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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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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他竟然口无遮拦的说自己的父亲太过卑鄙,说他父亲做的是小人行径。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可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到底错得有多离谱?居然就得不到半分原谅和接受。他们父子之间的决裂皆由我起,我真是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连走上前去抱他的勇气都泄得一干二净,想说些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完全没了个主意。
近日来他一直郁郁寡欢、神情黯然都是因为这些事情。
无形中的压力被放大了一倍,我的罪孽亦更多了一层。
一夜无眠无话,只管抱着他给他想要的温暖和静谧。
翌日清晨和往常照旧,打算一前一后出门,他去上班,我去上学。在门还没被彻底阖上的时候,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在一片安静无声中促急地响了起来,尖锐得跟刀子割破了一段宁静柔软的布缎一样,听得让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脸色一片灰败,眼睫关不住泪水,簌簌的流了满脸都是。
究竟怎么了?我简直不敢问,害怕在那段被撕破了的布缎下面是让我们永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心不由得漏了跳动的节拍落到更低处。
但就算再怎么逃避不去问真相,这真相也会自动找上门来,钻到心里去,把我的心扎得千疮百孔,然后跑到我的脑海里叱责我告诉我,我究竟造了多大的罪孽。
“安……倾……没……了……死了。”他的声音破了,话也说不全,满腔的悔意。
周伯父死了……
我陪着他一起回去,同行的还有尚书和古文。他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我在隔得很远的地方,偷偷的望上一眼,不敢靠近,也不敢让人发现,那个家门我始终是不能再进的了,这辈子的罪孽恐怕也是再赎不清了。
周伯父生前说过若他还有一口气在,周平思就别想再踏进周家大门一步,真是应验了,现在他重新回到家里,而周伯父真的也不在了。
周伯父是在听得我哥宁可跟他断了父子关系也绝不回头的当天夜里,一气之下就破了忌口,借酒消愁早没了分寸,喝得多了,胃出血的病就重重的复发了,几个小时的抢救,最终也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就此去了。
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却一直没有看到周伯母的身影,心里又紧了几分,晚上古文回到宾馆来,叹着气说:“平思他娘病倒了。”
我竟然害他至此——父亡母病、家破人亡。
听得古文的描述,周伯父的遗容并不安详,一副难受痛苦的样子,想他死的时候肯定是受尽了苦楚和折磨。怎么会不受折磨呢?自己养大的宝贝儿子再也不听他的话了,宁可要个外人也不要他们了,单是这一辙就够他痛得死去活来。
罪恶感在心里越积越重,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到底该怎么办?茫然和无助让我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陪着他一直在医院里,但从没有走进过病房去,看到他家族的人,就远远的躲起来藏起来。
短短几天,他已经憔悴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跟白纸一样,也清瘦得像一缕烟轻飘飘的,总预感他会就此从我身边消散,抓也抓不回来。
透过门缝往里悄悄看上两眼,周伯母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圆厚体胖,也不再温柔善良。一双瞳仁深深的窝进了眼眶里,脸颊皮肤松弛,颧骨高高凸起,眼神涣散精神不济,呼吸也不均匀,捧着心口的手更是枯瘦如柴。曾经神采奕奕的堂姐也变得不再从前。
看上两眼后就又离开,心里难受脚下也跟着没力气,跟踩进了棉花团里一样,没个踏实的感觉。
周伯父头七,他必须要回家去点香烧纸请拜。
自周伯父过世,已经七天了,七天来他从没睡过觉,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等他请拜烧了头七,下午来宾馆看我的时候,看到那个已经瘦了好几圈、面色枯槁、毫无生气的周平思,心里难受得生不如死。一把拉他到怀里,箍紧他倒在床上,强行要他睡上一睡,就算睡不着,那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对他的身体也是很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把他送回医院。很不巧,一直以来都躲着不敢与他家里人碰面,却与他堂姐不期而遇。堂姐不屑多看我一眼,拉着他就径直进了病房去。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
我一直守在病房外,不敢离开,穿过未关上的门斜着眼睛看进去,堂姐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却指着门这边。
那个背对着我的人已经没法再撒谎再隐瞒,只看见他把头点了一点。
“平思!……小叔为了你和那何安倾的事情已经气没了,你却还把他带过来,你是存心给他不痛快?还是存心想让他不安生?何安倾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双亲,你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
周伯母已经知道了我在门外,她转过眼睛朝我看过来,我完全没勇气和她对视,缓缓把头埋了下来,盯着自己前方的那块白地砖,地砖上映着我孱弱的影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很明白事情已经越来越坏了。
周伯母一声痛哭传了出来,“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
“欧家闺女到底哪里配不上你?又哪点比不上他?还是你爸的死你觉得还不够?要连我一起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现在都这样子了,你还跟他纠缠在一起,居然还把他带了回来,到底他有什么好?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东西?你就这么离不得他?你看看……看看我们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滚……你滚……就当我这三十年养了个没良心的东西……”
……
我把背抵在墙上,靠着墙无力地蹲了下来,把脸使劲埋进手掌里,墙上的寒凉透过我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浸入到了心里。
病房里,周伯母已经椎心泣血、悲痛欲绝。
他从里面走出来,影子在地上和我的纠缠在一起,我从地上慢慢地重新站起来,满脸泪痕,对着他笑,笑得很难看。
颤着手想去牵他的手,可在半路上还是又向上抬起了几许,转着去拉他的手臂,把他带到楼梯间,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黑压压的天空,半晦半明的灯光,不明亮的眼睛,我知道我们要分开了……
沉默良久,他抬起一双满是氤氲的眼,终于舍得看我了,困难地开口:“安倾……我……我们……”
但我很清楚他根本就开不了口。
“我们……分开吧。”
都到了这般地步,总不能还要勉强他先说出来,他本就善良,这对他来说在是太过残忍,要做“坏人”那也只能是我做的啊。
“安倾……”
“以前是我太自私,总舍不得放手,现在……害得你父亡母病,欠你的……恐怕还不了了。”
“……你没错……”
“哥……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这年他30岁,我20岁。
自那天分开后,我们不再联系也不再见面。
他过后回来辞了工作,还回过家里。晚上回到家,看到房间里他最喜欢的几个小物件儿已经不见了,再拉开衣柜看到里面也少了几件衣物,才知道他回来了,但……又走了。
难过和寂寞把一颗心挤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失声痛哭,我已经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了。
他只是收走了几件厚衣服,大多都没带走,还留在家里,北方的冬天比南方要寒冷很多。我去超市买回来几个大行李袋,从衣柜里把他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再把他的鞋子又从鞋柜里拿出来,衣物装一袋,鞋子再装一袋。转身回到卧室去找书桌抽屉里的那张绢帕,里面还包着那两截红线,颤抖着手展开,看到两截红艳艳的红线,眼睛被刺得痛起来,我犹豫……要不要给他汇过去一截。
最终还是拿了一截出来,包在他平日用的那小小的杂物盒里,放进衣服的行李袋,打包封好,贴上地址和名字,拿到邮局去,全部给他汇过去。
做完这些,再回到家里,蒙着被子睡一觉,转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起身去厨房随便煮好一碗面条,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开着头顶那盏小小的白炽灯,面条难吃到极点。
习惯性地抬起头来,想喊某人给我重新煮一碗,可是……哪还有他的身影?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才发现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只要是他的东西,无论是牙刷还是袜子,都给他打包寄了过去。
我听见了心在慢慢破碎的声音,再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滴到了手背上,滴到了筷子上,滴到了面碗里……深吸一口气,忍着心里的难受,把那碗早已凉透的面条吃完。
自己造的孽,自己来赎罪。
裹紧衣服,开门走到街上去,看看雪吹吹风,兴许能好一点,马路上有工人在加班把红灯笼挂在两边的玉兰灯杆上。
原来,一年轮回到终点,这么快又要过年了。
这里的房租他当初交了一年的,我还能再占他一次便宜,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住到明年夏天,如果现在搬出去,我也没地方可以住,学校也分配不出宿舍来,只有等到明年新学年报到的时候,再交上住宿费,住到学校去。
然后,把房子退了,彻底搬出去。
过年前的两三天,古文来找我,要我跟一起他回苏州过年,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宽他心说:“还有大人在呢?”
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吃,本来自己的情绪就不好,何苦去了还要在人前强颜欢笑。
24
大年三十,下午时分,整个住房区到处都飘着饭菜香。
许是味觉被勾引了起来,我也趁着这过年的气氛,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三菜一汤,还去超市买了两瓶鸡尾酒回来,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像样的一顿饭。
自己一个人吃饭,确实没有味道,就去厨房又拿出一副碗筷来,空摆在自己的对面,幻想着那个人还在。回忆着我们往年一起过年吃年夜饭的画面,这样强行要自己相信对面还坐着那个人,他还是会给我夹菜,帮我盛汤,如果汤太烫的话,他还会特意提醒我小心别烫伤了嘴,然后我幸福的翘起唇角来,埋着头往嘴巴里扒拉饭进去,自言自语的说:“我的手艺没你好,你将就些多吃点,都说了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还是让你这么瘦,我太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然后明明没有任何回应,还是会幻想着他坐在对面温柔的对着我笑。继续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夹着一箸青菜到对面的碗里去,又说:“自从知道自己的名字里曾有一个‘青’字,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吃青菜了,也给你多吃些好补充维生素叶绿素。”
一直这样,夹着一箸又一箸的菜到那个碗里,撬开鸡尾酒的盖子,倒上一杯,自己喝下去,知道他不怎么喝酒,所以跟那个不存在的他说:“酒呢,就没你的份了,你可别生我的气也别不理我。”
喝得太急太猛,弯下腰一阵咳嗽起来,咳得眼睛冒着水花,等好些了才直起身来,手撑着饭桌,再也不能装看不见,终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对面的那个碗里,不知不觉的夹满了整整一碗菜,筷子还是刚才自己摆的那个样子,根本没人动过,一阵心酸心揪,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
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
太无聊,怕自己承受不住,便出门又到超市里买了一副扑克牌回来。
自己一个人盘着腿坐在床上,把扑克牌打乱重洗又打乱,然后想象着电视里那些赌神帅帅的发牌动作,又是跟着学靠手摸就知道牌底是什么的技巧。玩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觉得无趣,便开始玩起小时候和院长一起玩的堆拖拉机的小游戏。
“小时候我只会玩这个,明明很简单的,但是院长还是夸我很聪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聪明?好像你以前也这样夸过我的,今天过年能不能再夸我一次?”我用手抚上眉心处,闭着眼睛思索着:“呃……你就夸我长得好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