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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江山如梦》全文免费阅读 章回二十七《灰飞烟灭》(2)
- 章回二十七《灰飞烟灭》(2)
「大虎……虽是任性了点儿，但本性并不坏。」
思虑片刻，周循低首望她睡颜，轻声开口，却觉得她难得安静下的样子，瞧着也可爱。
想这孩子，自小便嚷嚷着将来要嫁他，未想她竟是真便要成了他髮妻……也罢，她这样的性子，他交给谁都不安心。
既此生他注定栽于她手中……那幺他便也只能认命罢？
闻言，何若舒朝他望去，听他难得竟为孙鲁班说话，不由得更欢朗笑开。「她呀，被仲谋给宠坏了，宫里人又总处处让着她这小霸王，怕也就只伯善还能对她管上一管。」莞尔，她扬眉笑了一笑，见着日色渐落，便又道：「在外头睡着怕是会着凉，你一个男子也不方便进去，让婢女将她带进去吧。」说着，她向于一旁待命的侍女招了招手，让她们将孙鲁班带回房里去睡。
被人给轻缓抱起，孙鲁班起初还挣扎了下，似是不愿离开，但却睡得极沉，很快又睡下，后便被带回房……何若舒其实原本虽是想自己来抱，奈何她如今，却也抱不起已然长大的小姑娘了。
而周循方才起身对她一揖，「至尊令循与子承和陆将军等同进宫问出兵之事，循才想着顺道来看一看大虎……对不住，是循失礼。」深深垂首，他想令任一个母亲撞见那画面，怕是都会觉着不妥，因而愧疚致歉。
见他仍这般守礼拘谨，何若舒微愣一瞬，倒是失笑起，「不打紧，将来都是一家子幺。」挥挥手，她并不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礼节，何况要论守节这回事儿，她说来可也没资格管着别人……
瞧她这样无谓坦然，周循不禁有些惊讶。
人人皆说步夫人温良恭俭，他虽与她见过几次，却总觉着她该是十分拘礼谨慎的女子，又加诸孙鲁班经常同他抱怨母亲性子谨肃……但如今看来，似乎却又并非如此？
暗自思忖，他却也摸不清这吴宫里圣宠的娘娘究竟心思如何，于是便只沉默与她出昭莹阁。
「伯善。」与他同踱至阁殿门口后，何若舒歛了歛眼，伫下步子，心中思忖片刻，终是抬首起来望他，神色认真，「大王政务繁忙，而我如今也老了，日后却也再管不着大虎这孩子……做母亲的，总归是忧心，我不多念什幺，却还望你日后能好生待她。」
话落得认真，她神情显得几分严肃，还暗藏几分锐利。
无论如何，孙鲁班都是她的孩子，她自是半分不愿意瞧着自己的女儿在外头受点委屈……
周循闻言微怔，但见她神情认真如此，不由得便也随之更加肃穆应对起来：「是。」谨慎地拱手揖礼，他歛首，心里却有股说不清的沉重和欣喜，更有了几分将要娶妻的笃实。
而望着他是这般谨慎相应，何若舒才总算安了一半的心，方才舒朗笑开。
大虎向来是最令她忧心的孩子，如今有周循看照，虽说前途茫茫，但至少，她也总算嫁得良人，有了个依託……
她啊，是真的渐渐再没有心力……去忧虑挂心太多了。
◇◇◇
吴黄武五年，魏帝曹丕病逝后，吴王孙权于八月亲自起兵攻江夏，却为曹叡派兵所破，最终孙权无功而返。
隔年正月，彭绮之乱为吴国诸将所平。
于后未久，孙鲁班正式嫁予周循。
既为孙权膝下最为疼宠的长公主，孙鲁班的婚事自是隆盛非常。迎亲队伍浩浩蕩蕩地将孙家小姑娘由建业迎至舒县，周循成为吴王驸马，又是英俊潇洒青年才俊，不知教多少姑娘家碎了心。
见着女儿风光出嫁，何若舒虽然不捨，却放心周循会待女儿好，只这会大虎出嫁后，倒是换着孙权不高兴了起来。
「早知别这般快便将大虎嫁出去……」望着空落的昭莹阁，孙权歎然凝望，却觉得心里头有些低落，像空了一块似的。
本是想着既然孙鲁班想嫁，早些让爱女有个好归宿也好，可她真出嫁后，他这会却觉得不捨了，更觉得周循那混小子竟把他的女儿抢走啊──
瞧他这般扼腕，何若舒不由得噗哧失笑。「都多大的人了，宫里这幺多人陪你还不够幺？」挑眉，她虽知他向来最宠孙鲁班，仍不免觉得好笑。
「那自然不同，大虎是舒舒与我的第一个孩子，又那般伶俐聪明，自然是我的心头肉。」撇撇嘴，孙权哼了哼声。宫里再多人又如何？各个都待他毕恭毕敬的，甚或心怀不轨……哪里能算得上是陪？能说些体己话的，却也不过如此。
「幸好，咱们小虎还在这儿，这回我可不让小虎太早嫁！」
说着，他便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撒娇似地埋着她髮间轻笑。
她微愣，有些无奈，却也早惯了他这些孩子气的举动，便也就任由他蹭。「你啊，可别这样任性误了小虎的婚事。」笑骂了一句，她觉得好笑。这孩子也真是，都是做帝王的人了，怎地却还这样像个孩子？
「唉，说到底，女儿终究都还是得出嫁……」开口，语气却倏然几分闷了起来，孙权将她圈在怀中，眷恋低喃，「女儿都嫁了也罢，妳能伴我便好……舒舒，妳的身子要快些好起，我还要与妳相守白头，百年长久。」轻歎出声，他将她搂得更紧，力道虽是温柔，却教她偎在他胸膛，动弹不得。
何若舒霎然凝顿。
他的声音这样恳切深情，声声打入她的心……孙权向来并不吝于情话，但她总是笑笑而过，可他今日听来，却还有一丝恳求。
她知道孙权一直都待她极好──人非铁石，这幺多年，她却也未尝没有过丝毫悸动。
仍犹记得，他要她伴他见证他霸领天下时，第一次唤她练儿时……
可他是王。
他是霸领三国之一、年少便能与刘备曹操三分天下的霸王，并不只是孙权……她一直逼着自己要将这两者看清，正因为他是王，所以她只能做他的贤慧夫人。
……她只能对不住他的情。
「知道了，我会快些好起的。」低低歛眸，她轻缓出声回应──可她却不知晓，她这话的真心，究竟佔了几分？
她想她是真的累了。
若是可以就这幺病着去了，兴许也是好的……
孙鲁班出嫁后，吴宫里一下少了个横行霸道的刁蛮公主，却显得有些空落。孙权便将所有爱宠又投注到了和莹阁二公主孙鲁育身上──孙鲁育性子向来柔婉谨慎，擅通琴书，亦是挺讨人喜爱的一个姑娘，只是性子较为安静。
「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幺？」
泠澈笛音方落，清婉少女谨礼地跪坐榻畔，忧虑颦眉望向正卧榻歇息的女子。
得她这声问候，何若舒微微抬起眸子望去。
脸色微微透着苍白，她微微弯脣笑了笑，「无事，老毛病，犯头疼罢了……对了，小虎，妳方才吹奏的是什幺曲子？」
孙鲁育闻言微愣，方后恭谨敛眸回应：「回母亲，是前些日子外出时，小虎无意听见记下的，并不知为何名。」
她的母亲性子温顺谨微，虽然平时总有几分淡漠，但素来待她极好，亦是父亲最爱宠的女子，只是可惜身子并不好……每每病着不能外出，她总会让她来说话，然后奏上几支新学的曲。
旁人总说她是集吴王爱眷于一身的幸运女子，当年下庐江后，无父无母，为孙氏收留，后与父亲日久生情……可在他人口中的美好之下，她却从未觉得母亲快乐。
后来她辗转由书册上瞧过，那些曾为帝王宠爱的嫔妃夫人，大多却都是如何的下场……
但……终究只是她臆测。
「这样啊。」淡然垂眼，何若舒沉了沉思绪。那首曲子的调子，和当初那人所奏极像，恍惚却已有许久未曾听见……「既然无名，便唤作《江山如梦》罢。」
半晌，她浅笑出声。
孙鲁育轻怔，低首方应：「是。」
见她这般拘谨，何若舒不由得几分无奈起来，「这儿也无外人，妳是我女儿，不必这般拘礼的。」感歎却连二女儿也待自己愈来愈生疏，她苦笑开口，不禁有些失落。
「啊、是……」见她神情微黯，孙鲁育忙几分慌张地应了声。她太习惯了，毕竟她知她自己并没有姊姊讨喜，虽说父亲仍然待她十分疼宠，可她久了也就惯了该守礼，未想却令母亲伤心……
「唉，罢了，也不打紧呢，别这般慌张。」看着她神色几分慌乱，何若舒反倒笑起，才觉着她其实亦不过一个未成熟的荳蔻少女。「小虎如今也十四了，可有中意的心上人？」弯眼轻笑，她半是玩笑地问。
孙鲁育却是谦谨地低下眼，「小虎不常与人接触，未曾想过要寻心上人……小虎自知身为公主，只愿能替父亲母亲分忧解劳，其他别无所求。」几分怯怯地微微抬起眼望她，她声音很轻，眉眼仍是青涩，一番话却教她怔忡。
兴许不过尚未成熟方能言的话，可却懂事得教她心酸。
无奈她女儿身在帝王家，却也不能多求什幺……
若无愿无求，或许，当真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