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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来的喜事
- 许母在巷子口叫了一辆大车,毕竟破衣烂衫也挺丢人的,要是叫街坊邻居看见,够人家笑话好几天了。
“都怪你那个不长脑子的爹,非要逞什么能,这下可好了吧”母亲咬牙叹息道。
许绣氤爱怜地抚摸着怀里熟睡的小弟弟,低头轻声说道:“爹爹无非是想替家里多挣点,他一年奔波也够辛苦,你快别说了。”
韩夫人听丫鬟通报说许家妻儿老小好几口子人来了,虽有些诧异,仍然吩咐在花厅接待他们。
韩家的老爷已经去世,如今是韩夫人当家。她还不到四十岁,依然保持着年少时的玉肤花貌、韵质优雅,养尊处优的日子里,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许绣氤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相貌端华、和蔼可亲,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韩夫人的目光也在打量着她,心里很有些惊叹,这女孩子眉眼灵秀、清丽可爱,一身粗布衣裙丝毫不能掩饰她的天然纯净之美。不想寒门之中竟有这样出众的好女子。
许母走上前一步,陪笑道:“夫人好,我们今天是特地来向夫人请安的。”说着就拍着大儿子的脑袋,叫他领着几个小子下跪。
韩夫人丝毫没有架子,摇手笑道:“不必这样,别折腾了孩子。请坐下说话吧。”说着又命丫鬟看茶。
许母哪里敢坐,只陪笑道:“我家他爹给府上添麻烦了,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看了看韩夫人的脸色:“但我们并不是不讲信义的人家,我们已经东拼西借,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可是十万两银子实在是凑不出来,还请。。。”
她壮了壮胆子,嗫嚅着道:“还请夫人体恤,让我们慢慢还。”
韩夫人含笑品茶,似在思索,并不急着说话。
屏风后忽然转出一个身材高大、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尖声冷笑道:“慢慢还十万两银子你们想还到什么时候一百年还是子子孙孙一直还下去”她轻蔑地瞥了许母一眼:“既然你家还不上,就该由镖局来赔,这是规矩。”
许母叹了口气:“镖局是我哥哥开的,他也没有。。。”
中年贵妇毫不客气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这么说,你今天是来耍赖的。没有钱,做什么镖局韩家虽说家大业大,可并不是做慈善的,十万两银子怎能就轻易算了”
她冷冷的目光转到了许绣氤身上,厌恶地撇了撇嘴:“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识不懂规矩。”
“静枝”韩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地看了中年贵妇一眼:“你是韩家的姑太太,说话要注意分寸。”
许绣氤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眸子迎上了韩夫人的目光:“夫人,姑太太说的有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今日并不是来求情的,而是。。。”
她双手垂在身前,十指已握紧,恭敬而清朗地说道:“而是来禀告夫人,十万两银子我们一定想尽办法尽快还上。”
“哦”韩夫人来了兴趣,微笑道:“姑娘,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你有什么办法”
许绣氤道:“我们在老家还有二十四亩地,留下四亩足以糊口。其余的二十亩按每亩地卖一百两计算,可以卖的两千两银子。”
许母脸色变了,赶紧拉了拉女儿的袖子,陪笑道:“夫人别听她瞎说,我们连房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二十四亩地”
许绣氤不理她,镇定地说下去:“我会做双面绣,上等的绣品托人送到京城,扇面能卖几十两一幅,若是大型的屏风绣的好,一幅能值上千两。我日夜赶工,三年、最多五年之内一定把银子全部还给府上。”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双手捧上:“这是我绣的绢子,请夫人过目。”
韩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绢,只见绣着满树梅花,如烟如幻,一对长尾巴喜鹊缠枝并立,栩栩如生。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颇有点爱不释手,赞叹道:“双喜上眉梢,绣工好,寓意也好,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许绣氤笑道:“承蒙夫人不嫌弃,一点小小心意就孝敬了夫人吧。”
韩夫人点头笑道:“好,好,但是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总得给你点回礼才好。”
许绣氤愉快地望着她,突然心里一动,觉得她的眼睛长得实在像极了另一个人,一样的脉脉如诉,一样的温暖如春。
一个细长身材、笑容甜美的丫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施礼笑道:“夫人,跟着少爷出门的朱四回来了,说有几句话要回禀夫人。”
韩夫人点点头:“好,挽香,你先过去。”说着站起来向许母微笑道:“许夫人,失陪一下,请先用茶吧。”
许母满脸堆笑,赶紧连声说道“是,是”,又道“不敢当”。
韩静枝轻蔑地看了她母女一眼,也站了起来,懒懒地说道:“大嫂,我和你一起去,这花厅里的气味闷得很,坐着不自在。”
挽香却笑了笑,挡在她身前:“姑太太,少爷吩咐说,只请夫人一人过去,你跟着去可不大方便。”
韩静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拿手里的绢子往她面上一甩:“死丫头,越发放肆了,仗着少爷疼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韩夫人很快就回来了。她进门时步履比上一次来时更慢,许绣氤觉得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是喜是忧的异样表情。
她缓缓坐下来,默然无语,一双锐利的目光只在许绣氤身上打转。
许家母女都感到心里不安,许母惶惑地望着女儿,每当她没有主意而丈夫又不在身边时,大女儿就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支柱。
徐绣氤倒镇定许多,平静而柔和地对着韩夫人的目光,心道无非是赔银子,未来的几年光阴虽不好熬过去,但心中坦荡,又有何惧
好在韩夫人凝视半晌后,终究露出了笑容,竟同许母拉起家常来,问的都是“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平日里身子好不好,有没有常生病”、“除了绣花,还会做什么”之类。
许母见她句句问的都是关于女儿,心中渐渐又惊又怕,心想莫非是看上了绣儿,趁着我们没钱还,要拿她抵债去做丫鬟么
她看了女儿一眼,暗地里咬了咬牙,心想罢了罢了,韩家的债躲不过去就只好认命。女儿却是命根子,怎舍得与人为奴为婢
许母咽下口唾沫,定了定神,颤声陪笑道:“韩夫人,蒙你看重我家绣儿,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我们穷归穷,却并不是卖女儿的人家。”
韩夫人眼中尽是诧异之色,缓缓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许母还未答话,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突然醒了,并不哭闹,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咿咿呀呀地自唱自说起来。小家伙可爱的样子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韩夫人看了看五个长长短短站成一排的男孩子,羡慕地说道:“这些孩子都是你生的”
许母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拍着小儿子,笑道:“是,小子太多可淘气了”。
韩夫人心中一动,眼睛亮了,回头看着她的小姑子韩静枝:“韩家四代单传,向来子嗣不兴,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看这姑娘很好,人长得美,又聪明伶俐。”
她看了看许绣氤俊秀的脸蛋,目光中含着掩饰不住的喜欢:“看面相也是个多子多福的,载沄尚未定亲,不如。。。”
韩静枝吓了一跳:“大嫂,你不会想让载沄娶这个穷丫头吧这也差太远了,怎么使得”
许母脑子灵活,听了她们姑嫂的几句话,立即从迷惑中反应过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要到了。
她马上弯腰赔笑道:“夫人别看我们寒门小户,其他的本事没有,生孩子是不怕的。”说着把一对五岁的、生的虎头虎脑的小子往前一推:“你瞧,这儿还有一对双胞胎呢。”
韩夫人笑道:“娶妻求贤淑,只要姑娘家世清白,模样好、人品好,门第高低是不必计较的。”
韩静枝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你看得上她,抬进来做个小妾也就顶了天了。难道韩家还真能娶个这样的少奶奶岂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韩夫人沉吟着,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许母紧张得冒了汗,生怕她改变主意。女儿若能嫁进韩家,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造化,至于做少奶奶还是做妾,那是无所谓的。
许母赶紧腾出一只手,推着女儿和儿子们都一起跪下,笑道:“夫人你不嫌我们贫贱,真是菩萨心肠,我们姑娘愿意伺候夫人一辈子。”
韩夫人笑了笑,忽然她的笑容凝固了,惊讶的目光盯在了一个男孩子身上。
十四岁的大弟弟下跪时,脖子上戴着的一只玉蝉从领口翻了出来,碧绿通透的小小玉蝉挂在一根红线上,在他的胸前摇来晃去,煞是可爱。
韩夫人伸手指了指,颤声问道:“这孩子戴的玉蝉,是哪里来的”
许母马上答道:“是我家祖传的。”
韩夫人怔了怔,呼吸似也急促起来:“是你们许家祖传的”
许母笑道:“他们许家哪能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是我的陪嫁,只有这么一个,所以给长子戴着。”
韩夫人“哦”了一声,端起了茶杯,手指却微微发抖。她勉强啜了一口就放下,急切地问道:“这个玉蝉是不是,本是有一对”
“是啊”许母奇怪地说道:“夫人怎么知道我是兄妹二人,我哥哥手里还有一个。”
韩夫人的表情越发怪异了,不自然地笑了笑:“很多玉器都是成双成对,我不过是随口猜的。”沉默了半晌,她又问道:“许夫人,你贵姓”
许母赶紧笑道:“夫人你太客气了,我娘家姓凌,不是双木林,是凌云壮志的凌。”
韩夫人点点头:“这个姓氏很好。你哥哥就是镖局的凌总镖头”
许母笑道:“是。”
韩夫人似乎还想问什么,却终于犹豫着没有问出来。
她直直地盯着那只玉蝉,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许绣氤他们还跪在地上呢,忙向着许母笑道:“叫孩子们都起来吧。”
韩夫人站起身走过来,亲自扶起了许绣氤,拉着许母坐下,唤丫鬟重新换了好茶来,吩咐拿几盘点心给孩子们吃,又叫一个婆子替许母抱了小儿子去花园里玩。
许母受宠若惊,一时回不过神来,只管不住地道谢。
韩夫人笑道:“不必客气。我看你家的姑娘很好,聪明孝顺、大方得体,这样懂事的孩子不多见,我很喜欢。我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好二十岁,和你家的姑娘正般配,我想结下这门亲,不知许夫人意下如何”
许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站起来,拜了又拜:“夫人你太折杀我了,你不嫌弃我这姑娘丑陋顽皮,这是我们天大的造化。”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们哪里敢说结亲两个字一顶小轿抬了她去,能给少爷做个端茶递水的侍妾,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韩夫人道:“不然,我既说结亲,当然是明媒正娶。”
“大嫂!”韩静枝忽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道:“不可能,没有这个道理。娶这样的少奶奶,我们韩家丢不起这个面子。”
“江夫人”韩夫人也沉下脸来:“你嫁到江家已有多年,和韩家早无瓜葛。韩家的事由我这个当家人说了算。”
韩静枝愣了一下,站起来拍了拍桌子,恨恨道:“好,你说了算。可这是大事,你总得等载沄回来,问一下他本人的意思吧。”
韩夫人微笑,不去理她,只看着许母:“若许夫人没有意见,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许绣氤听到这里,微微变了脸色,她之前一直沉默,是因为并没有把韩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只道不过是戏言罢了,韩家是何等门第就是做梦她也不敢有高攀的想法。
她没有想到,韩夫人竟然是认真的。她心里一下子乱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理不清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失神,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她红着脸张了张嘴,只轻轻说了一个“我”字,就听见韩夫人对母亲笑道:“既是要结为亲家,镖银的事自就一笔勾销了。”她愣住了,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好低下头摆弄着衣角,茫然地梳理着乱糟糟的心思。
许母却欢喜无限,目瞪口呆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会连连道谢,又奉承了韩夫人几句。韩夫人便吩咐马房套车送他们母女几人回家。
许绣氤心里迷迷糊糊地跟着母亲走出了花厅的大门。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她却犹在惊异之中,想不通韩夫人为何会突然这样看重自己。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叫道:“许姑娘请留步。”
她回过头,见正是那个叫挽香的俏丽丫鬟,忙笑了笑:“这位姐姐有什么事”
挽香走上前来,交给她一块黑黝黝的极光滑的石头,笑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