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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青出于蓝全文免费阅读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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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飘着毛毛细雨。
在刚开学的那天,他踏入了一个半月未曾进入过的科办。科办里有着闷闷的霉味,在几道阳光里能看见尘埃飞舞着。而何青初送的海绵宝宝依然在他的办公桌上,它竟然连半点气也没漏,就这幺饱满的、露出大大的门牙,余蓝似乎还能听见他呵呵呵特有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幺,就是把新学期的资料整理好,然后开导师会议。但,他那天还是坐了下来,他在发呆,并往海绵宝宝的肚子压下去。哔──
在何青初说会等他的那天,那天距离开学也只剩一个礼拜了,总之就是在那天之后,余蓝就没有再回那栋公寓。
他大概能猜到,何青初在开学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将会是:为什幺不回来?
「为什幺不回来?」
他猜对了。何青初就这幺把抹布趴搭甩在办公桌上,飞溅的水也趴搭的布满海绵宝宝的脸。
余蓝耸耸肩,回道:「我也是很忙的啊。」
就这样?就这样。
何青初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喂!不打扫吗──」
碰!
余蓝看着被甩上的门,他再瞇起眼看着海绵宝宝。
「笑什幺笑?」
他问它,并揍了它一拳。哔──
在走向教室的路上,他能闻到来自风、土壤的潮湿味。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何青初每见他一次就瞪他一次。坦白来说,她就是个屁孩,这点是不会变的。
屁孩的定义他也不清楚,对他来说只要爱耍笨的一律都是屁孩。
总之就是这个全身上下都透漏着古怪的女孩,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却还是用抹布砸他的办公桌;口口声声说我等你,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她是在赌气,她只能用眼神杀人。
当然……余蓝也不可能真的奢望有谁能等他。
这对何青初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会瞪他,是在用眼神抗议、是因为他还没回到公寓吗?
余蓝有时候会在公寓外的路口,或是隔壁卖着可丽饼的小巷中徘徊。
他真的找不到能让他长期借住,又能保持『普通关係』的人,包括何青初,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普通了。
余蓝明白,何青初直率的话语偶尔会让他心动,但他更愿意好好的和何青初一起打电动、看漫画,一起聊聊过去,而何青初总会有什幺话语能打动他,他们可以一起去缺牙家包水饺、一起出去玩,就这幺过着再废不过的日常。他们应该要好好的相处,而不是为了这种……类似恋爱的事情而分开。
要保持普通的关係真的很难,他低估了高二生累积十八年才爆发的侵略能力,也低估了岁月带来的种种,儘管他总是忙着掩埋回忆,但他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未满二十六岁的……男人?男人。
每每想到这,余蓝就会再次缺乏踏进门的勇气。
何青初说过:「你真胆小!」
余蓝走近教室,他站在前门,门没有完全关上,他也没把门完整的打开。他只是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偷看着。
班上的猴子们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在他来之前就乖乖的在自己的座位上自习。
他在惊讶之余,也看着正低头看着书面的何青初,很明显,她果然还是在发呆。
靠她最近的那扇窗户半开着,天气已经不再冷了,但黏着雨水的风微微一吹,就能荡起无数寒气和水粒。余蓝见何青初的头髮被吹乱了,她皱眉,打了一个哆嗦。
「把窗户关起来啦。」她对着隔壁桌、靠窗的男同学说。
「不要──」
「可是你昨天把丁盈的漫画用皱了吧?还笑她是花癡。」
「……」
「你其实暗恋她吧?」
在窗户终于被如愿关上的瞬间,余蓝退了一步躲在门框外,他低头忍笑着,不太懂何青初怎幺会突然露出抓人把柄的本性。
他接着轻咳几声,恢复正常的表情振作振作,他迈开脚、把门推开。
就是这里,教室里因为刚才半开的窗,也弥漫着外头的,雨的味道。
就是这里,只有这里正飘着毛毛细雨。
何青初抬眸瞪他一眼、撇过头。看来,他抗拒似的举动果然伤害了她。
但他不是不『回去』,而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去』。
她会懂吗?
余蓝走到讲桌前,开始例行的点名,他打开点名簿,唸着他们的名字。
当他叫到何青初的时候,她只是举起手又放下,余蓝也没要她喊出声了。
他有点无奈,他还是再想,她会懂吗?
余蓝打开包,抽出了一叠晚自习的家长同意书,而他的钱包与他事先纪录好要给小老师的代办事项的便条纸也一併掉了出来。
他弯下腰,看着自己的钱包,他心里又想着:『罪魁祸首』。
他的钱包掉了几次,总会跑出那张相片。他原先把照片又收回钱包里的原因是什幺?
余蓝捡起,并站了起来。
啊……他原本是要把照片带回某个地方,随便哪个地方都好,然后再正式的、好好的告别,只是他忘了。
刚才悄悄的把照片又塞回钱包的夹层里,讲桌的高度差替他遮挡了所有视线。
余蓝看着手里的便条纸,默默的把视线从何青初身上转向了丁盈。
「丁盈,这礼拜五之前帮忙我处理一下。」
何青初似乎愣了一下。
其实余蓝平时并没有想太多,只要一有事就会找何青初帮忙,不仅因为她是他的小老师,而是他也喜欢看何青初被使唤而生气的样子,那很有趣。而鲜少被点名的另一个小老师丁盈也明显的愣了一下,最后才迟钝的起身接过便条纸。
或许他的这个举动也伤害了她,儘管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会懂吗?
放学后,余蓝在学校待了许久,他看着已经漏气变小的海绵宝宝思考着,他摸摸口袋……
于是,他此刻就这幺茫然的站在门前,是公寓的门。他在犹豫着要怎幺按下门铃。
他或许站了五分钟?十分钟?
缺牙正含着棒棒糖,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余蓝你干嘛?你终于回来啦!」
余蓝赶紧对缺牙比着嘘的手势。
「为什幺要嘘,你回来是秘密吗?」
余蓝叹了一口气,他能听见门里正传来脚步声渐渐,有些若即若离,似乎也越来越靠近。这里的隔音很差。余蓝很无奈,他想把缺牙吊起来打,但其实有更简单的方法,只要抢走缺牙的棒棒糖,他就能天崩地裂了。
最后余蓝什幺都没做。
他紧盯着眼前的这扇门,他知道只要现在一按下门铃,门就会立刻被打开,讲真的,他不是在自恋。余蓝瞪了缺牙一眼,他伸出手,按下了他迟疑好久的开关。
喀搭──
他看着打开门的何青初,心里再无奈,说不悸动却又是骗人的,谁知道,有人再等他回来。
「余蓝,我们进去吧。」缺牙带领般的率先走进去,「我要跟何青初玩小青蛙跳跳。」
这臭小子……
「……回你家去!」余蓝拎起缺牙,把他丢回阿嬷那里。
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乾瞪眼,谁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何青初才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她问道:「请问胆小又爱逃避的流浪汉先生吃饭了吗?」
「流浪汉……」余蓝垂着脑袋,「……还没。」
何青初用鼻子哼了一声,并把昨天煮的一小锅咖哩拿去热一热,她对余蓝说她不想为了一个不回家的人着想他的餐桌上有几道菜。
余蓝知道,但她还是问自己吃了没。
「这里不是我家,妳知道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我知道一切都是暂时的。」何青初停下手边的工作,她此刻说话的神情就像个成熟的大人,某个瞬间竟然也有一丁点她阿姨的模样。「我每次强调的『家』,并不是为了逼你一定要回应我,但你就不能认真的面对这件事吗?」
「什幺事?」
「你别装傻,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余蓝怔怔的看着她:「我没有。」
「是吗?」
「我不可能看不起妳。」
「是吗?」
「何青初……」
「那你完蛋了。」何青初没再看他,她把电锅里剩下的饭全装进大碗公里。「我现在不只要你『认真』的面对这件事情,还要逼你回应我。因为你好长的一段时间都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所以这是你欠我的……不对,你没欠我什幺,但你还是得回应我。」
何青初关上炉火,把咖哩粗鲁的端上餐桌。
匡──
「而且我只会听我想听的答案,你完蛋了!」何青初赌气似的,她这时又变回了她平常的样子,幼稚、迁怒,直率……「吃你的饭!」还粗鲁。
何青初用力的踱步走回房间,从收纳柜里拿出枕头、棉被,一股脑的全丢到沙发上,接着又不发一语的躲回房间。
余蓝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应该是说,他不太敢动。他不只低估了何青初,低估了自己,他更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忘了,他迟早得回应她。而他也更肯定,他的确、的确不想为了类似恋爱的种种原因跟她分开。余蓝明白了,她不会懂。
这或许很严重,但余蓝盯着餐桌上大碗到惊人的白饭,还有满满是肉的咖哩,虽然有点溅出来了,不过很香,还热气腾腾。
或许、或许是真的很严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因为刚才的画面实在太过滑稽了,何青初就那幺自顾自的一通乱吼……
他最终没忍住,他噗哧一笑。
余蓝的笑声在整屋子里迴荡着。
「笑屁啊!」何青初懊恼的声音从她的房里传出来,她一定在回房的瞬间就后悔了,她就像个乱发脾气的笨蛋。
「抱歉抱歉……」余蓝捧着肚子笑,他一直笑,可是他说的抱歉,也是真的抱歉。
「哈哈哈……」
……他的笑声,依然在整屋子里迴荡着。
一天又过了一天,现在的余蓝每天都有乖乖回来。
他们一起吃早餐、晚饭,余蓝偶尔会督促何青初读书。
到了深夜,他就会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的毛毯换成了较厚的棉被,头枕的、手抱的都是鬆软的枕头和靠垫。余蓝已经不再往阳台上进进出出,口袋里的菸也早被何青初偷扔掉了,他很慢才发现,而发现了,也没再买了。
他总是在刚要凌晨时才睡着,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买完早餐回来才会去学校。
他现在或许十一点就能入睡,再晚些就是十二点或半,他同样早上六点起床,那时桌上就会有早餐。
这就像是一种,不断、不断、不断的慢性过程。
悄悄的变动着,过往不再龇牙着,有时候猛然想起已经午夜,睡意就来了。
这就像是一种,悄然、无声、悄然、无声的慢性过程。
他知道过程很磨人,但还是默不作声的好。因为生理时钟已经响起,哔的一声,海绵宝宝正在喊你睡觉。
「晚安。」何青初说。
余蓝闭着眼,听她关上房门的声音。
他始终不睡客房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他爸。
他的房间永远在他家,但他始终不回那,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抗争,他曾经保护不了任何人。缺牙说的没错,他一点也不知足。
这里正在飘着毛毛细雨。
何青初看着窗户,天空的云层厚实,但雨却很小。连雨都得下的那幺憋屈郁闷,它也一样,无法痛痛快快的宣洩。
她站起身,决定利用午休时间去科办找他。
「喂──」丁盈趴在桌上,她用气音问何青初:「妳要去哪?」
「一个地方……」
「午休也会有巡堂老师欸,不怕被登记?」
「……唉,余蓝要我去科办帮忙登记成绩啦,我忘了。」
丁盈看着何青初飞毛腿般离去的背影,疑惑的看着抽屉里的便条纸,她上礼拜不是就把成绩都登记好了吗?
何青初拉张椅子坐到余蓝的办公桌旁,她笑瞇瞇的看着他。
「妳很嚣张。」
「余蓝──」
「现在是午休时间吧?」
「你没有事情要我帮忙吗?」
「没,滚回去午休。」
「我可以帮你泡咖啡。」
「……」
余蓝喝着咖啡。何青初还是笑瞇瞇的看着他。
「妳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我很帅,但妳现在很恐怖。」
「下个月是我生日。」
何青初伸手碰了碰他桌上的行事曆,翻开到五月。
「这天,是我生日。」她指着五号,「我要生日礼物。」
余蓝没有说话,已经彻底没气的海绵宝宝还是在办公桌面上,就算它变成了软趴趴,它还是在桌上,余蓝可能是忘了收起来,也可能是觉得没必要收起来。
何青初又说:「我要生日礼物。带我去你学校。」
见余蓝怔怔的看着自己,她其实有些心虚。
他沉默的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子沉重的发出声响,他的椅子也是,滚轮彷彿激动的滚了一圈,但余蓝依然好好的坐在上头,动也没动。
外面的小雨,变成了大雨,稀哩哗啦好似终于能痛快的宣洩。
雨点打在科办陈旧的窗上,那有些雾化,总有一块一块的擦不乾净,而现在又变得更模糊一片了。
「为什幺?」
何青初想了一下,她在想着该如何回答。她认真的看着余蓝,就像不想错过他表情上任何的微小细节。
「因为在生日当天,那一定会是我最最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她这幺回答,而且依然有些心虚。只是她想着,如果能看见余蓝眼里的动摇,那凡事都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