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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二十九《但为君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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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回二十九《但为君故》(2)

    「陛下想取何名,便取何名罢。」无奈轻笑,她耸耸肩,又续垂首替他研墨。因清宁殿尚在修整,她原该当先被分去其他空落偏殿居所,可孙权倒是二话不说、排除万难便将她接进了大殿里头来住……

    于是至此后,伴他阅看奏章,或于旁替他研墨,便成了她的工作──也好,否则若令她日日都窝在房里,她可真是不晓得自己还有什幺用处了。

    太初宫这般说大不小,却充满回忆,总令她不觉想起当初、孙策未死,周瑜未死……孙府上下一片欢笑闹腾,彼时的孙权还未加冠,不过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有时淘气聪敏,有时乖巧听话。

    而今物是人非,三分天下已定,群雄逐鹿的年代却彷彿愈来愈远……她所识得的,也几乎都一个个地走了……

    孙权见她倒是满脸无所谓,只得独自抿脣苦思起。

    清宁殿这名虽说极合她温静的性子,可既然都重新翻修过、也将宫阁由武昌迁来了,却该是替她换个名才好。她如今一直病着,也该当作增几分翻新喜气……

    「舒舒上回写的那诗词……是作什幺相思来着?」

    顿然半晌,他忽尔想起几日前一次,曾偶见她正于案前落款下书,题了几句诗词,虽只一眼,却令他难忘。

    相较当初曾与他书信互往的魏帝曹丕满腹诗书文华,他对于这些风月之事,确是不甚明白,只约略懂得意思,或觉着唸起来挺美……虽她很快便将纸烧了,倒是幸得他有窥见。

    何若舒闻言一怔。未想他会瞧见她无意落的一小段诗词,不由得有些尴尬。

    那些诗词,多都是她许久以前记过的……只是时过境迁,她能记的,已然所剩无几,惟存几句她特别喜爱的词,还能于口中叨念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轻垂下眼,她顿了顿,方得这般道了一句。

    若只相思一词,却也只有这句了吧。

    「这句词果真甚好。」只似佯作不懂意思,孙权扬笑开,方道:「既是如此,舒舒的殿阁,便题作相思殿吧!」

    闻言,何若舒微怔一瞬,后亦偏头笑开,应了句你高兴便好,心底似愧疚,又似苦楚,乾涩黯晦,缱绻蔓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却是说相思得病,日日相念而思……然而他分明知道她相思何人,却取作相思殿,是盼着告诉她,他待她亦是日日相思幺……

    她垂歛下眼。

    当初选择了嫁,是否终究是她太过自私……如今让他爱她爱得这样卑微,她却无法回报他半分──

    她可以爱他,却惟恐这一生,都给不了他要的爱。

    因自建安十三年,她返回江东的那一刻起,孙权与江东,便早是一体的。

    ◇◇◇

    「──诚如众爱卿所言,国不可一日无后。」

    朝堂上又是再度提及立后之事,孙权纵然多有不耐,却亦只得耐性秉着性子,肃眉出声,「而今朕后宫幸有步夫人,恭良温俭,仁厚贤淑,朕望之,便只步氏合适为后,然卿等却反对朕立后,又该当若何?」

    「陛下。」闻他此话后,为首丞相顾雍一身玄衣,率先揖手而出,「臣以为,陛下欲立后,当以太子殿下之母为选。且步夫人如今身子差,怕是堪不起皇后之任,还请陛下深思……」

    「是啊、陛下此事应当深思──」

    「够了。这些话,朕可听得都腻了!」神色微变,孙权扬手阻止他们再同上回一般群臣同太子相谏。难得今回太子孙登不在,又听着他们暗喻起立后之事,他方才如此又提了句,结果如今却便连顾雍也是如此──

    「陛下。」

    如水温澈嗓音蓦地轻响,绛衣朝服男子持笏而出,眉眼低歛,教得朝堂上一下全噤了声。

    「臣以为,如今国祚初立未久,吴国民心未平,立后之事尚且未急。且此时国业方立,而盟国蜀汉正往曹魏北伐,我等当须先做足準备,以应日后之需……」

    发话者乃是陆逊,如今孙吴上大将军──孙权闻声微微侧首望去,见得他神色淡然从容,却是两三言便将话根带开,看着是像丝毫不关心于这皇后之位,究竟当该何人。

    他却想,依陆逊公正不阿的性子,心里恐怕也该同顾雍他们同认该立徐氏为后,只是几番思量,终究顾念舒舒及他,才如此因应罢?

    ──也罢。

    便是无法堂堂正正将她册封为后也就罢了──这后迟早是得立,既然他们要挡,那幺他便偏生不立她以外之人作后!

    便是无冕加冠──她也合该是他这后宫的无冕之后。

    于是关乎朝堂上立后之事,便又于此不了了之──如此反覆多次之后,最终百官也未敢再提,除是怕再触陛下逆鳞外,却也着实拿孙权这一固执起便坚若磐石的倔脾气毫无办法……

    虽说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妥,但又能如何?步练师是陛下心头爱重之人,数十年来确亦是贤淑良慧,大度有德,亦是扶持这六院多时,令人总挑不出几个毛病来……

    唉也罢──既是出不了蛾子,也就这样算了吧。

    ◇◇◇

    「舒舒、舒舒……」

    意识迷离涣散,何若舒半浮半沉于幽暗梦境里,彷彿窥见了什幺,却又似乎什幺也没有看见。

    她似乎并非原来就是这时代的人,可过去她生活的地方是什幺样子,她已经看不清了……

    她好累。若是可以,真想回到那个曾无忧无虑的时候。

    那个年代里,她不用忧心战乱,不用烦扰生死,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论文和考试,可那都已经离她好远好远了──

    可是,似乎还有谁正唤着她,不让她就这幺睡去……

    「舒舒,醒醒──」

    蓦地睁开双眸,却见是孙权正半躺于身侧,满目忧虑地轻望。她懵然眨了眨眼,半瞇着应了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妳方才梦魇了。」孙权解释,「梦里,似乎听着妳口中一直嚷嚷要回家……」

    听他这话似乎略带不安,眼里还有几分落寞,何若舒顿了顿,便蜷着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半是撒娇的动作来换得他心安。

    这孩子啊,都这年纪了,还是这般容易不安。

    「仲谋。」她低声启脣,睡意未消,口齿还有些模糊着,「其实,在九岁以前,我并非步练师,而是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阴错阳差,这魂魄才到了这副身体上……」

    她穿越来的事,她未曾向任何人提过。许是因她早已是舒舒,也是步练师,说与不说,似乎并无什幺太大区别。

    只是至今,许是日子过得太慢又太久,她总不免会片刻想起那些日子……既是无意梦见令他听见了,那幺便说与他听罢。

    「那便是我遇见舒舒时,舒舒便已是舒舒了。」将她揽紧,孙权直觉她这话应当未曾同他人提过,心下微微有些激动起来,「舒舒原来待的那地方,是什幺模样?」心底稍安,他附耳轻喃着问。

    她闻言轻笑,「那地方在这时……该是唤作夷洲罢。」怀念地轻轻阖眼起,她顿了顿,努力从所剩不多的回忆里去搜寻片段,「那时已是……太平盛世。百姓平安,没有群雄争霸、没有战或纷扰……那儿生活上也十分方便,男子和女子都能读书,不过偶尔也吵些无关紧要的大小事……」

    孙权听得有些入迷。她所说的那个地方,光怪陆离,可似乎并不差。

    「舒舒说,那叫夷洲的地方、没有战乱幺?」并不知她所只是一千八百年后的遥远时空,他微微垂下眼,彷彿能同她一齐瞧见、在某个他所不知的地方,一个和乐安平的仙境。

    「……那听起来,真是极好。」半晌,他又应了声,却几分慨然。

    那样好的地方,自然比他这如牢笼般的太初宫要更像个「家」罢。

    她一直想望的天下太平,便是同她所说的夷洲那样幺──

    「是啊。」她也轻浅笑开,「若是有一日,这中原真能再无战乱,天下太平,定也是极好……」

    模糊呢喃着,她阖上眼,睡意袭上,她半睡半醒地听着他的歎息,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千八百年后的世界已经离她很远很远,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如今吴宫已是她的家,只是这家虽大,却也太冷,再找不着当初还为讨逆将军府时的笑声和欢乐……

    睡意渐沉,她沉沉睡去,安稳呼息于他怀里深眠,却隐约似又听得他于耳畔轻语:

    「舒舒,妳再撑得久些,再伴我久些……」

    「妳要的太平盛世,我定将它双手奉上予妳──」

    ◇◇◇

    黄龙二年,孙权派兵伐夷洲,谕令教化夷洲番族,纳海外疆土归吴。

    于此之前,除近海的海昌外,中土未曾向外延展,众人闻之无不惊愕──征伐外海这样劳民伤财之事,且所谓夷洲亦根本是前所未见,又是这样时势紧迫时……陛下却怎会忽然突发奇想?

    「陛下不可!」返都述职时,陆逊一听闻此事,立刻便往朝殿上揖身谏言。他确是不明白孙权怎会突然便要去渡船攻什幺夷洲,此时蜀汉还尚拚命率兵北伐曹魏,曹魏虽大多兵力都用于抵御蜀汉,合肥这里却也未曾鬆懈,片刻不得疏忽,孙权却忽然便说要率兵出海──

    「陛下,臣愚以为,此时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济时务。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

    「行了,爱卿所言这些,朕都已在爱卿奏疏中瞧过了。」摆摆手,孙权显得略有些不耐,开口便将他打断。

    近几日上奏要他收回成命的人可多了,包括急急忙忙从武昌赶来的陆逊,能算是屈指难数──当初特地书信前去咨问于他,原是想得些出兵方针,却未想连他也这般……「爱卿所言,朕亦明晓。只是今外有夷洲蛮族,朕未知其虚实,当先派兵与之臣服,方得拓展疆土,威震四方。」

    「可──」

    「朕意已决。」

    也不管陆逊还望说什幺来求他打消念头,孙权眉头一拧,意思很清楚──再说下去,翻脸的便是他。

    见状,陆逊只得歎然而退。

    这主子气血一上来,还真是固执得教谁也劝不得……但若是她,或许还能于他前头说上两句?

    「这……」

    见得他亦来说起此事,何若舒也是满脸为难,随后是蹙着眉,无奈地歎了一声,「我……本宫当初,原来只是因梦呓,而无意提了夷洲。没想陛下竟一直记着,此回见本宫,便说定要替本宫将夷洲拿下。」神情亦是几分无措,她说罢,又掩袖起来咳了几声,方歎然应:「对不住,本宫这几日来,亦是劝了陛下多回,他却仍坚持……咳咳咳咳。」

    「是幺,原来如此。」出声轻歎,陆逊见她咳得严重,便替她斟上热茶一杯,予她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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