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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柔颜皮裳
- 林雪崚提气纵身,登岩上树,公孙灏紧随其后。
她攀近一瞧,那人的面容的确是阮红鸢,触之冰冷,没有呼吸。
她在鸮穴中亲眼看到阮红鸢被巨鹰从河里捞走,尸首出现在此,倒不意外。
死者泡过水,脸形有变,但没有其他腐烂的迹象,也无异味,仿佛熟睡一般。
江粼月说燕姗姗有一种金身散,可以把死鸟做成栩栩如生的雕像,用在人身上,能令尸体数月不坏。
林雪崚警惕未减,细看鬓角、眼角、鼻孔、耳根这些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不见任何易容和粘贴的痕迹,连颈侧的红痣,多穿的耳洞,都和从小熟悉的易夫人一模一样。
她力求冷静,两眼却已模糊。
燕姗姗连布毒火、暗器、迷阵三关,令入峡者损失惨重,她把他们敬重有加、拼死相救的易夫人象鹰食一样抛在树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更恶毒
林雪崚怒血上涌,忍住眼泪,伸手去抱阮红鸢的尸身,公孙灏伸桨相助,把尸身运下树。
宁夫人在尸体上发现残余药粉,死者的瞳孔、肤色、瘀斑、胀肿、僵紧程度都与用了防腐药的效果吻合,她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皱眉不语。
莛荟再也熬不住,邝南霄只得让丁如海将她拉上岩石。
莛荟瘫坐在母亲身边,眼泪沥洒,“娘,这里又阴又冷,你别睡在这儿,我再也不乱跑了,咱们回家。”
她伏下身,抱住阮红鸢冰冷的脖颈,紧紧偎着,象以前无数次撒娇那样,喃喃道:“你偏心眼儿,只陪表姐,扔下我,我偏要和你们腻在一起,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泪流如溪,观者无不心碎。
丁如海黯然垂目,忽见阮红鸢半露在袖子外的手指指尖悄悄膨胀,变成外鼓的圆形。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阮红鸢”突然睁眼,脸露诡笑,抱着莛荟就地一滚,滑入两条树根之间的缝隙当中,噗通一声水响,消失不见。
事发突然,匪夷所思,岩上树根密布,谁也不曾留意树根之间有个狭长岩缝,直通入水。
丁如海纵身跃入缝中,公孙灏稍慢一步,跟着跳下。
邝南霄令周越、冯桀下水相助,让霍青鹏统领众舟。
半晌后,留在外面的人依然个个呆怔,连邝南霄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龟息术或者服药诈死,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
林雪崚狠击自己一下,“我怎么没想起来!江粼月说每寨都有七个副手,可朱雀寨在外露面的使女只有六个,还有一个行动隐秘,外貌次次有别,连他都没见过正脸,这一定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朱雀使女,按四象中的南方七宿,她应该叫鬼宿使女。潜在朱阁外神鬼不觉、射毒入窗害死雯儿的,就是她!”
枯枝如魔爪,簌簌摇晃,船上的人听到“鬼宿”二字,盯着水下,只觉毛孔冰凉。
凋谷水浊,丁如海游出岩缝,角岩外的水域遍布延伸入水的枯树树根,千年老根盘虬拱错,形成阴森复杂的水下丛林。
鬼宿使女挟持一人,游速却完全不受影响,在树根之间左扭右钻,穿插灵迅,快如鬼魅。
丁如海拼死力追,越游越是惊惧,江粼月水性之佳,尚在人力可及的范围,而眼前这人几乎是妖是兽。
他肋下剑伤崩裂,根本顾不上,只顾奋力前游,但他不熟悉树根的布局,免不了磕磕绊绊,与前面的人越拉越远。
小荟最怕阴冷古怪的黑暗之处,丁如海急得在水下挥掌猛劈,一掌拍断面前的树根,加速紧追。
鬼宿使女用脚往湖底一踹,蹬起一片泥沙。
丁如海被迷了眼,在混沌中摸索,触到几只从湖底翻起的硬物,一碰就知是幼童的头骨。
燕姗姗用小儿喂鹰,残骸抛进水里给索魂花藤当花肥,这些耸人听闻之举,在这里是家常便饭。
丁如海怒不可遏,猛游两下钻出浑雾,揉揉眼睛,鬼宿使女已经借着迷障逃遁,去向不明。
他在水中竭目四望,满眼都是黑黝黝的狰狞树根,他伤后肺量不如平时,气息不继,然而每刻都紧迫,根本来不及出水换气。
干脆凭直觉选定一个方向继续寻找,游进一个两面是山壁的窄道,前方布满索魂花藤。
此路不通,正要掉头,忽然瞟到一根花藤上卷着莛荟的一只葱绿绣鞋。
她们必经此处,可前方被妖藤阻挡,不知妖女用什么法子在水下穿藤而过。
丁如海急中生智,倒游后退,从湖底搬起一块大石,向花藤奋力一推,花藤立刻缠卷而上,他又推一块,引得旁边的花藤向另一边缠卷,密密的花藤终于左右分开,露出一个两尺宽的洞。
他双腿一蹬,身形如梭,纵身钻过花藤间的漏洞,游入一片漆黑。
公孙灏下水稍晚,正追着丁如海的身影,忽觉旁边有什么东西一搅。
树根张牙舞爪,象活了一般,浑水乱根之间突然钻出一个庞然巨物。
公孙灏的眼珠差点瞪出眼眶,那是一张上下冒着尖牙的血盆大口,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脑袋包吞。
他魂飞身外,一挺右臂,木桨一挥,把那血盆大口死死撑住,这才看清是一条比成年壮汉腰身还粗的大蟒。
公孙灏叫苦不迭,刚才还奇怪为什么这里有索魂花藤,却没有雀鳝毒鳄,原来是因为水下有凶猛百倍的巨蟒。
巨蟒也是燕姗姗的宠物,在湖底懒了半个多月未曾进食,丁如海肋下剑伤崩裂,鲜血渗出,巨蟒闻着腥气,有了胃口,曲身出洞,结果没碰上丁如海,却叫公孙灏撞个正着。
公孙灏被它缠上,只得全力相搏,巨蟒千方百计要勒他腰身,他千方百计借着树根钻躲,冯桀、周越两人游至,三人合力与巨蟒相斗,搅得泥沙惊起,险象迭生。
水下翻了天,水上却没有太大的动静,船上的人只见湖面不时冒起两团泥浪,根本看不清一片混沙当中发生了什么。
丁如海越游越深,目不视物,花藤后面是个漫长无尽的水下暗道,他胸口疼痛,就快窒息,可救人心切,豁出命去。
暗道曲曲折折,先是下沉,令人耳压欲裂,后来渐渐上抬,终于露出些光亮,到了出口。
丁如海冒头出水,喘着气左右打量,这里也是一个溶洞,远不及宿明洞宽广高阔,但钟乳石的千奇百怪、错综万象却又一脉相承。
他撑身出水,洞中一片死静,偶有滴水之声,许多奇异的萤石在暗中发着橙、黄、蓝、绿的幽光,大大小小的石屏、石笋布成迷宫,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通途。
他凝立未动,倘若乱闯迷失,多耽误一刻,莛荟便多一分危险。
地上潮湿,看不出任何足印痕迹,耳中也听不到特别的声响,只有空中浮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他蹑手蹑脚,仔细循着这一丝腥气,在洞中迂回前行。
绕来绕去,转过一排石柱,赫然发现一片光亮。
光亮来自洞顶悬下的一条黄色萤石,形似水滴,是一盏天然奇灯。
萤石下方横着一张石台,莛荟脸朝下俯卧台上,黑发沿台铺垂,衣衫自颈至腰整整齐齐裂成两片,露出白皙的脊背,背上一条鲜红血线,足有一尺多长,是被利刃沿脊椎一刀划开的薄口。
她似乎没有知觉,一声不吭,只有背部微微的起伏显出活着的迹象。
丁如海血液凝冰,那一刀就象划在他的肝上。
他双足如钉,没有轻举妄动,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皮肤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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