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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孔道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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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士谔在心里几乎要笑倒过去,他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暗想,亏得这措大好意思,这话恐怕连当年新科及第的文一沾都说不出来罢

    安懋面上倒还把持得住,他抿唇一笑,看上去竟还似带着一分赞许,“孔卿在曲阜,便已为朕之肱骨,”他浅笑道,“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孔弘毅抬起头来,张了张口,似乎并未听懂安懋话中深意。

    安懋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面上笑容更盛,“朕听说,”他微笑道,“曲阜孔庙金碧辉煌,大成殿由汉白玉为栏,加双层飞篬,篬下又立十根镂空雕刻的明珠‘龙柱’,晴日里从孔庙中望去,只见‘云龙飞舞’而不见背后石柱,可惜朕和禅帝都未曾亲自拜谒孔庙,不知这传闻可是真的”

    孔弘毅心下疑惑,不知安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确是真的。”

    安懋笑着问道,“那倘或朕驾临曲阜,可否有幸一观呢”

    孔弘毅微微一怔,随即道,“怕是不能如圣上所愿了。”

    安懋温声问道,“哦为何”

    孔弘毅道,“圣公教诲,孔庙虽为东郡国庙,但亦是文庙,既为文庙,便应为古今祀庙之表率,圣上乃真龙天子,如何能与祀庙筑柱冲撞倘或圣上幸临曲阜,圣公定会遣人将‘龙柱’用黄绸包起,故而,圣上大约是见不到的。”

    安懋笑道,“是啊,‘龙柱’虽为孔庙‘栋梁’,但即便是朕亲自过去了,大体却是见不到的。”

    宋士谔暗想,圣上虽说得明白,这呆子却未必能领会其中深意。

    孔弘毅滞了一滞,道,“可小臣这回来……”

    安懋接口道,“孔卿来定襄应举,自是极好的。”他浅笑道,“朕读《史记》时,尝见圣人有云:‘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冉求谦谦君子,又有为宰之才,很像孔卿。”

    孔弘毅顿时不悦的拧了拧眉,显然,他并不喜欢安懋拿冉求来比他。

    宋士谔却想,得亏这措大是孔氏子弟出身,否则要连“鲁人召求”的典故都听不明白,圣上岂非要再多白白地耗费一份心力

    安懋笑道,“朕愿孔卿如愿以偿,”他顿了顿,道,“于草长莺飞、春和景明之时,与同僚在琼林宴上簪花吃酒,享无边荣华。”

    孔弘毅仍旧有点儿不太高兴,但他到底是个知好歹的,闻言还是恭敬回道,“多谢圣上美意。”

    安懋笑着应了孔弘毅的礼,又与他说了两句闲话,便挥手叫过身边的徐安,让他好生相待,亲自送孔弘毅至光顺门。

    孔弘毅直起身,轻轻一抖襕衫下摆,一句不客气地返身离去。

    思政殿的殿门刚合上,宋士谔便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双丹凤眼挑高了半边,灵活得像是含了一汪清泉,“圣公不愧是圣人之后。”

    安懋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一时连着听到了两个“圣”字,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嗯”

    宋士谔站了起来,从屏风后侧出半边身子,朝安懋笑着作揖道,“圣上明鉴,圣公的字取得极好。”

    安懋漫不经心地问道,“哪里好了”他扯了扯嘴角,“朕怎么没瞧出来呢”

    宋士谔悠悠道,“‘任重而道远’,”他扮出一副积年老学究的口吻,“这连起来,不正好是‘孔道远’么”

    安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嗳呦,”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了下去,“宋卿的嘴,真是越发刁滑了。”

    安懋存着调笑的意思,宋士谔却没有接着骂俏下去,反淡笑道,“圣公珠玉在前,小臣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这句话不知戳着了安懋哪个点,只听他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曲阜孔氏,一团污糟,”他顿了顿,又道,“好在朕原也不指望孔氏能做什么,说得难听些,他们家能出一个‘孔道远’,已是他们先祖的造化了。”

    宋士谔看了安懋一眼,试探道,“圣上似乎颇为看重那孔道远”

    安懋笑了笑,道,“算不上看重,”他滞了一滞,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只是觉得,这措大除了轻浮了一些,也没什么大毛病。”

    宋士谔一愣,道,“轻浮之人,何以成事”

    安懋道,“朕不需要孔氏成事,自然不忌讳他的那点儿轻浮了。”

    宋士谔笑道,“圣上不是不需要孔氏成事,而是不需要‘圣人’成事。”

    安懋瞟了他一眼,抿唇笑道,“就你知道朕!”

    宋士谔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表情神兜兜的,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圣上开恩让他当曲阜知县,他竟还瞧不上,当真是不知好歹。”

    安懋道,“他知好歹,”他意味深长地道,“只是在曲阜待得久了,受人跪拜受得多了,便有些不知所以了,说到底也不能怪他。”

    宋士谔浅笑道,“不怪孔道远,难道还怪衍圣公么”

    安懋轻轻地“嗤”了一记,道,“要怪,就怪鲁西南的百姓太贱。”

    宋士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就听安懋继续道,“周太师也是寒门子弟,他当年来寻朕,作个揖都要忸怩半天,朕看在眼里,至今以礼待之。”他讥讽道,“鲁西南的百姓倒好,叫跪就跪,一跪千年。”

    宋士谔立在殿下,闭口不敢多言。

    安懋又嘲讽道,“朕闻民间有俗语说,‘穷不过五代’,即便祖上五代都是‘泥腿子’,捱一捱,不到一百年也就翻过身来了,偏这鲁西南的百姓反其道而行之,上赶着磕头不说,还上赶着认自己是奴才——自己是奴才还不算,还把自己‘五服之内’的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认成了孔家的奴才!”

    宋士谔道,“愚民无知少教化,许是他们跪得久了,要猛地一下站起来,难免伤筋动骨,”他一面说,一面作势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笑着嗔道,“譬如小臣方才就在屏后跪坐了一会儿,这刚站起来,还觉得膝前有些酸软呢,小臣尚且如此,何况无知百姓”

    这话果然哄得安懋展了眉,“朕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从未去曲阜拜谒孔庙,倘或朕效仿周太祖,以奉儒道而正名统,恐怕这鲁西南的百姓,是要将膝盖长到地上去了。”

    宋士谔笑了起来,“圣上仁心,”他虽是笑着的,但这句话却说得无比郑重,“鲁州百姓有知,定会感念圣上恩德。”

    安懋淡笑道,“他们感念是好,但朕更希望看他们站着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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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曲阜孔庙的十根龙柱”

    《孔府内宅轶事》:孔府的西侧,一墙之隔,便是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孔庙。

    孔庙更大,有三百多亩,古木参天,碑碣如林,厅、堂、殿、庑四百六十六间。

    在正殿大成殿的平台上,围着曲曲折折的汉白玉栏杆。

    双层飞篬下有十根龙柱,每根都雕携着石龙,以及明珠、云头,镂空雕刻,功力极深,在阳光的照射下,只见云龙飞舞而不见石柱,连北京故宫的龙柱也不能媲美。

    据说每当皇帝来此出巡,十根龙柱都要用黄绸包裹,以免引起皇帝忌讳。

    2“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

    这年秋天,季桓子病重,坐在辇车上望见鲁都的城墙,深深地叹息道:“昔日这个国家将要振兴了,因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不兴旺了。”

    回头对他的继承人季康子说:“我如果死了,你必定为鲁国之相;你担任鲁国之相的话,必须召请仲尼。”

    几天后,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继位。

    季桓子安葬完毕,季康子打算召请孔子,大夫公之鱼说:“往日我们的先君任用孔子有始无终,结果被诸侯所嗤笑。如今又要起用他,不能有始有终,这就会再次被诸侯所嗤笑。”

    季康子说:“那召请谁可以呢”

    公之鱼说:“一定要召请冉求。”

    于是派出使者召请冉求。

    冉求将要上路,孔子说:“鲁人来召冉求,不是小用你,将要大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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