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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耽美小说 -> (全职同人)[全职高手]短篇故事全文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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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后他才见到战阵之前的叶修。男人手中却邪闪着久饮血腥的森然白光,平日和善慵懒面貌全为狰狞青铜面具所掩,勒马于阵前之势如同渊渟岳峙。喻文州立于联军阵中,纵然知道己方兵力远胜嘉州一方,亦不免生起恍惚错觉:无人可于叶修手中夺下这场胜利。

    凛松之战胶着了七天七夜。蓝州微州霸州三处合一的兵力自然远胜嘉州一处,但事实上这般同盟绝不可能赤诚以待,初战之后便成了兵临城下的态势。三州自然想要打破对方死守不出的僵局,奈何喻文州同王杰希和韩文清会晤之时,总是表面平和而其下暗流汹涌,“捐弃成见”只是一句漂亮言语,事实上一城一地的得失都不仅仅是史官手中竹简上的几笔刻划,更是三人心中不可能疗愈之痼疾。所有人都需要打败嘉州,但自己的兵力也不可能贸然轻易抛掷在徒劳的攻城战之中。

    这样的会谈往往令人精疲力竭,喻文州微笑一日觉得脸部发僵,回到自己营地之中看见开阔地上黄少天正手持长剑认真教习他的徒弟卢瀚文——“手这般摆,腰要挺直”。这般远离金戈铁马和心机算计的景象让他轻松下来,似乎连本来凝固的笑意也因之可以掺上些许真实之感。

    黄少天看见他便嘱咐卢瀚文几句,长剑入鞘走了过来:

    “进展如何?”

    “继续死守。”

    黄少天叹一口气,知道这必然是战略选择最终结局,仍不免带了几分遗憾:“我本来等着和叶修厮杀。”他这么说的时候日常面上几分跳脱随意均被一抹锐气所取代,眼中锐光跃动不定,如同按捺不住想要出鞘的长剑。

    “不是前几日刚刚打过?”

    “不够啊。我宁可与他死战到底,不论胜败。”

    喻文州没有回答什么。若可能他何尝不想与男人当面厮杀,将所有执着都化为切实可感的金铁交鸣。但他既然天生无法习武,二人战场也就只能是在帷幄之中宫廷之上,以无法敞开来摊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权谋隐私来回对弈。

    偏偏这时候黄少天又漫不经心地问。

    “文州,你原来在嘉州做质子时候,是不是也见过叶修?”

    “见过。”

    “那你定然见过他摘去面具模样。有人说他太过文秀因此才戴面具以遮掩,是真的吗?”

    “并非如此。”喻文州摇头否定,“只不过是那张脸,看了教人提不起力气。”

    “哈?”

    “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了。”

    数月奔波之后最终喻文州随蓝州礼官登殿,仅仅宣读三卷之长礼单便用去大半时辰。嘉世公阴鸷的眼光从座上扫视下来,如同阴雨之日令人不快的潮气一般。但寄身于旁人屋檐之下这种事情只多不少,喻文州知道一切不过刚刚开始,自从他辞别蓝州之日那一刻他的少年时代便已终结。

    然而第一天嘉世公并未出什么难题,不过将他与礼品分别安置,犹如他也不过是随车送来一件货物。直到三日之后的饮宴下马威才姗姗来迟:乐工在庭中排布阵势,为首歌者起身而诵,均是古奥词句——这一般中原古乐绝非位于南地边缘的蓝州所能轻易听闻,若非足够博学多识便只能闻其声而不知其意。一曲终了,嘉世公轻描淡写丢出考题:

    “文州公子,这一曲奏得可还合拍?”

    喻文州挺直腰板、环顾四周,见座中嘉州诸臣皆带着些许讥笑模样——也难怪,没人会相信这个来自南方蛮荒之地的弱冠少年能对此等雅乐说出个三二一来。

    “此曲乃赞先祖勉劳,王风淳厚,”喻文州从容答道,“想来可是皇风故地之乐?”

    嘉世公的微笑似乎僵在唇角,片刻后才道:“不想文州公子年纪虽轻,却有儒者之风。”

    “惭愧。”

    然而嘉世公挥了挥手,庭中乐工再度奏乐。一曲终了,喻文州不等询问,便道:

    “其音流利,其调主羽,乃南国之音,应为百花州之歌。”

    如是再三,喻文州对答流利,嘉世公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但是喻文州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甚至连脸上的微笑也丝毫未变。

    最后、打断这奇诡的紧张局面的反而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众人扭头去看,原来是坐在右手首席的叶修不小心碰倒了面前酒杯。

    身负斗神令名的男人笑起来反而显得闲散不经。

    “席中失仪,还望恕罪。——只不过,这些雅乐着实听来发闷。”

    嘉世公的脸色像是瞬间缓和不少。

    “这样饮宴,对卿而言是太过无趣了吧?”

    “正是。”叶修坦坦然回答。

    “叶上卿。”左席之首的嘉相恼怒发言,“尚有客人在此……”

    嘉世公举手制住嘉相的斥责,反而和颜悦色转向叶修:“既如此,不如卿为我们讲些趣事罢?”

    “趣事?我这人可不擅长讲故事。”叶修微笑,“既然今天一天都在唱歌,莫若我也唱首小调来助兴罢了。”说着竟将腰间长剑拔出横在膝上,弹剑而歌。那调子并不古奥,反是和现下之平静盛景丝毫不符的一份凄凉。唯独这歌却是用嘉州土语做的,喻文州竭力分辨,也不过听懂最后一句:

    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追之人心思归,谓之何!

    那一日的筵席最终因为一首离乡之人的悲歌而有了些许不欢而散的意味。喻文州后来去寻来那首小调问明原词,坐在案前思考许久,最终还是叫来准备去往叶上卿家的仆从,让他们带一句话:

    春色已深,当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3

    凛松之战的结束方式是很多人所料想不到的。嘉州的援兵终于在半月之后缓缓而来,第一件事便是向三州联军献上降书,割凛松于蓝州、割赤城于微州,又赠秋水关于霸州。这仿佛自毁长城的举动在某种意义上亦极为精明:三州难得的合纵便为三郡之地轻易化销了。这使得献上降书的嘉相脸上亦在失落之外,现出些自以为得逞的神气:他笃定这样的三州合纵定然不会有第二次。

    会盟已毕,王杰希在率兵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和喻文州说道:

    “或许有你在,并不需要这三国的军队。”

    “您这句话,在下不解其意。”

    王杰希笑了一笑,那双以天生异相闻名的大小不一的双眼却并未因为这笑意变得和缓多少。

    “便算嘉州兵力已经不若昔年,但纵其国之力,地利之便,斗神之威,未必不可得一惨胜。之所以这么快就送上降书,只怕是……”他压低声音,“州城有变。”

    喻文州微笑并未动摇:“您以为此事与我有关?”

    “斗神一叶威名响彻神领已经如斯之久。我们都曾经与这个人交手奋战,但谁也不能从战场上彻底将他打倒。”王杰希遥望远处凛松城头上翻卷的嘉世旌旗,叹了口气,“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而凛松之战终结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去令斗神的名声受损了。”

    喻文州觉得自己胸膛内部有一小块地方绞紧又放开。他将手掩在宽大袍袖之下,半晌才道:

    “谁又是为了自己而持起兵器呢。”

    “说得是。”

    王杰希说罢,行了一礼,回到微州营中去了。喻文州匆匆登车回到蓝雨营地,下车时候因为心急,甚至踉跄了一下。

    唯一留守营地的郑轩从未见过喻文州这般焦急模样,以至于急急奔来:

    “——州侯?”

    “备马。”

    喻文州说着扯了带子挽住章服宽大袖口。

    “我要赶往一线峡。”

    喻文州鲜少有纵马狂奔的经历。大夫之礼,出入必有车驾,是为君子之仪,只有武人才会毫不介意出入以马代步——叶修只要不是上战场,便总是骑着他那匹高大黑马来去,一旦奔跑起来灵巧迅疾如同一只鹞子:喻文州亲眼看过他如何捕猎狍子,其箭术灵敏比起极北蛮族亦不遑多让。这样的行止偶尔会让嘉州的官员们议论纷纷,但叶修历来我行我素。

    相较之下喻文州规矩得多,出入之际总是端坐车上,仪态凛然甚至可以为人师表。第一次弃车择马还是他自蓝州前去嘉州,虽然路程并不遥远,但因了满载贡礼的车驾也就变得倍加迟缓,原本一月的路途终于行了二月有余,直从草长莺飞的早春行至风狂雨横的暮春。路上道路因为反复的春雨变得泥泞,喻文州当机立断脱去厚重礼服改换轻便胡服,策马行于叶修身侧。

    嘉世闻名天下的斗神一旦脱去了面具,简直和善得和他的威名并不相符。他对于蓝州而来的小质子似乎很感兴趣,并辔而行的时候不忘问他——今年年岁几何?为何无法习武?出使嘉世,可会感到恐惧?

    喻文州便也依次作答:年方十六。因经脉孱弱、不得习武。既然斗神大人都如此和蔼,想来嘉世众人,也定如君子般彬彬有礼。

    叶修因是纵声而笑,赞他道:你这等胆力,不立于千军万马之中、运筹庙堂之上,却是浪费了。

    喻文州适时垂眸掩去眼下锐芒:

    上卿过誉。

    叶修倒也没再说什么。在行路无聊中,也总捡那有趣故事来讲。他东征西战,去的地方极多,东及碣石,西至秦岭,北见鬼方,南越五岭,因而见过峨冠博带的中原君子,也见过胡服窄袖的狄夷,见过文身断发的岛夷,也见过宽袍彩带的巫觋。在他讲起那些奇闻异事的时候喻文州总是安静聆听,偶尔微笑,提一个问题——那样的相处甚至使得旅途劳顿和连绵不断的细雨都变得不再令人烦恼了。

    而在之后漫长的为质岁月中,有时候喻文州也会应邀和叶修去州城之外踏青。春日落英缤纷,秋日红叶灿灿,那样的相处也总是闲适怡人,就仿佛除了骑着马默然而平静地走一段路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惦念。

    但是再没有那一次,他跑得这么急、这么快,就像哪怕晚了分毫,都会被什么强行截断改变主意。

    最终喻文州到了一线峡的时候四下仍然空寂无人,他缓缓骑马走进,一时间四周林木簌簌摇动,片刻后黄少天才策马而出:“——文州?”

    “你们且回去。”

    喻文州说。这五个字仿佛不经思虑便被说出,说出之后那颗狂跳的心脏才得了些许安抚。黄少天顿时一跳,似乎便要如日常一般滔滔不绝,偏偏最后一刻看清了喻文州面上神情。

    最终他将自己抗议都压了回去,半晌才闷闷道:“这五百兵士,你且留在这里。”

    喻文州按下□□略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儿,许久,点了点头。

    蓝雨侯重病是喻文州居于嘉州第三年的事情。那消息本应被牢牢封锁在质子宅邸之外,但喻文州最后还是从送来的蓝州染夹层之中抽出一面沁着蓝色的素帛,上面唯有二字:

    速归。

    速归速归,谈何容易。嘉州当日使喻文州为质,不过是釜底抽薪,纵然来的小公子不过日日舞文弄墨诗书风流,亦如何肯放他离开州城一步。喻文州在油灯火上烧去素帛,片片黑灰跌落苇席,而外面夜色正深。

    第二日他照例写了信笺交予仆从送到叶修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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