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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种田记事_分节阅读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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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还担心赵八方胜两个好容易抱回个孩子,怕养的娇纵了,没想到小水生一天大似一天,瞧着心软的不得了的方胜也一天严似一天,将个小孩子教养的规规矩矩十分懂事。再加上个谨儿人小鬼大的,可算有个比他小的弟弟听他调、教了,没事就敲打敲打,小水生如今出得门来,任谁见了也要赞上一赞的。

    日头升到了半空中,眼见就是晌午了,逶迤而来一队人。到了客栈门口,乱哄哄的拿行李卸车的。杜安站起来略眯了眯眼睛,就带着小水生往门口迎去——来的正是蒋家的商队,已经是杜安的老主顾了。

    迎头正碰上蒋茂林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往里走,两厢一见面,免不得互相问候一番。那蒋茂林见了杜安,也顾不得要去先洗洗一路的尘土了,一行人先到了店里捡了清净的位子说话。

    那蒋茂林坐定,就对杜安道:“这是犬子蒋瑜。”转头对着那年轻人,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杜家叔叔,为人最是诚信厚道,为父已经和你杜家叔叔打了半辈子交到,你倒是该称一声世叔才好。”

    那蒋瑜起身行礼,口称世叔。杜安忙要避过,哪知被蒋茂林抬手止住:“这是该当的,以后还免不了让贤弟你多照应你这侄儿。”虽说蒋家是南边的大商家,很有些根基,但是这里毕竟是燕北,民风不是一般的彪悍。以前城里还没见起客栈的时候,有人心思灵巧,找了乡民家里去住,既省钱又比外头舒服,算盘打得好,奈何手底下人没管住,到底惹出点儿事儿来。具体怎么回事没打听出来,只知道那商家赔了不少钱给人家,在这边站不住脚,灰溜溜的回南边去了。只是据说,惹事的人再没见过,平白少了个大活人,却是没人敢问。

    因此,蒋茂林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有个交好的在到底心里踏实些,就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人从中周全周全。这杜安杜老板从互市开始就认识了,这么十来年的,人确实厚道,为人也仔细,事事都打点的妥当,从没误过事。这还不算,虽然他年纪不大,在这一带倒是很有些名声,就是在这商队的圈子里,也是有些名望的,有什么为难事去找杜老板,这是差不多公认的了。再说他后头还站着一个举人呢,那个举人虽然没见过,举人的儿子蒋茂林可是见过的。杜安给他介绍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少爷,但是他听得明白,那小少爷可是跟杜安叫“叔叔”的,再看言谈举止间,对杜安也很是尊重,完全是当做自家长辈来对待的。去年来的时候已经考中了童生,今年要是院试过了,那可就是个小秀才了。自家儿子管这样的人叫声叔叔实在是应当的。

    杜安见蒋茂林这样讲,嘴上忙应下了,道是应该的。又问:“蒋兄这意思是?”

    蒋茂林摸摸自己颌下的胡子,道:“如今我也是将将四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还能走几年?就是家里头,老父年纪也大了。因此带着你侄子走几趟,以后这摊子就要交给他了。杜兄弟千万帮我照应点儿,这小孩子没出过门,万事不周全,全仗着兄弟帮衬啊。”

    那蒋瑜倒是十分有眼力,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先给杜安意思意思的倒了点儿水,才给自家父亲也倒上。见了旁边的水生老实坐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不禁向着父亲看去。

    蒋茂林就笑:“看到杜兄弟光顾着欢喜了,还没问这位是?”

    杜安道:“这是我一位兄长家的孩子,今儿跟着来城里看看。”又让水生叫人。

    蒋家父子两个就开始在身上寻摸,头一回见面,总得给了见面礼才行。杜安忙止住了:“蒋兄还是急脾气,急什么?我今天一大早的就来候着,是想请蒋兄过两天歇好了移步到我家里去坐坐。因为村居简陋,一直没请蒋兄上门,如今好容易起了院子,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上门去认认门,以后有事也知道往哪里找我去。”又笑:“我知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好东西全没在身上,等你到我家去再给吧。”

    蒋茂林喜道:“早该如此。等我明日好好洗洗风尘,后日就往你家里去。”说了会儿话,杜安就告辞,让他们自去歇息。

    蒋家商队忙碌歇息不提。杜安带着水生径直到了街上,就往卖蛮人物件的店里去。水生出了门,没了外人在跟前,就十二分的欢快起来,拉着杜安跑来跑去,到处看热闹。到底没忘了家里的那几个宝贝,和他安叔两个买了大包的奶末等物。这才打道回府。

    第59章 十年(2)

    且说蒋家父子两个,送走了杜安,蒋茂林到客房休息,留下蒋瑜去安顿商队各人。蒋茂林如今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纪,一趟长途下来身体像散了架似的,想想头一回互市时,就是留在城外自己还能亲自张罗,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再带着自家儿子走两回,历练历练,这一摊子就能交给他了。

    等蒋瑜把人和货物都一一安排妥当,天已经蒙蒙黑了。蒋茂林下午略歇了歇,倒是觉得好多了,也有力气与儿子交代些事体。蒋瑜到底年轻,心里存不住话,他对一个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人,竟然还要叫人家叔叔,心里不是不别扭的,再者,看着杜安的一身打扮,人也总是笑眯眯的,实在看不出来有多能干,这会儿看着父亲心情好,不禁问了出来。

    蒋茂林笑骂道:“你知道什么?就是有些人不吱声不吱气的,才真正有本事。倒是有些人张扬得很,真到了较真章的时候,反倒是不行。这个杜安已经与我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还能不知道他?有事交给他,必是妥当的,不用你操一点心。虽然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可是比你老成多了,以后你少不了要他帮忙,叫他一声叔可是不吃亏。”

    蒋瑜讪笑:“总听说北边民风彪悍,我就想着这边能做事的人还不得身形高壮、雷厉风行的?咋一见这么一位笑脸迎人的不就蒙了吗?爹你老说这人怎么能干,看他那个样子,还没咱们南边乡下土财主威风呢。”

    蒋茂林斜他一眼:“你要是净拿衣裳看人,我也不敢把这一摊子交给你了!”到底是把与杜安打交道的方方面面与儿子交代了一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要是对杜安有什么成见在心里头,以后还指不指着人家办事了?别说什么面上敷衍的话,年年和那么多商队做买卖的,不至于这点事也看不出来!

    而那厢蒋瑜听了父亲的话,有些咋舌:“这人能不能干的不知道,按照您的说法,他这些年可是够顺的,什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我估摸着,要是这么顺的时候,就是换个老实头也未必不行。”

    蒋茂林摇摇头,自家儿子也是从十几岁跟着自己个儿打理家业,不免有些骄矝之气,轻易不服人的。只好掰碎了讲:这杜安本身就是从南边后迁来的,想来那时候年纪还不大,怎么就那么容易站住了脚?说他沾了互市的光,这个倒是不假,可是这光是好沾的吗?财帛动人心,要说没人给他使绊子,蒋茂林是怎么也不信的,可他偏偏就能占住这一手,还稳稳的占了这么多年,这人必定是有本事的。就是真像杜安自己说的那样,全靠众人扶持,那他也得有本事让人扶持他才行,那也是能耐!这话怎么说都行,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说不出来?还是得看人行事如何。观其言不如观其行,这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蒋瑜听得父亲的话,有些醒过味来,连连点头。他本身不是笨人,只是身为蒋家的大少爷,从小都是被人捧着,冷不丁碰上这事,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罢了。

    蒋茂林又指点他:“你觉得这家店里的吃食怎么样?”

    蒋瑜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老实答道:“比不上咱们南边,在这一路上倒是也算可以了。”

    蒋茂林笑道:“你看他今天带着个孩子,桌子上的点心只稍稍动了两块,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快晌午了,那孩子也没怎么动——”

    蒋瑜灵光一闪:“他是家里不缺这个,或者家里的比这个好。”要是这么说来,那这杜安应该不是没钱,而是不张扬。

    蒋茂林欣然:“缺不缺的,等咱们去了就知道了,想来他家里待客不会寒酸,哈哈。”

    这父子两个休整一天,才收拾妥帖带着个下人往青牛村去。如今青牛村在锦阳城周边是首屈一指的富裕,随便找个人都知道的,倒是不用担心找不着。这正是春日,草木回春,野花吐蕊,一路风光却是不错。燕北大都是平地,一眼望去,路旁的田里有许多农人在劳作。前些年南边遭灾,有不少人往北边来,好在这里地广人稀,有的是未开的荒地,乐得多些人开荒屯田。

    从官道下了到青牛村的岔道,一路行去竟然颇为平坦。及至进了村,几人都是暗暗有些吃惊——这村子里竟大都是砖瓦房,虽然看着不新了,一排排的整齐房子看上去还是挺震撼的,就是南边繁华的地方,乡下家家都有砖瓦房的也少。再细看,村里道路平整,倒也很干净。只是,现在是农忙之时,村里见不到闲着的大人是常事,怎么连嬉戏的村童也不见?好容易找人问明了地方,几人一直向东而去。

    果然村东头一间宅子,也是村里常见的红砖房,还没等细打量,就被院里传来的朗朗书声给吸引住了。正在心里暗叹,那边已经有人迎出来了,正是杜安。几人厮见过,杜安就往里头让,一边又有人领着蒋家的下人把牲口停到偏院去。

    原来杜家因着杜安做买卖有了些钱,但是在村里毕竟不好张扬,一直也就在原来的房子里住的挺好。只是家里学生越来越多,进进出出的不大方便,且谨儿越来越大了,杜安与杜仲平又有些说不出的事体要做,越发觉得地方不够只是杜仲平谨慎惯了,不肯做出头鸟。直等到前两年杜仲平中了举,又有村里里正家给儿子娶亲,先破土动工加盖了房子,杜家才大肆圈了东边的野地,宽宽敞敞的盖了两进的大宅。这还不算,在东头又砌了个偏院,把家里的牲口车马等移了过去,还建了排房,有时农忙家里的帮工可以借住。

    头一进的院子,自然依然有一排坐南朝北的倒座做了书塾,不但自己村里的,还有不少外村的孩子来念书。待客的堂屋、杜家的书房也都在这一进,也有些厢房可以让学生偶尔留宿。而第二进,则是杜家自己人起居的地方。后头还连着个大菜园子。好在杜家是在村边上,要不倒是难得有这么大的地方。

    杜安把人引进了堂屋,分宾主落了座,就有人送上滚水来,杜安亲自动手泡了茶:“乡居简陋,倒是怠慢了。”

    蒋茂林笑道:“这是哪里话,乡居清净,又有书声悦耳,倒是比我们那成天响着算盘的好多了。”一路看来,这杜家院子屋子里没什么特意装点的东西,院子里一个亭子,里头整齐摆着石桌石凳,边上又有几棵花树,已是打了花苞,零星开了几朵。这屋子里也是,放着桌椅等物,看着简单,但是绝不简陋——料子做工都是不错的。

    杜安与蒋家父子两个聊着,倒也是投机。蒋茂林问起家里人的时候,杜安特意道了歉:家里几人忙着田里的,忙着教书的,还要等一时才能过来。蒋家人表示理解,正是农忙的时候,也怪不得,再说,他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和杜安打好交道,旁的人见了就见了,就是没见也没什么损失。等快中午时,学堂才散了。几人正说得起兴,见到孩子雀跃着往外走,都忍不住笑起来。等小孩儿散的差不多了,才从前头的屋子里出来三个人,直往这边来了。

    第60章 十年(3)

    杜仲平原本只是借着这事占杜安点儿便宜,没想到现在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但凡有什么事都扯出来说一说,对于杜安这种自动送上门的把柄,倒让杜仲平下不去手了。其实杜仲平和杜安说说这事,也就是像两口子间“你看我对你多好多好,为了你我别的什么也不要”那样撒个娇似的,也是种情趣了,没成想杜安把他当了真,成了负担就不好了。杜仲平少不得耐下心来把自己的打算都跟杜安说了。

    话说杜仲平其实真没像外人想得那样清高,人生在世,又是个男人,要说一点儿不爱钱不爱权的,真的很少。只是有的人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这些也就能放下了。杜仲平中举后是有人说可以补个缺什么的,但是从举人上补缺,其实都是芝麻大的小官,摊上有实权的也有些油水,但是想要往上更进一步,却是很难。杜仲平自己是读书人,很知道那些两榜进士出身的人对于举人当官的看法,绝大多数是看不起的。而且杜仲平出身上有个硬伤,他虽然过继给杜家三房,但是说出去仍然是商贾人家的出身。平时的时候,可能没人去计较这些,可要是真的碍了谁的路,少不得就得有人把这事拿出来说嘴。

    燕北离南方是远,一般人家可能一辈子也翻不出来这事,可是换了当官的,真是挺容易的。到时候杜仲平身世让人拿出来说嘴,虽当着官,费心劳力的,还有可能被人看不起,前途也是有限的,何必呢?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教教学生,众人见他只有尊重的,还可以拿出更多的心力来教谨儿。等到谨儿再出去科考,杜家如今已经是正经的乡绅人家了,土地也有几百亩,说是耕读传家也未尝不可,这样多好,谨儿的身份就无人可以指摘了,说出去也是体面的。

    杜仲平把话细细的与杜安讲明了,杜安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禁抱怨一回读书人讲究多,在他心里,杜仲平自是无一处不好的,要是真让人因为出身的缘故说了嘴,不够生气的呢。再说,若杜仲平真是从杜家得了好处,被人说了也就算了,明明都被逼得远走了,还得吃他们的挂落,想想就要吐血了。倒还真不如在乡间自在些,现在家里日子也很过得,何必外头去受气。

    杜安心里把前后想了一遍,定了心神,才有功夫去想杜仲平原来可不是跟他这么说的,不免很是和他算了一回帐。杜仲平虽然现在脸皮见厚,到底于此事上有些心虚,也就半推半就了。还是杜安留得一丝清明,想着要给他在学生面前留点儿面子,才没狠折腾。

    夜半,杜仲平已沉沉睡去,杜安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又伸手去掖了掖他那边的被角,方才合了眼。不管平哥儿怎么说,这里头到底有自己的原因在,不过,要自己放开手,如今已是不能。这辈子自己总不会负了他就是。

    且说蒋家父子两个回去,稍稍巡视了一下,又与几个掌柜的说了几句话,方才让店家上了壶茶,二人坐下细细说话。

    蒋瑜就将那杜尚谨带着他到处转一回之所见所闻说了一回:“杜家小哥实在是个好的,虽是读了书的人,却没有半点迂腐气,但凡我说什么,他都领会得,全不似那些腐儒,明明不懂还在那里子曰诗云的。”

    杜尚谨本就心思灵透,家里几个大人也没有愚笨的,自然越发的灵巧。加之后来杜安买卖做大,遇事也多,杜安又是个什么事都不瞒着家里的,是以杜尚谨小小年纪其实经的见的却不少。蒋瑜原本有些轻视之心,本来他比杜尚谨就大了些,再加上杜尚谨乡下长大的孩子,就算会读两本书,眼界想必也少了些。哪里想到一说起来,那杜尚谨往往能直切要点,真是半点也不含糊,蒋瑜方真心与他相交起来。后来杜尚谨又请他去自己内院的书房里坐着说话,蒋瑜眼睛略略一转,就知道他那书房里陈设虽少,却很有几样不俗的,这才信了父亲的话,杜家只是不张扬罢了。

    蒋茂林听得儿子说了杜尚谨种种,不禁点点头,又问:“你看他行事为人如何?”

    蒋瑜略一想,道:“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是依儿子看,那杜尚谨真是个重情重义的。”蒋茂林见他说的郑重,不免问了一回。

    原来一进内院,就有一个极大极壮的黑狗在院里,唬了蒋瑜一大跳。偏那狗不像一般人家栓得严严实实的,竟是散放着的。见有人来那狗也只是懒懒的抬头看一眼,又趴了回去。饶是如此,蒋瑜也有些心惊胆跳的,想来那杜尚谨也是知道自家的狗吓人,忙把人带进房。

    杜尚谨先是道了回歉,他实在是忘了一般人见了旺旺总是有些怕的。蒋瑜年轻人,倒是不在意这个,站在屋里往外看,院子里收拾的很清静,西边一个葡萄架,只才长叶而已,阶下有些绿意——听杜尚谨介绍那是些药草。其他再无其他杂物。偏靠着东边的墙角,有木头垒的小屋,看那大小,不像人住或是放东西,倒是那条大狗进出正合适。蒋瑜就有些好奇,一般人家养狗不外是为了看家护院,倒是没有像杜家这样的,又不是妇人们抱在怀里的西洋狮子狗,哪里就要娇养呢?

    杜尚谨只笑着给他解释一回,这狗原是个义狗,当初还只一点点大时,就救了家里人——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了。就为这个,杜家所有人对这狗都是十分的好,不肯委屈了它。这狗又是个性灵的,从不乱咬人,也就散养在内院里,免得拴起来遭罪。杜尚谨说的舌颤莲花,把旺旺救主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着重突出了小狗——只有贼人小腿高,不但给主人家示警,还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狠狠咬了贼人一口,又被穷凶极恶的贼人一脚踢出去丢了半条命等等。只把蒋瑜说的也感动了,着实赞了两句。再看院里那狗,觉得不吓人了,那一身溜光水滑的黑毛都透着一身正气!

    蒋瑜道:“他家里对一条狗犹能如此,可见是重情重义的。”

    蒋茂林点点头:“既如此,与杜家来往就亲近些——不但是咱们与他家有买卖,也要往长远了看。读书人的前程不定在哪里,说不定就有用上的一天。”蒋瑜忙肃手应了。

    谨儿倒没想到蒋家人竟这样看待自己的。原本蒋瑜问的时候,谨儿有些不好意思,就把旺旺原来的事略夸张的讲了一回,好把这事掩过去——自己喜欢旺旺,对着旺旺细心的很,说出去不免被人说玩物丧志等语,他是不肯留人口舌的。

    这会儿,谨儿正把旺旺的大头搂在自己怀里,与它难舍难分的——自己就要去府城参加院试,这一去,可得些日子呢。

    杜安与杜仲平两人给他收拾路上要用的东西,见他那样,不免笑话一回。谨儿满心都是与旺旺分开的黯然,只随他们说笑。

    等到谨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家爹爹已经收拾出满满两大包的东西,看那样子还没完,不禁抗议道:“爹爹,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听二柱他们说,人家带的东西只一小包,再带上文具就是了。”

    杜仲平皱皱眉还没说话,杜安已是道:“一小包哪里能够呢?现在天还凉呢,衣裳可得多带点儿;你又是个挑嘴的,一路上未必有什么好吃食,把家里能搁住的点心带点儿去,垫补垫补也好;还有些常用的药丸儿,万一要是水土不服怎么办?”

    谨儿拖长了声音:“安叔~,带了这么多,人家会笑话我呢。”两人看看大包,确实是多了点儿。

    杜安坐到桌边喝了口水:“要不我还是去吧,不亲眼看着不放心,我亲自照看着谨儿舒服些,你在家也放心。”

    杜仲平道:“那你的生意怎么办?冷不丁的把人撂旁边,这些年的信誉都毁了,这是万不能的!再说,里正好容易挣了这事儿,咱们再去人,倒像是不信他似的。”

    今年村里几个孩子都要去考,其中就有里正家的两个儿子,里正喜欢的什么似的,定要亲自送他们去。拍着胸脯跟杜仲平保证,一定把孩子照管的妥妥当当的。杜仲平不好推脱,只好应了,临走却对谨儿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就是杜安,也是撒不开手,谨儿自小也没离开眼前一天,怎么放心得下?

    纵使千般不放心,也只能送他走了。走之前,杜安给谨儿的包里塞了些银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委屈自己,也别怕花钱,务必以身体为要。谨儿头一回离开家人,也红了眼圈,狠下心不去看自家爹爹,跟着村里的伙伴一起上车走了。

    第61章 十年(4)

    自从谨儿离了家门,家里几个人都有些坐卧不宁的。不用说杜仲平与杜安,把孩子看得心尖子似的,从小也没离开过一天,就是方胜赵八两个,自杜家来了这些年,谨儿也是在自家眼前长大的,日日在一处,并不比自家孩子感情浅。想着春日事情多,找些事做也让日子过得快些,偏生有个水生在跟前,张嘴闭嘴的“谨儿哥哥”,勾得大人也是时刻忘不了的。

    杜安虽忙着买卖的事,也没少了挂心,面上不免就带出来,甚至不忙的时候有些发愣。这些买卖人都是极通人情世故的,如何看不出来?待待问了缘故,少不得宽慰他一二,又将出些新鲜事物给杜家小少爷做贺——谁也不会说考不上不是。转过身不免感叹这杜安果然是忠义之人,旧主的孩子也时时放在心上,就是自家孩子恐怕也只是这样了。

    杜安每日里收罗些新鲜事物带回去,却没有了谨儿扑上来叫着“安叔”哄自己给他做好吃的,也不见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挑挑拣拣的,也自觉没了趣味,只把东西一放,提不起精神来。

    杜安还好些,好歹每天有事做,可以时间过得快些。杜仲平在家里,上午还好些,教教学生,等下午没什么事了,真叫一个难捱。常常一页书看了半天也翻不得页,一盏茶水放凉了也不知道喝上一口。那葡萄已经渐渐长出叶子来了,一架的好荫凉,放上桌椅正好读书的,如今只被他用来发呆罢了。旺旺也经常躺倒他脚边,挨挨蹭蹭的。杜仲平俯身摸摸旺旺一身滑顺的毛:“你也想他了吧?如今他不在家,也没人给你开小灶了,也没人给你梳毛了!”旺旺喉间呜咽一声,摇摇尾巴,有些无精打采的。

    杜家俩人夜夜趴在被窝里算行程,今儿该到地方了,后两天该考试了,一时该出成绩了,再后两天该回来了。其实算来算去谨儿也不能早回来一时半刻,可是偏偏就忍不住。

    算到考试的人该往回走的时候,杜安也忙得差不多了,天天在周围收罗些谨儿爱吃的鱼虾之物养着,念叨着出去定吃不好,回来可要好好补补。杜仲平虽面上镇定,却天天扯着脖子往村口的方向望。方胜也想得很,拉着杜仲平两个商量着谨儿得中秀才,回来要请村里人吃一回酒才好,把些个要在哪里摆酒,要请那些人,请个什么样的厨子的话拿出来翻来覆去的商量。又想起杜仲平对谨儿期望颇高,功课上一向要求严格,虽然谨儿一向是个稳妥的,但到底年纪小,要是有个万一,怕杜仲平生气,又想了好些话转着圈的劝他。他话说得隐晦,杜仲平这几日又有些魂不守舍的,听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不禁又是感动又是失笑。这几人只在家里乱晃也就算了,赵八才不管这些个,得闲了带着水生,爷俩个一天十七八趟的往村口晃悠。

    殊不知谨儿那边却是顺利得很。

    谨儿是头一回考,可是大柱他们大的却不是头一回了。杜仲平本来就是经历过各种考验的人了,想当年的时候高考九科都考过,现在只考一科有什么难的?就是考试时搜身、单间等,比起高考的那种紧张,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故此杜仲平考试都是很顺利。等到他的弟子去考,却没有他那份从容了。大柱足折腾了两三年才得了个童生,杜仲平回头摸摸下巴,仔细想了一回,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虽说悟性没多好,可是功课是踏实的,想要惊采绝艳文采风流是不可能,可是也不至于这样啊?想当年杜仲平他们学校最会的一招就是针对性教学,每次考试都和高考一样要求,最后学生考得都还好。杜仲平如今见学生无论怎么说也少不了紧张,干脆,把这招学了起来——头考试三四个月,把家里几间房子做成隔间,搞个模拟考。虽旁人看着好笑,但是对没经过的学生来说,往那小隔间里一坐,鸦雀无声的,那紧张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次两次紧张的语无伦次的,答卷答得乱七八糟;五次六次,心下就稍稍放松了;等到折腾个两三个月的真正进了考场,心里也就坦然的多了。

    谨儿在家一样的被他爹折腾过,他本身功课又比别人好,几次考试也都顺利通过。要说这回院试他还真不用担心,唯一的问题是他想家了。

    当初离家出门时有点儿小伤感,转眼被出门所见的新鲜转移了注意力,更别说身边又有好几个伙伴一起叽叽喳喳,一路上倒也热闹。可是到了晚上,安静睡下时就控制不住的有点儿想了。等过后几天,新鲜劲儿过了,不管是饮食还是坐卧起居都不如家里自在。而且,谨儿没志气的吸吸鼻子,他自从记事起就没离开过爹爹,就是偶尔爹爹不在,也是有安叔陪着的,如今两个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又和别人不一样,他家没有别的亲戚,就是出去串门,在别人家住个两天的时候都没有,一想起家来,鼻子就有些酸,又怕被人见了笑话他,干脆埋头进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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