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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暴雨深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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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魄这几天很古怪,也许是失魂死后,它太寂寞,需要陪伴,也许是林雪崚跟它黏糊了一晚,它不再抗拒,后来解开蒙头的袍子,它也不发狂发怒了。

    它虽然对林雪崚消了敌意,但对邝南霄和莛荟依然态度嚣张,每每巨眼圆睁,试图啄人,林雪崚便摆出明珠弹雀手,威胁恐吓,直至它缩脖退后。

    落魄吃过几次亏,变得识趣,换成一副清高的姿态,对邝南霄和莛荟视而不见,那对明亮的巨眼从两人身上扫过时,总是十分夸张的一翻一盖,只有猫头鹰能将“傲然漠视”这四个字做到极致。

    下雨之后,落魄存心恶作剧,飞出去淋了一圈,湿乎乎的回来,将毛一抖,甩了邝南霄和莛荟一身水。

    林雪崚正要教训它,它却十分及时的把脸凑近,这两日她喜欢用它的大眼睛当镜子照,它伸头过来就是示好。

    莛荟耸耸鼻子,“欺软怕硬的鸟中色魔,见林姐姐美貌就谄媚。霄哥哥,咱们把它的最后一只蛋吃了。”

    这几日三人全靠鹰蛋充饥,之前落魄蒙着头,不明究竟,四只蛋被吃掉了三个,现在莛荟公然来拿最后一只,落魄护蛋,又挨了一记明珠弹雀手。

    三人围着石板煎蛋瓜分,最后一块下了肚,落魄仍然昏迷不醒。

    过了午后,邝南霄的内寒再度加剧,忍痛捏得两手都变了形。

    莛荟捂着他的手,“霄哥哥,你别再忍了,喊出来有什么关系。”

    邝南霄虚弱摇头,“小荟,不如你小声唱歌给我听,现在雨大,外面听不见。”

    莛荟眨眼想了想,低婉唱到:

    “玉妃唤月归海宫,月色淡白涵春空。银河欲转星靥靥,雪浪叠山埋早红。

    秦王女骑红尾凤,乘空回首晨鸡弄。雾盖狂尘亿兆家,世人犹作牵情梦。”

    甜脆的嗓音在鸮穴里轻轻回响,配着峡谷中的激烈雨声和混沌不明的风景,竟然生出一派苍凉之意。

    邝南霄听着“世人犹作牵情梦”,轻轻赞道:“真好听。”

    “霄哥哥,你若喜欢,我还会好多曲子呢,莲浦谣,遐水谣,罩鱼歌,湘宫人歌……”

    正要再唱,落魄一声怪叫,莛荟冲它吐舌,“死鸟,这回醒得倒快,我就算唱得不好,也比你这嗓子强!”

    雨落如刀,越下越大。

    江粼月立在半空桥上,角木部堆筑的防垒象两道高厚的桥栏,透过垒上的间隙向外望去,雨幕厚重,云雾遮天,平日险峻的高峰有一半隐没不见。

    夜晚还没降临,尾火部已不得不在东岸岭壁上的岩洞里点起照明火堆,火光穿不透暴雨,只照得峡中更加深诡。

    潮湿的水雾漫上半空桥,桥上防守的角木部皆穿水靠皮甲,持弩背弓。

    空中滚过一声闷雷,角宿使者叹了口气:“燕姗姗不肯借赤羽绿眉,还让角木副使把船泊进石莲洞的水槽里。祸是她招的,拿咱们当肉盾,倒是心安理得。”

    唉,青龙寨就是命苦。

    江粼月仰望天色,每暗一分,心口便紧一分。

    “小月,你既然知道七江会大船厉害,为什么分开人手两头设防后趾涧有化龙岭这道天然屏障,难道会有人费九牛二虎之力,先翻山再下河”

    “角哥,你以前不曾留意太白宫履水坛的特别之处,秦岭高峻,他们要把山上出产的货物大批运下,履水坛的沄瑁舟乍看普通,实则远比一般的木船轻固耐用,桨手能顺着跌宕的溪水驾舟而下,哪怕五尺落瀑也如履平地,到山脚卸了货物,一个人便能将一条沄瑁舟负在身后,轻松背回高岭上。背船攀山这种事在旁人来看不可思议,却是履水坛的家常便饭,化龙岭的陡峭未必拦得住他们,我看咱们今天晚上最先要迎接的,就是履水坛主公孙灏。”

    雷声尚未消尽,一道凄厉刺耳的响箭震彻峡谷,这是最靠北的玄武寨发出的警讯,汉水上的各路人马已经开始分道进攻。

    守在鹰涧峡东岭上的氐土部没有立刻示警,峡中雨大潮湿,辨物不清,浓厚的水雾对攻守双方各有利弊,谁占便宜还很难说。

    后趾涧的地形比鹰涧峡开阔,视野也清楚一些,守在河心礁东岸山上的房宿使者引颈眺望,只见乱珠迸溅的雨浪中,一条小船轻漂而下,在这暴雨里来得不疾不缓,从容自如。

    房宿使者暗吃一惊,来的只有一条船,不知深浅,并未下令放箭,只吹了一声招风号。

    小船漂到河心礁以南七丈远的地方,被绊龙索拦住,船身打横,停在河中央。

    船上稳稳站起一人,顶笠披蓑,手提木桨,颌下一部潇洒美须,便是在风雨中也显得飘逸出尘,与这剑拔弩张之地格格不入,倒象一位看破红尘的中年隐士。

    江粼月远在桥上,居高临下,借着山壁岩洞里的火光看清来人,朗声笑道:“公孙坛主,暴雨夜访,兴致不错啊。”

    公孙灏抬起头,“江粼月,我以为你在别处享乐,原来兜兜绕绕,你还在这里,怎么,舍不得这涧里的细鳞葭鱼”

    江粼月咂咂嘴,“出鱼的季节的确不远了,到时候在蒸好的鱼上撒些金银月桂,再佐上一壶你们的名酒太白春,真是神仙忘归啊……可惜你来得早了点,不然我可以请你小酌尝鲜,听风赏雨。”

    公孙灏拈须微笑,“嗯,清鲜鱼香,月桂花香,太白酒香,的确令人神往。江粼月,我知道你不是好战之人,也诚盼有与你饮酒品鱼的那一天,你又何必执意陷在神鹰教这一滩泥沼里,为虎作伥”

    江粼月叹气,“公孙坛主,今日相会,你有你来的原因,我有我留的缘故。履水坛多的是能人好汉,应该建功立业,葬送在此岂不可惜。”

    公孙灏点点头,“功业二字,人各有殊,但细想来,却也没什么不同,大功也好,小业也好,无外乎是致心致力于一件值得的事,或者一个值得的人。今天随我而来的兄弟们性情各异,却没有一个人心中有‘不值’二字。江粼月,我诚领你的好意,你既然早有预备,也就不算我攻人无防了!”

    房日部接连发出两道警讯,应该是履水坛大部到了。

    果然,后趾涧河面仿佛鱼汛突至,一瞬间涌出几百条船,顺水之速,如御神风。

    这些小船形似尖梭,乌篷如卵,操舟之人虽然隐身篷中,却控向自如,各船或并肩、或排错,在急风烈雨中整齐划一,间距平衡,好象流畅漂滑的一盘棋,令人惊叹。

    房宿使者见这来势,一声令下,利箭石块铺天盖地,向履水坛袭来。

    沄瑁舟的折叠船篷是宋竺专门添加的犀皮篷,十分坚韧,紧锣密鼓的箭雨石雹触及船篷,戳出坑坑眼眼,却罕有射穿砸坏的。

    公孙灏轻轻巧巧摘了蓑衣,旋手挥挡,将那些飞袭而来的箭石扫落八方。

    房宿使者见箭石无功,喝声:“撒网!”

    公孙灏仰头一看,数张大网顷刻到了头顶,他令船队散向两边,有些沄瑁舟闪避不及,被罩在网中,行动受困。

    公孙灏并不慌乱,轻桨一点,身下的沄瑁舟飞鱼一般逆流折回船队。

    “冯桀,带人破网!周越,分二十条船跟我破绊龙索,你来调遣剩下的船,让连统领压住山上的人!”

    他来去如风,率领二十条沄瑁舟,再度冲向绊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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