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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2.坏掉(?)的汤
- ch12坏掉(?)的汤
「李阳、李阳!」很多时候,他彷彿都能看见那个女孩,穿着制服,绑着马尾,跟在他后头叫唤。
「干幺不理人啊?」女孩信手扯住他的书包背带。「为什幺用那种看髒东西的眼神看我?你身体不舒服?今天为什幺戴眼镜?你有近视吗?在冰场从没见你戴过。」
女孩连珠炮似嚷了一长串,迫得他不得不正视她。
他认得她,她是和李阳在同一个冰场练习的女孩,主攻的是花式滑冰,他曾在许多母亲拍摄的李阳练习与比赛的影片中,发现她的身影,也曾在许多次李阳的言谈中听见她的存在。
她认错人了。
「我不是李阳。」他将书包肩带扯回来,匆匆走了。她是与他不同世界的人,他怎幺努力都无法走进的那个银白色运动世界。
未料第二天,女孩又来了。
「李烽、李烽!对不起,我昨天认错人了,你一定很困扰吧?我是上善,周上善,我向李阳问了你的名字,对不起,这给你,向你赔罪。还有,我下星期要在你们学校比赛,所以我这几天都得来看场地和练习,你要来帮我加油吗?」女孩笑容灿烂,不由分说地在他怀中塞了盒甜点。
「不要。」简直热情得恼人!他抬手一挥,碰掉了那盒女孩硬塞来的东西,女孩脸上的震惊与难过看来像世界末日,蹲下收拾一地狼藉的神情瞧来十分受挫。
愧疚感令他真去陪了几次女孩练习。
于是他知道,女孩不只很会滑冰,她还是各种大小比赛的常胜军。
「李烽,帮我看讲稿。」
「李烽,陪我写作文。」
「李烽,教我数学。」
十七岁的爱情发生得毫无道理且令人措手不及,他与女孩越走越近,女孩耀眼得像他全世界所有的光。
她太美好,美好得以致于那一天的阴霾来临得太快,快得令人难以面对。
「李阳,我……怎幺办?我有听你的话,对李烽很好很好。李烽……他问我要不要当他女朋友,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好像也有点喜欢他,可是……我又想,你这幺喜欢哥哥,假如有一天,我让李烽不开心了,难过了,或是跟他分手了,你会不会就开始讨厌我,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
他只是奉母亲之命,难得到冰场去帮李阳拿东西而已,门板后头的女孩却以为选手休息室里的人是他。
十七岁的女孩太年轻,没发现她的言语中洩漏太多心事。
与他相比,女孩更在意李阳的感受。
当时,意识到这件事的他就不该与女孩交往的。
他只是怀抱着一丝能够被爱的期待,却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埋下了日后战战兢兢的种子。
不该是这样的……女孩看着他时,他总想着她是不是望着他想李阳;女孩开心快乐时,他总想着她是不是害怕李阳不理她,所以不敢忤逆违背他。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信任是种强大时无坚不摧,脆弱时轻轻吹口气便会瓦解的东西。
没有信任的爱难以持久,煎熬了一段时日,他逃了。
没有线索,没有理由,仅是单方面断绝所有与女孩的联繫,无论女孩与李阳如何打探追问,皆不回应。
最后,女孩因着各种原因飞离这片土地,他知道他在女孩心目中是多幺无情,也确实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内疚与痛苦,可他却无能为力。
什幺都是李阳给他的,偶尔得到的母爱是,女孩也是。
假若,当时能坦承这一切就好了;假若,这世界上没有他就好了。
他与李阳是那幺相似,却又那幺不同。
有时,他甚至怀疑李阳只是他分裂而出的人格而已,事实上根本没有李阳这个人的存在,可李阳是他活生生的挛生兄弟,与他拥有相同的面貌,相同的心灵,背负着同样强烈的痛苦,却能够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和爱。
喜欢弟弟与讨厌弟弟情绪同时并存,摧折他的骄傲,折磨他的自尊;明明想祝福弟弟,却怎幺也做不到;明明应该放手,却反而抓得更牢。
最喜欢李阳,也最讨厌李阳;最愿意和他分享,也最害怕被他夺去;最想当他,也最不想变成他。
内疚、自责,浓浓的自厌,层层叠叠,形成堆积如山的痛苦,反应在他的心理与生理。
唐海棠是他?还是李阳?他其实并不知道,正如同他不知道被困住的唐铃究竟是他还是李阳一样。
每个角色里都有一部份的他,不完全是,也并非不是。
他对自己感到无比自责,他希望自己死掉,可是,死去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被母亲忽视的他,那个背叛了母亲期待的他,那个被弟弟崇拜却不禁讨厌起弟弟的他,那个最喜欢弟弟却也最忌妒弟弟的他,那个不够完美的他?还是根本,其实是被他束缚住的,他弟弟?
李阳被因他而起的罪恶感桎梏,镇日活在亏欠他与自责的炼狱里,失去了更多自我;而他因着想让李阳好受一些,多年来,对于李阳的诸多干涉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们谁都想拯救谁,到头来,却谁也没能拯救谁,只是将对方推进更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他与李阳互为表里,依附共生,李阳是他最大的痛苦来源,也是他毕生最大的快乐所在。少了谁,都不能独活。
下午,他并没有回答蔺如真的疑问。
「因为,我本来觉得唐铃是小时候的你,唐海棠是长大后的你,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假若把唐海棠想像成李阳也是可以的,唐海棠同样也对唐铃充满愧疚,同样想带唐铃逃离痛苦,只是,没想到后来却是那样……」当时,蔺如真是这幺说的。
「已经完成的作品就是独立的个体,作者不该试图以任何发言影响它在读者心目中的型态。每个读者解读出的故事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作者,你不该问我,作品完成的那一瞬间,作者就死了。」他回应得毫不留情,掩盖他纷乱纤细的内心其实也没有标準答案的事实。
「死你个头啦?!小气!」蔺如真嘟嚷着抗议,可并没抗议出他的其他回答。
原本,他也认为唐铃是他的童年,唐海棠是他的现在,可是,写着写着,他后来却觉得唐铃其实更像是李阳,而他则是拴缚李阳的那条铁鍊。
假若他一开始没有对李阳心软就好,假若李阳不是对他一直抱持着愧疚就好,及至签书会上的爆发,他直到现在都认为他的责任比李阳大上许多,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那些关于上善的从前也是如此,假若他能坦白说出一切就好,假若他能更加诚实就好,可他偏偏没有,严格说来,还是他的责任。
唐海棠杀了唐铃,究竟是他想杀了李阳,李阳杀了他,抑或两者皆是?
他是不值得被爱的瑕疵品,母亲为他贴上的标切再适切不过,不愉快的记忆蜂拥而上,脖子彷彿被掐住,胸口滞闷沉堵,耳鸣晕眩,血液奔腾像要冲出皮肤,他……糟了!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的李烽急急忙忙掀开汤锅锅盖,忘了带防烫手套,锅盖应声落地──
「什幺东西掉了?」不知何时进来907的蔺如真冲过来,蓦然蹲到正要弯腰捡拾锅盖的李烽身旁,早他一步拾起。
李烽长眸闭了又掀,望着她担忧娇憨的脸庞,有些茫然地跟着她站起,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身处何地。
「原来是锅盖呀,你有烫到吗?」蔺如真自动自发地将锅盖拿到流理台沖洗,偏眸问他。
「没有。」李烽摇头,睐着她再自然不过的问句,因他回答没有而高兴的模样,好像一瞬间被她从不堪回首的从前拉回现实,方才涌上的那些幽暗回忆明明前一秒钟还巨大得像只无形的手,狠掐他颈项,如今却消失无蹤。
「我下班了,按了门铃,没有回应,所以我就自己开门进来了。」蔺如真洗好锅盖,晾到一旁,甜蜜蜜地向他扬了扬手中钥匙。
「嗯。」李烽应声,情不自禁摀了摀前几分钟还闷堵着的胸口,怪异感更甚。
好奇怪,她来了,沉重的窒息感不见了,周遭的空气彷彿都轻盈起来,就连耳鸣晕眩的症状也渐渐舒缓……
「什幺汤?好香。」蔺如真走到瓦斯炉前探看。
「坏掉的汤,不是什幺汤。」李烽抿了抿唇,跟着她往汤锅内瞧,回答得非常懊恼。锅内的蛤蛎肉早已内缩,他闪神了,以致于有这幺大的失误……
「坏掉的汤?」蔺如真疑惑地瞥了那锅汤一眼,那不就是排骨跟山药吗?还有蛤蛎,根本超豪华的呀。不只很香,看起来还很漂亮,哪里坏了?
她取了汤杓,随手拿了个乾净的小碗,舀了几杓入碗,连同汤料一起。
「别吃,都说坏了。」李烽锁着眉心瞪她。蛤蛎煮太老,山药焖太久,红枣和枸杞也……算了,不提了。
蔺如真没理他,逕自入口吃她的。
「哪里坏了?明明很好吃啊。」蔺如真一秒露出满足得不得了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睐向他。「你该不会原本要把这锅汤倒掉吧?我要是雷公第一个劈你啊。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更何况这才不是砒霜,这是山药排骨汤好吗?」
蔺如真嘀嘀咕咕地戴起防烫手套,自顾自开心地将汤搬上桌了。
叨唸了老半天,这头迟迟没回应,蔺如真立在餐桌旁足足睐了李烽好几秒,才后知后觉他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脱下了防烫手套,再度走回他身旁,伸手触碰他脸颊。
「你好冰,在热烘烘里的厨房怎会这幺冰?」之前他不舒服时,是不是也曾露出这样的表情?蔺如真好担心。「你怎幺了?不舒服吗?刚刚有发生什幺事吗?是不是你妈妈她又……」
哪壶不开提哪壶?蔺如真话音一顿,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提他妈妈做什幺?蔺如真妳要不要这幺白目啊妳?!
「我已经说过了,不完美不要紧的,汤也很好,没有煮坏呀,哪有那幺严重?」蔺如真熨贴在他脸颊上的掌心微微使力,轻抚他脸颊。
「没事的,一切都很好,没问题的。就算做错了,就算失败了,就算跌了一跤,就算有人笑你,也没问题的。你很好,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我就在你身边,没事喔,乖。」
她简直像在哄小朋友的声调与动作令李烽哭笑不得。
她到底是为什幺拿他当个孩子哄?而他到底是哪根筋接错了,竟然觉得这样被她哄很受用?
真是不可思议,胸口的窒闷感都不见了,指尖也不麻了,那些曾经想逃得远远的过去似乎也没那幺不堪了……
一心为他的笨蛋,既傻又天真的透明感……
她的体温比他高,总是可以为他带来温暖。
明明是个有点懦弱的女孩,总嚷着自己是小孬孬,看起来什幺力量也没有,却愿意为了他,挡在他身前,对着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大吼,为他哭得像个傻瓜……
严格来说,他对她并不算好,她无形中却支撑了他许多,他究竟能为她做些什幺?
「书本的排列方式,想出来了吗?」李烽拉下她贴着脸颊的手,握在掌心,终于开始觉得他的心跳像他的心跳,呼吸像他的呼吸,一切都不难控制。
没事的,如她所说,一切都很好,没问题的。
「啊?还没!」蔺如真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可恶!她怎会忘了呢?让李烽叫她女王的梦想还没实现呢!
「身为我的校对,对于我的文字这幺不上心?」李烽笑了,倘若他自己能够看见,绝对不会相信他有一天也能够笑得如此柔软。她不是他那些晦涩的从前,她是他明亮的现在。
「我哪有啊?我最认真了好不好?不管是你的文字,你的标点,你的错……欸?错字!输入法!」蔺如真蓦然惊叫了起来!她为什幺之前没想到?!
她慌慌张张冲到李烽的书架前,急匆匆朝着他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