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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高台上
- 皇帝司马曜来到法会的现场并不是司马道子的主意,而是王国宝的设计,他一向懂得如何驱使别人去做某件事情,还完全意识不到是受了他的搬弄,而以为是自己本来就那么想的。他王国宝只是恰巧在那个时间点上,做了一个偶然的旁观者。
王国宝只对司马道子说了一句话:“你才是慧远禅师最好的那个弟子。”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他知道司马道子一定会去把他同为慧远禅师弟子的皇帝哥哥请来。
如果司马道子的虚荣心没有被激发起来,那也就算了,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但会有别的事他会被激发起来,万事之难就在于恰逢其汇;这种汇,看上去像是运气。
另一个人,在那之前的两天,王国宝对谢玄献策说,你只有出于偶然遇见皇帝,而不是由任何人有意的安排,王恭和谢安才不好说什么。
他就是知道,虽然谢玄自诩心如白玉,可还是不会想让王恭与谢安因为他越级见了皇帝而耿耿于怀。谢玄明白他在说什么,也认可他的巧妙安排。
所有这些他做的,并非为了什么具体的目的,并非为权力,并非为财富,并非为仇视而驱逐某个人,谄媚而奉迎某个人,而只是为了证明,证明他王国宝可以用谋划调动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那些看起来比他更加聪明的人。他不追求特定的结果,只是享受驱遣别人的过程,这是他的抱负,他所喜欢的人生。
固然,他和甬东岛上的孙泰杜子恭师徒暗通,但他并不是后者在建康的所谓“自己人”,哪怕他们是那么认为,实际是他放出了孙泰与杜子恭两个风筝在海外,线收在他的手中。
不过,王恭在恰好的时刻把季子推师徒带到了皇帝跟前,而皇帝又带着季子推师徒到了钟山道场,这是王国宝并没有计算到的,这大大地打破了他的算计;另一点他没算计到的则是杜子恭。
杜子恭化妆成他的门客何海骤然发难,令王国宝惊得手脚冰凉。当杜子恭在端木宏手下挫败而召唤洪水,淹没了道场,死了许多人时,他尚不以为局面失控,见谢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提到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眼见是一死难活,他心中才悚然惊惧。他想,谢玄若死,谢安即便无法洞若观火,也会明白十之八九,哪怕这明白和真相南辕北辙,但到那时候,没人可以救自己。
蛟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双股战栗,心想,今日我还能活着回家么我甚至还没有总结这次的笔录。
季子推先飞身跃下高台,继而端木宏挺剑跟随之,谢玄带来的那个幕僚探搂住谢玄探看鼻息,在他耳边低声呼唤,王国宝迟疑了一下,也脚步踉跄地跟过去,在那幕僚的肩膀后探看状况。
谢玄周身无伤,气息均匀,只是人
在昏迷中,王国宝勉强让自己舒了一口气,希望水中的那两天天尊道道友本事高强,杀退蛟龙,挽救危亡。他想起今日之事,大概所有的源头都起源于自己,而众人皆不知道,心中又暗暗觉得窃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时间,也许只是瞬间,台上众人忽听见一声金石相交的脆声,接着水中一阵剧烈翻腾,然后逐渐平静下来。所有人均想,但愿天可怜见,是蛟龙被制服了,不要是蛟龙得胜,先潜回深渊,再来猛地飞出水面,吞掉台上所有人。
一时间,高台上寂静无声,屏心静息,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高台下水中发出扑腾的响动,台上的众人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水面凫水,而不像是蛟龙游动,虽然不明所以,心中的惊惧放下了大半。不多时,端木宏背负着季子推爬上高台。上台之后,端木宏跪着将季子推身体轻轻放在地上,摆放端正,仔细地检查各处,尤其是胸前的那个创口,终于断定季子推已经故去。他头伏在季子推身上,身子一抽一抽,不出声地痛哭起来。
季子推身上衣衫破碎大半,尽染血污,皮肉破损处甚多,身上瘦骨嶙峋,安详地躺直,没有一点气息,正像是百战而死的老兵。众人见了,都知道季子推是死了,他们心中一边觉得惨恻,一边又觉得这并非是道士的形象。
端木宏哭了许久,满面挂泪地又爬到谢玄身边,仔细地抚摩谢玄的面孔,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眶,观看瞳孔的状况,抬起头来对耿鹄说道:“谢将军尚安好,只是有些麻烦在身上。”
耿鹄问道:“什么麻烦那蛟龙已经退走了么”
端木宏目光定定地道:“我已经把蛟龙杀死了。”他接着又呜的哭出声来,哭完才抽泣着说道:“师伯用自己身体把蛟龙固定住,我才刺得中蛟龙的心脏,但杀死蛟龙的同时,也把师伯刺死了。我真是没用,我单单看见蛟龙的心,却没看见师伯。”
耿鹄伸出手拍他的肩,拭去他眼中泪花,安慰道:“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你师伯,可惜就……他十分英勇,值得我们永世记得他。”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到今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蛟龙。”
有人高声说道:“水开始退下去了。”
众人凭栏朝下看,果然见到水面慢慢地降低,高一点的地方已经露出水面。王国宝快步走到司马曜面前,跪下说道:“洪水虽然已经退去,此处可能仍不安全,臣请陛下速速回城,臣与众位一起护送陛下。”
司马道子立起身,朝四下张望了一下,斥责道:“车马都被洪水冲走,下面到处都是尸体,难道要陛下走着回宫么”
王国宝聪明一世,此时却糊涂,被司马道子一语问得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耿鹄开口说道:“当
下情势不明,不应轻率动作,此处回城尚有二十余里,洪水过后,路上不知有什么变化,那杜子恭的党徒难说在路上还会有什么安排。当今之计,我们在此处的十三人,应分作两拨,一拨步行回城,找来援军与车马,一拨固守此处,保护皇帝陛下周全。”
王国宝心中狼狈,想起自己怂恿崔泽伏兵在钟山道中,原本是为了惊扰一下皇帝的车驾,谁知道崔泽提前一天被人刺杀了,这事情幸好没成,不然他活着,不要说他有没有前来设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都不免要追责到自己的身上来。
司马道子略想一想,说道:“不错,路上伏兵,与这里再有匪人袭来,还是留在这里更为安全。只是我们也不能不分出人手回去。”他点了点高台上的人,包括司马曜和他自己,还有桓玄、王国宝、王凝之、慧远禅师、耿鹄、端木宏以及两名自己内府的侍卫,季子推带来的一人弟子,王国宝带来另一个的门客,另有躺在耿鹄怀中的谢玄,正是耿鹄所说的十三人。
桓玄首先自告奋勇地说道:“愿为陛下分忧,我愿往城中去。”他是在场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比端木宏还要年少两岁,实职不论,爵位仅次于司马道子,这下首先站出来也算是英勇无匹了。考虑到他父亲曾经权倾一时,司马曜对他从来忌惮多于喜爱,此时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来。
司马道子朝王国宝眉目示意,王国宝忙说道:“我愿与南郡公同去!”
他既然要去,他另一个门客蒋亮也势必跟着,司马道子点了一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