驯顺的蛟龙。
在法术方面,她是那么的有天赋,远远胜过他,她是那么的正直而善良,那么的美丽,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她的生命,但她已经死去三年,而他也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他相信孙玥会像躲瘟神一样地嫌弃和避而远之。
事情公开之前,没人相信王令芹会情愿嫁给比她大不知多少岁的杜子恭,不少人以为这是一桩逼婚,他们关注着这件事而忽略了孙玥的死,以为那只是一件意外,愚蠢的意外,一个少女在台风的夜里走在山
野间,这一多半要怪罪在她的父亲孙泰身上居然放任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于宜知道并不是那样,除了孙玥给他说的,他还目睹了杜子恭和孙玥的谈话;他藏身得远远的,什么也没听到,但看见的场面足以使他猜到许多。
他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在这件事上他做不了什么,更不敢生出报复的念头来;他没有刻意地接近王令芹,不论是去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还是别的,原本一切就会这么过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成为杜子恭夫人以后的王令芹竟然对他主动示好,使他先是被惊吓,随之在困于情欲而左右为难时,忽然点燃了心底要为孙玥报仇的念头。
念头既起,就不容易熄灭,他不再恐惧,没再怎么推让,便和寂寞的王令芹成就了奸情。随之而来不断的偷情和表面伪装,使他变成了他原来从未期待成为的那种人,或许他本来是这种人,只是从前还没有发现。【!… &免费阅读】
但不管怎么说,对孙玥在他心中的敬爱,仍然远远胜过王令芹给他带来的满足或刺激,他保持善念,不论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道德观,还是作为一个天尊道徒,厌恶着此时的自己,愿意为了摆脱这一切甚至赴死不悔。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于宜有些冰冷地想,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好
他似乎听到砰砰的声音,他立即意识到那不是来自于自己胸中,那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呼应着,但绝不是自己的,他有些疑惑的左右四顾,走道上没有别人。他再看回水柜中,委蛇仍然闭着眼睛沉睡着。
于宜死死地盯着委蛇心脏的位置,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但那里覆盖了厚厚的甲胄般的鳞片,即便身躯有呼吸的韵动,也看不出心跳的迹象来。
那声音仍然在,砰砰,砰砰,砰砰。于宜将手探入自己怀中,摸着心跳的节奏,慢慢地发现刚刚还是和自己心跳呼应着的那砰砰声,逐渐和自己的心跳同步了。他脑子里也涌起一些纷杂的念头来,这些念头荒凉杂芜,有着悲切的意味,又有豪迈的节拍。他任由这些悲喜控制自己的心胸,觉得先前一会儿还模样凶狠的委蛇,忽然变得亲切了许多。
他脑子里飞转着各样的念头,最后定于一樽,自问道,我和你的心意融合在一起了么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立即做了肯定的答案,那不是诉诸语言的,而是瞬时的节拍使然,使他有一个错觉,好像这个答案先于他的问题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于宜全身僵硬,他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在脑子里,他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做,但他还没有这么问,他实际上已经做出了决定,接下来一步的决定,以及后面所有的决定。接着他浑身上下每个脏器都经历了某种变化,这些变化并不大,不过是幅度不大的积压和撕扯而已,
没有疼痛。
他感觉自己似乎沉到了水中,水流过了他的肺叶,他可以呼吸空气,也能够在水下呼吸,他仰头望着自己,也在上面俯看着自己。
我是龙,于宜舒展下来,他仍然双手撑着栏杆,他在适应这个身体,身体也在适应新的他。这看起来是驭龙者所经的一个阶段,但杜子恭没有说过,他总是语焉不详。
过了一会儿,于宜走出水柜,回到船舱上。杜北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问道:“你都做了什么,看起来那么累,难道你自己下水去了”
“看起来很累么”于宜疲倦地问道,他精神亢奋,只是身体在下沉。
“你可千万别病了。”
“当然没有。”
“我们现在就返航,是最好的选择,”杜北眼神定定地说,“你得病了,有理由不走这一趟,船上的人都可以给你作证。”
“别傻了,还是原定的计划,进秦淮河,我下船,你们躲进江北的河道里,我在建康办完事,信鸽通知你们我上船的地点。”
“建康哪来的信鸽”
于宜没有回答杜北愚蠢的问题,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床铺上,钻进去躺下,不一会儿便发出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