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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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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3.11.深夜。

    公共租界,有轨电车公司维修站,三号车间。

    上海军统的三个老大再次紧急会面,在日伪和青帮严密到密不透风的监控之下,他们能够进行此类会议的地点选择越来越少,比如今晚的会议,就只能来到这个充满了难闻的油污气味儿的维修车间里面来进行了。

    军统上海区区长黄木仁上校面色严肃,看着正在微笑抽烟的军统特别行动队队长陈忠恕,道:“老陈,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对于你们昨晚针对袁克让的行动,戴老板很不高兴,已经来电报申斥你了。今天白天,青帮黄老爷子通过香港的杜先生,正式向戴局长表达了不满,他的宝贝孙女,昨晚上受到了严重惊吓,情绪很不稳定,已经入院治疗了。”

    陈忠恕冷笑,道:“他这是借题发挥,我早就指示行动人员,只杀袁克让,不杀那个黄小姐,他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侯东来忽然说话了:“陈队长,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昨晚上的激战,你的手下,把木柄手榴弹扔进了房间,那可是仿制德国m24型野战手榴弹,威力惊人,在房间这样的密闭空间里,一炸就是一屋子的人。你说你不打算杀那个黄小姐,难不成你的手榴弹,自己还会长眼睛吗!”

    陈忠恕不由得勃然大怒,嘿然冷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侯东来,道:“东来,你也不是第一天在军统里混了,军统的规矩你都忘了吗我好歹是你的前辈,你就这么跟我讲话吗!”

    侯东来冷笑,道:“陈队长,你当然是我的前辈,军统的规矩,我自然不会忘的;可是我看你这个人,却也不怎么尊重前辈,诚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了----我要是你的话,就趁着这件事情还没有发酵,赶紧给戴老板发电报请罪吧。”

    陈忠恕大怒,恨声道:“侯东来!你也不用这样阴阳怪气,你小子不过是一个杭州特训班出来的小卒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

    陈忠恕如此愤怒也是有原因的:跟中统相似,军统内部论资排辈的毛病也很严重,前辈后辈,分得很明白,晚辈的少将,比如侯东来和陈醉的同学电讯处长姜维英少将,见到电讯处里面的老前辈,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布置任务,从来都要加上一个“请”字的。

    简单说吧,在军统里面,黄埔出身的看不起复兴社的,复兴社(力行社)出身的看不起“三大处”的,“三大处”出身的看不起南京鸡鸭巷的,南京鸡鸭巷的看不起杭州警校的,杭州警校的看不起青浦训练班的,青浦训练班的看不起临澧训练班的,临澧训练班的资格浅薄,没有什么人可以看不起,只好看不起军统里那些没上过训练班的“野路子”了---

    -陈忠恕出身于黄埔第五期,而且是正儿八经的警政专业毕业,和特工这一行那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瓜,真正的专业对口;而堂堂的戴老板才不过是黄埔第六期毕业,而且居然是骑兵专业,跟特工这一行八竿子都打不着,如果不是委员长破格任用,军统怎么着也轮不着他戴笠掌舵的。

    不过就连蒋委员长,也是严格的执行了论资排辈的潜规则,比如屡立战功的戴老板,就因为黄埔六期毕业的这一个弱点,现在也只是一个区区的少将军衔,是少有的跟很多部下同等军衔的军事主官。

    从这一点上来讲,陈忠恕这样的老资格,的确是小字辈侯东来所不能指责的,别忘了,陈忠恕早在力行社的时候,就已经是行动组长了,那时候的侯东来,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呢。

    侯东来微笑,对陈忠恕的怒骂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陈队长,我不管你爱不爱听,我总得把话说完,你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万一总部派人来把你抓了,那么袭击日本贵宾列车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陈忠恕忽然一秒钟就变得冷静下来,看着侯东来,道:“那好呀,东来,你有什么高见,就请直说吧,看我陈忠恕,不听你的劝告,不给戴老板发请罪电报,戴老板会不会派人来把我抓走!!真你妈的奇怪可笑,老子杀汉奸杀军统叛徒,倒他妈的杀出罪过来了!!”

    侯东来微笑,道:“前辈,你杀袁克让这个王八蛋自然没错,可是你错就错在,你不应该在他和黄小姐幽会的时候动手,人家说‘投鼠忌器’,你倒好,你是直接连老鼠带瓷器,都一锅砸了,也真是省事儿得很!!”

    陈忠恕冷笑,道:“哼,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袁克让这个王八蛋,怕死得很,平日里前呼后拥,动不动就几十个手下跟着,我们根本没法子下手,只有他和那个小妞见面的时候,身边的保镖才会少一点,这是我们下手唯一的好机会!”

    侯东来看着陈忠恕,哭笑不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堂堂的“军统四大金刚”之一,“军统第一杀手”,考虑问题竟然会如此单纯幼稚----其实,也很好理解,不是陈忠恕的头脑有多么单纯,而是因为他的骄傲冲昏了他的头脑。

    陈忠恕这些年横行无忌,屡立战功,骄横之心,早就形成,这和不久之前的周理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一个人如此得意忘形,居功自傲,做事情自然就会不考虑后果,更不会听从别人劝告的。

    侯东来对这个陈忠恕根本没有丝毫的好感,可是现在袭击日本贵宾列车的计划只能让他来指挥协调,为了抗战的大局,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他临阵被撤换呀----所以侯东来决定,给这个目空一切忘乎所以的

    家伙及时的提个醒,帮这个家伙一把,虽然侯东来也知道,这个王八蛋一定不会记着自己的好的。

    侯东来微笑道:“这就对了,陈队长,请你好好想想,袁克让这样怕死的王八蛋,为什么单单和黄小姐约会的时候,才会减少身边的保镖数量难道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吗不,当然不是!他这是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黄小姐身后就站着黄老爷子,这位黄老爷子,却是我们军统惹不起的角色!!”

    “哼,这个老头子,不就是当年委员长的挂名师父吗据我所知,这位黄老先生,早就退还了当年委员长拜山门的家帖,所以按照江湖规矩,他跟委员长,是没有什么师徒名分的。而且这个黄老先生,在大上海沦陷的时候,公然拒绝了戴老板和杜先生让他去香港的建议,留在大上海,首鼠两端,坐观成败,委员长早就对他不满了!!”陈忠恕冷笑道:“再说,即便我的手下动手的时候失了准头,杀的也是黄老先生的孙女,又不是黄老先生本人,难道委员长,还能因为这个,追究我的责任吗!”

    侯东来微笑,道:“陈队长,恕我直言,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谁告诉你,被你惹恼的一定就是委员长!”

    陈忠恕笑了,用一种冷嘲热讽的语调慢慢说道:“侯东来,刚才你说得如此危言耸听,原来不干委员长的事儿呀!既然跟委员长没有关系,那我还怕什么呀!”

    侯东来和黄木仁对视了一眼,都对陈忠恕的狂妄感到十分的震惊,听陈忠恕的口气,现在整个中国,除了蒋委员长之外,就没有他害怕的人了----这个人,竟然如此狂妄,难道是个疯子不成!

    侯东来冷笑道:“陈队长,有些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只知道委员长和黄老先生的这些往事,可是你却不知道另外一件事情:咱们的戴老板,当年在大上海的时候,因为赌博,在杜先生的赌场里,输掉了所有东西,还欠了不少赌债,到日子了,却还不起。杜先生的手下要砍掉他的手脚,可是戴老板却神情自若,毫不畏惧。关键时刻,杜先生认定了戴老板是个人才,不但免了戴老板的赌债,还请他吃饭,两个人结成了结拜兄弟。”

    陈忠恕对侯东来讲的故事嗤之以鼻,冷笑道:“侯东来,你这个故事人人皆知,算什么秘密!我们三个开一次会不容易,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侯东来反唇相讥,冷笑道:“陈队长,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

    黄木仁在一边觉得好笑,侯东来和陈忠恕两个人的个性如此相反,只要一见面就顶牛,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斗得如此激烈,黄木仁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缓和一下的时候了,便笑道:“你

    们两个,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的,真不怕人笑话!!老陈,你不知道,当年正是这个黄老爷子,给戴老板向委员长写的推荐信,才让他顺利进入了黄埔军校,然后才有了后来的戴老板,你自己想想,咱们戴老板跟这个黄老先生,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陈忠恕瞠目结舌,脸色瞬间就变了,看着黄木仁,道:“此话当真!可是,我怎么从来也没有听戴局长和毛主任说过此事!”

    黄木仁微笑,道:“这正是这个黄老爷子的过人之处,他虽然是个江湖人,可是肚量却大的很,施恩与人而不张扬,不只是委员长和戴老板,还有宋子文部长,孔祥熙部长,戴季陶先生,陈氏兄弟等等,不少党国要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陈队长,请你想一想,如果你的手下真的杀了他的孙女,恐怕你今天等来的,就不是一封戴局长的申斥电报,而直接就是委员长亲笔签发的处决令了!!到时候,不要说别的党国要人不会为你说情,即便是咱们戴老板,也不会为你说半句好话的。”

    陈忠恕的脸上,冷汗都慢慢流下来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忙于暗杀和破坏,对于这种见不得人的江湖隐情,实在是缺乏打听了----哪知道黄老爷子这个黑帮大佬,城府居然如此深厚,几十年江湖混下来,帮助过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他却从不张扬,以至于连陈忠恕这样的暗杀大王,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连他的老虎屁股,都要摸上一摸了!!

    陈忠恕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这个黄老爷子明明知道日本人占了大上海,却还可以安居如常,看来连日本人的高层,也很给他面子,日本人居然没有像对待张虎林那样,逼着黄老爷子出来当汉奸,这得需要多大的道行!

    还好,自己的手下足够无能,没有干掉袁克让,更没有伤害到黄小姐,否则的话,他的校长蒋委员长,恐怕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处决自己,来给自己的老恩人一个交代的。

    侯东来看着一脸尴尬恐惧的陈忠恕,微笑道:“陈队长,麻烦你以后下手的时候,把事情打听清楚一点儿,这里是大上海,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可能一个路边卖馄饨的小贩,背后都牵扯着某个大人物的!”

    听了侯东来如此犀利的奚落,陈忠恕愤怒的看了看侯东来,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终于没有立刻反击,他明白,这个侯东来,可是毛主任的心腹,现在又是军统打进日伪特务机关最成功的一个卧底,在戴笠的心目中绝对是重量级的人物,自己虽然看不惯这小子的嚣张无礼,却实在也动不了他。

    陈忠恕的愤怒一秒钟就变成了微笑,他居然轻轻的拍了拍侯东来的肩膀,笑道:“东来,好兄弟!!老哥哥

    这次记住了你的好处,一定好好报答你的!!还有老黄,这一次你们两位拔刀相助,我老陈铭记在心!!”

    侯东来和黄木仁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都看得出来,心高气傲的陈忠恕并没有真心感谢自己的意思,他只是“面子上的客气”罢了,可是没办法,人家是戴笠手下第一杀手,又是军统的老资格老前辈,难道还想指望人家来个磕头感谢吗!

    黄木仁笑道:“好,老陈,你能想明白就好,你只管放心,你向戴老板发出请罪电报之后,我和东来,也会给戴老板发一封电报,把行动涉及黄小姐的责任都推给你的部下,这样也给戴老板一个面子,免得让人家说他忘恩负义。”

    陈忠恕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黄木仁这个老狐狸,考虑问题确实是入木三分的,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要给戴笠一个合理的交代,绝对不能让人认为,戴笠是有意对黄小姐下杀手的。

    侯东来却皱起了眉头,道:“两位,我刚刚得知,陈队长手下的六人行动小组,并没有尽数殉国,还有一个人,偏巧正是他们的组长,叫什么刘成礼的活了下来,他和袁克让早就认识,现在正在长和医院里住院,袁克让非常想策反他,正在尽力争取。”

    听到这个消息,陈忠恕不由得咬牙切齿,恨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个刘成礼,关键时刻做了软骨头!!五个弟兄都战死了,只剩下他一个,这家伙一定是要叛国投敌了!!---我立刻就布置人手,潜伏进医院里面,干掉他!!”

    黄木仁也说道:“不错,这个刘成礼在军统总部工作过,知道我们很多的隐情,绝不能让他对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张口,我也有手下潜伏在长和医院,正好可以配合你们行动。老陈,我们联手,做了这家伙!!”

    陈忠恕点头,侯东来却忽然冷冷的说道:“如果那样的话,你们不但干不掉刘成礼,反而又要损失十来个弟兄了!!”

    黄木仁看着侯东来,有些诧异的说道:“此话怎讲!”

    侯东来微笑道:“今天七十六号开会,关于这件事情,袁克让没说,李主任也没说,居然是吴阿四这个王八蛋,在会议结束,跟我闲谈的时候,‘无意之中’把这个消息捅出来的。你们不了解这个吴阿四,别看这个胖子平日里有多么嚣张跋扈,可是他的嘴却绝对紧的很,这绝对是一个外宽内细的家伙!!所以我怀疑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根本就是一个李主任和袁克让故意设下的圈套!只要你们的人去行动,立刻就会陷入他们的包围,连带着我这个泄密者,也立刻就暴露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主任一定安排了几个不同的‘自己人’,向几个他重点的怀疑对象,包括我在内,泄露了几个不同的

    医院,而在每个医院里,他都设下了相同的埋伏,到时候军统的人袭击了哪一个医院,就等于证明了是哪一个人泄密,那个人,自然而然便是军统的卧底了。”

    黄木仁点头,道:“不错,敌人这样做的确不符合逻辑,如此重要的犯人,应该被放在了日本陆军医院,重兵保护才对,怎么会放在普通的医院呢”

    陈忠恕紧皱眉头,道:“那就任由那个软骨头刘成礼招供,把我们的老底都说出来吗!”

    侯东来两手一摊,道:“这我们就没有办法可想了,虎口拔牙,谈何容易!!好在这个人知道我们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高端的秘密,他一直是搞行动的----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吧:袭击贵宾列车的行动,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我亲自布置,各单位将近三千名的行动人员,都已经分别出动,可以在规定时间到达指定出击位置。”陈忠恕胸有成竹,微笑道:“我担心的是共产党,我非常担心他们到时候会在关键时刻使阴招撂挑子,把我的后背晾给日本人,到时候贵宾列车炸了,我的弟兄们也让日本人包了饺子,占便宜的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些赤色魔鬼了!!”

    侯东来是何等阅历,他在第一时间就突然明白,这是狡诈的陈忠恕设下的一个陷阱!!

    陈忠恕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引诱自己和黄木仁说出什么同情共产党的话来,他好向戴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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