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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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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熟悉的画像又出现在面前,那昔日的容颜尚未老去,在画中凝固了那些美丽凄婉的过往,六皇子眼中几乎泛起晶莹,手指拂过每一寸他熟悉无比的地方。一瞬间的失神迅速被逼了回去,他略有沙哑的嗓音响起,“所以你早就将卷轴私藏,才敢如此大动干戈引诱惠妃动手你早料到惠妃会放火烧殿,早料到我和父皇会为这幅画而动怒,为何在殿内求情时不提你究竟还瞒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六皇子语气佯怒,猛然抬头看向余莫卿,仿佛是在责备她的迟钝和隐瞒。

    “臣女说过,时机未到。”余莫卿原本以为六皇子好歹有一丝谢意,但见他丝毫没有消气的迹象,想想又算了,她也不指望了,没让六皇子把她供个包庇私藏之罪都不错了。于是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道,“臣女在策礼之前发现慧娘,得知芳华殿过往,知晓其在宫中地位,更知晓在圣上心中地位。可是大婚在即,臣女已经没有机会拖延,必然需要借他人之手揭发惠妃罪行,芳华殿是其一,大婚才是其二……臣女知道,一旦芳华殿被动,勾起的是皇城旧事,更可能伤及无辜之人,但臣女别无他法,臣女无法猜测惠妃在背后做了多少手脚,但能被避免的臣女定当提前做准备……当夜臣女将慧娘和另一个人证送出宫,立马差人在芳华殿内动了手脚,以免惠妃提前发现。除此之外,臣女知道惠妃会增派人手在城内制造骚乱,还会派人栽赃将军府,陷害臣女谋逆之罪。大婚当日城中百姓居多,惠妃不仅派人混进了婚行准备加害于我,更会在当夜洗劫所有轮岗之处,诬陷臣女祸乱之罪,毕竟她提前派人将私符藏进了臣女嫁衣之中,只是臣女没有想到的。不过臣女有所防备,所以在城内提前制造了骚乱引开了百姓,以免他们受舆论导向,一时错失方向。”

    “所以你也早知晓将军府会遭袭,将所有人排除在外,俘击了所有来袭之人,却只带了魏承德一人呈堂”六皇子神色颇冷,看着余莫卿的脸庞,仿佛又想起了那无法忘却的夜晚。

    “错……殿下,臣女没有忘记当年惩治楚世昌的下场……”余莫卿否认的态度很坚决,她知道私自惩治证人的下场,当年她被抓现行的后果历历在目,尽管她现在有能力伪装嫁祸,可是这不是她的权力,她相信这些人不过是听信了惠妃的鬼话罢了,还轮不到做那劳她动手的主犯。

    六皇子有些微愣,不仅是因为余莫卿否定了她的作为,更是因为那不经意被提及的往事,毕竟那场血腥的画面尚且留在他的脑中。

    余莫卿接着解释起来:“当夜将军府遭袭在臣女预料之中,将军醉卧房中是臣女一手设计的,将军曾是太子一派,于朝中身份不便,臣女虽嫁入将军府,未曾想过拖累何人……魏承德来袭是受永平门之人所俘,一共二十余党,臣女于公审堂上呈供时称其死士,见魏承德遇伏,悉数服毒自杀……然非也,为策反魏承德,臣女吩咐制造假象逼魏承德俯首,所以才喂了那些下属药物制造假死之景。臣女知晓魏承德在惠妃身边之重要,至始至终也只需他一人之证,所以将其余之人关押在暗阁之中,醒后策反其归顺暗阁,也并不存在臣女随意残害他人之事……除此之外,将军府遇袭倒还说得过去,毕竟惠妃是冲臣女一人。但城内之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惠妃于宫中豢养精兵,圣上虽未阻止,但也多番监察。当夜她调用了近百人准备屠杀所有轮岗之地,将圣上批用之人悉数换血,并调充她手下之人。但臣女提前吩咐了人手与其抗衡,于子夜以烟花为信号出马,俘获了所有乱党,并送至宫中供圣上亲自审问定罪。容雍宫中的证据是不足够定罪的,惠妃罪大恶极,早在三年前就插手朝政,圣上是不可能允许她留下来的……殿下问臣女为何瞒着这么久,却是因为臣女谨慎,不想所有事情提前泄露的,一来圣上不允,涉及皇权之事臣女没有把握之时万不会泄露半分,二来……”

    “二来什么”六皇子已经听明白了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却不放过余莫卿任何一句话。

    “二来,真相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尽人意……”余莫卿有些不情愿回道。

    “你是指……慧姨说的有关母妃之事”六皇子问道,语气却那般生冷。这是他的禁忌,是他不愿揭开的伤疤,是他多年来深埋心中,从未被发掘,也从未敢开口提及的尘封记忆,却因为一个女子的闯入而生生被扰乱。

    余莫卿捏了捏手心,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看得出余莫卿的紧张,六皇子的眼眸顿时黯然,随即问起了那个他一直埋在心底的问题,“慧姨……到底为何被关数年,而惠妃却没有动她”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这是他从听及惠妃将慧姨关在芳华殿密道中便产生的疑问。试问天下,任何人都不会允许里的把柄存在,可慧姨不仅没有陪着母妃跳井而死,却是在于密道中苟活,哪怕不知猴年马月再见光明,惠妃却能忍着没有将她残害这是为何

    “殿下……可是猜到了”余莫卿知晓六皇子的聪慧,她不信他没有任何猜疑。

    “我要听她亲口说……”六皇子提出了最后的请求,他不是那么轻易相信这些从他人之口得来的东西,正如他一直坚信母妃的清白,只不过却没人作证罢了。

    “殿下……节哀……”仿佛是受了六皇子周身逼迫的气息,余莫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紧张,她确实不知如何突兀地将慧娘的死直白说出。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连两个人的神色都陷入了凝固中不肯颤动。良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时候”

    “昨日夜里……自裁而死……”余莫卿小心翼翼回道。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六皇子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反而有更重的深沉,仿佛早已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

    余莫卿抿了抿唇,伴随着她略微冰凉的嗓音,终于将那个悲凉的过往缓缓道来。

    原来当年惠妃亲自找芸冉摊牌,直言皇朝生死除却圣武帝的把持,更离不开惠妃及母族的扶持和操控,圣武帝才登基不久,脚跟尚在稳固之际,薛氏一族大权在握,惠妃虽未出面朝堂,能从圣武王府跟随进宫,一朝登跃贵妃之位,在后宫地位可想而知。芸冉淡泊,虽知圣武帝的宠爱可靠,却从未想过靠那宠爱如何,更未想过惠妃最终忌惮的夜未曾是她所受的宠爱,而是到底那储君之位到底是归属哪位皇子。惠妃前有毒害皇后之行,能隐瞒宫中上下,所以愈渐猖狂。哪怕她亲自抚养太子和三皇子不够,还要为太子铺平前路。芸冉家世平平,却能让圣武帝心生立储之意,可想她对六皇子的忌惮。但从皇子下手罪不可赦,她久居后宫,从圣武王府便与女人做斗,其中玄妙她了如指掌。她更看准的,是芸冉那颗对儿子的爱。所以摊牌是早晚的,只不过恰巧要凑准了芸冉孤立无援之际。谣言是她放出去的,她偏偏要让芸冉无路可走。

    芸冉聪慧,察言观色之久,她何曾看不出惠妃的心思。所以惠妃请她进容雍宫面谈之时,她便摆出了态度。她要儿子后世无忧,即便是让她跪在惠妃面前,她也没有怨言。朝堂斡旋,风云诡谲与她何干她只要儿子可以平平安安,能够顺利成长,不要被这份污浊所玷污。

    奈何芸冉以为惠妃不过想要她那副虚弱的身子罢了,但她到底是太年轻了。惠妃想要人性命,却不会亲自来取,更不会立即索取,她要折磨到底,让那些手无寸铁无力反抗的人到头来开口求饶,求着她给他们最后一刀,让他们死个痛快。

    就这样,流言飞扬之际,芸冉被禁足宫中,唯有贴身宫女可以接触,所以慧娘成了第一人选。

    其实早在圣武王府,慧娘便已是府上的奴婢管事,经常替各个夫人办事。但协助最深的,却是那位从入府之时就盛宠之下的惠妃。只不过直到芸冉突然入府,惠妃便派慧娘前去服侍,以便自己搜集消息。久而久之慧娘被芸冉的单纯善良所感动,便成为了芸冉贴身服侍之人,并不再为谁所用。而在圣武王府之时,下毒的事就不少见了,圣武帝的后宫每年充实,除却现在成年的皇子公主却不再有所出,可见惠妃的把控之深。而直到芸冉的出现,惠妃的毒也早就送到了芸冉身边了。

    慧娘从小因家中贫穷被卖进王府,那时惠妃便以要挟慧娘父母为由逼其毒害几个猖獗的夫人。可是恰逢芸冉心善感动了慧娘,让她迟迟不肯为惠妃动手。可是一面是被威胁生命的家人,一面是心善的主子,慧娘也是百般纠结。所以惠妃又换了法子,称只要小小折磨芸冉即可,而不需要她的性命。而这法子的由来倒少不了魏承德的存在。

    魏承德虽是惠妃身旁的宫人,但入宫之前他是从西域蛮荒逃出的异人,通宵蛊毒之术,向惠妃提供了一味蛊药,无色无味,每日掺入饭菜,只会让受毒之人身体虚弱,无法承欢,久而久之这蛊药会深入人体,会让人有腰痛之症。而圣武帝宠爱芸冉之深,承欢难逃,不久便怀上了六皇子,正好又落下了病根子,芸冉便也没有注意到那腰疼的毛病其实是缘由蛊药。

    慧娘一直以为既然芸冉风头在盛人却低调异常,人也没有多招惹惠妃,又生下了皇子,便有了圣武帝的保护,便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一直受惠妃的掌控。但毕竟是她们想法太简单了,惠妃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尤其是事关芸冉。

    先皇后殒没不久,惠妃终于将矛头对准芸冉。其实趁着六皇子入太学院之时,惠妃便已经有了危机感,那时她一面私底下派人欺辱六皇子,一面又将那副毒害皇后的毒药拿给了慧娘,并且威逼利诱,让她对芸冉下手。可是慧娘已经不愿再成为惠妃的帮凶,所以任惠妃如何威胁她也没有服从。

    可是惠妃的手段又岂是他们所能预见的正如点燃草原的从来都不是火球,而是火星。正巧趁着谣言四散,芸冉禁足之际,她要让芸冉无路可走。所以应运而生,被她称为给芸冉治病的药终于被送到了芳华殿内,并且是由慧娘亲自送到了芸冉手中。

    芸冉服毒之多,最终神智确实受损,那夜安排芸冉离开的是惠妃,只不过惠妃是想让下属将芸冉抛尸宫外最后再制造一出谣言。只是慧娘发现的及时所以想要出手阻拦。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那口井就在那儿,是芸冉最后的选择,谁都没有机会阻拦。从芸冉跳井之际,慧娘就已经心生绝望,更后悔没有随芸冉一同赴死。

    可是惠妃才没有任何同情心,至始至终她都嫌弃芸冉死得不够惨烈,所以又将恨意加注在了慧娘身上。

    芳华殿的密道是个不错的地方,这么多年除了用来监视芸冉,而芸冉死后倒成了荒芜之地。反正也没有人会来查看,于是她便将慧娘关在了里面。临走前她只告诉了慧娘几句话,她要慧娘活着,活得比芸冉还要好,她要让慧娘带着悔恨一直活下去,让她终身都忘不了怎么亲手毒害自己的主子,让她永远活在自责中。随后为了避免慧娘自残轻生,惠妃派了宫人每日不仅送来三餐,还将慧娘四肢锁住,让她无法触碰到任何利器。后来慧娘轻生的没有那么强烈,惠妃便干脆在密道里给了慧娘一片能打理的地方,让她一直活在黑暗里。

    就这样,日复日,年复年,十几年的时光像流水一样不复返,慧娘也从青葱妇人熬出了银丝白发。而当她以为一辈子都只会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密道中苟且时,却见到了第一个将光明带来的女子。

    “她死前留了一封信,”余莫卿几乎将慧娘所说的一切告诉了六皇子,生怕六皇子想得太多心情不好,她又安慰道,“她歉意之深,能熬到惠妃被定罪之时,如今泉下有知,已经是死而无憾……”

    可是站立的男子身影寂寥,仿佛秋月冷枫,倏然开口之下一片落寞,“原来是这样……”

    “殿下,节哀。”余莫卿又道。

    “节哀呵,你以为账就这么算完了”六皇子才从母妃和慧娘的阴霾中走出来,语气却尚未缓和,眼神倒又添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余莫卿眨了眨眼,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该还的她也已经还了,她对六皇子所有的歉意已经止步,这男人心中还想着算什么账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你可会告诉他这些”六皇子收起了那副画,又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余莫卿不明白六皇子突如其来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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