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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印天使(第二部)(37)
- 作者:房东
字数:16327
*** *** *** ***
37
为降低下个问题的冒犯感觉,我故意让语气听来嫩一点:「你也是吗?」
凡诺露出一个有点大过头的笑容,立刻回答:「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而
有不只二十年时间,我根本懒得算自己到底几岁了。所以如果你问我的年纪,我
只能概略回答:大概快四百岁吧?接下来,我还要再活多久,全凭我高兴。
至於我最后究竟会怎样,则根本就不是接下来的重点。」
说完后,他很快背对着我,走到门口。我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维持超过一
分钟。很显然的,他十分喜欢我问的问题。我猜,是因为刚才的回答能显示出他
的研究有多成功。
他全身衣着未换,只在鞋桂旁套上一双简单的布鞋。我跟在他后面,一起离
开屋子。
太阳早已西下,马车和行人已经比几分钟前要少一些。街头艺人不是回家歇
息,就是转移阵地;酒馆开始变得热闹,几桌人聊天、大笑、酒杯碰撞的声音,
即使我距离门口超过五公尺也能听到;路灯亮起,飞蛾在周围绕啊绕的;小孩会
盯着牠们瞧上好一阵子,接着又因为嫌无聊或刺眼而转过头;都是些再平常也不
过的景象,而能就近观察到,还是让我感到非常愉快。
我闻到花朵、啤酒和油炸食品的味道,以往我得要把头抬高、十分专心,才
能够用鼻子捕捉得到一点;因为隔着窗子,又位在二楼。现在,我可以闻个过瘾。
而我要是吸得大口一点,就会皱一下眉头,觉得难受。因为空气中的工业污染痕
迹,已多到眼睛可轻易看见的地步。而难得出来一趟,我兴奋到味道连更重的工
厂废气都可以忍受。
即使瞇起眼睛、全神贯注,星星看起来还是很模糊;既是因为空气污染,也
是因为光害;这使得天空除了月亮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想,再次把焦
点放在周围的行人身上。我仔细研究那些妇人的穿着,特别是对她们喷在身上的
香水有兴趣。真正的狗,通常会离这种气味过浓的物质离得越远越好。除非是被
抱在怀里,或者是受到对方手中的食物引诱,我想,刚看到一个表情有点无奈的
小型犬,被一个抹有不少香水的胖妇人抓在手上把玩。
我仔细在心里倒数六十秒,看看一分钟能走多远。而从刚才到现在,我一路
看到、闻到、听到这么多,其实还花不到一分钟呢。意识到这一点,让我更加开
心。我希望能够走一个小时以上,或者乾脆走到明天早上。我晓得,凡诺不可能
在研究室外头花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但光想也会让我觉得非常愉快。
那些行人果然看不到我和凡诺,却也从来未曾碰到或挡住我们。我在更仔细
研究他们之前,先被一些臭味给转移注意力。闻起来像是彻底腐烂的肉,混合大
量的排泄物。主要都是来自水沟,还有稍远处的一条大河。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
都市内的废水都被排放至那条河里。腐肉和排泄物,我想,实际上那些废水里也
真有这两种东西。
我脑中自动去想像靠近那条河,就近去仔细嗅闻时会如何。下一秒,我的整
张脸就立刻皱起来。难怪这里的人都会把淹死在那条河里的人,说成是惨死。而
跌到那条河里却没有立即死去,则足以称得上是无比强壮。
很不幸的,我和凡诺都正朝着城内维护较少的区域前进,所以那味道越来越
强烈。先前,我为了仔细研究香水的味道,而曾把嗅觉调得和人类差不多过。现
在我得一直维持着和人类差不多的嗅觉,才能觉得瀰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还算能够
忍受。周围行人的穿着改变了,先是少了一点华贵,接着是连穿着体面的人也变
得越来越少。没有哪个人看来是正要去戏院,或者刚从戏院回来,我想,刚出门
的时候,在我和凡诺的周围还有不少人正在讨论最新的戏曲。
此时,周围的人多半都有种不同於中上阶层的忧郁和结实感。水沟里的气味
变得更为刺鼻,让我尽量离得远远的。底下的废水,主要是来自附近的工厂。有
些时候,那些难闻的气味是来自古老的废墟,可见不是所有的废水都有按照规定
排放。
我很惊讶,这里可是市区啊!但很显然的,因为很靠近贫民窟,所以警方没
有严加取缔。除非是到郊区,否则一定要忍受一股不知到哪来的异味,我想,难
怪常有包倒说到外国人根本很难在这个国家久留。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人类除
了不断的毒害自己外,也让下一代来到有毒的生活环境。这样划得来吗?我有点
想问凡诺这问题,又觉得不该现在问。
走这么点路不至於使我感到不适;在图书室里奔跑的那段期间,我的身体变
壮不少,肉垫也有变得厚实一些。无奈我的四只脚实在不适合穿鞋子,所以我的
趾缝等处一定会累积不少髒污。回到家里,可能足以洗出一盆灰黑色的水来,我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而凡诺像是没看到地上的那些「黑泥」一般,继续朝环境更加髒乱的地方前
进。到底没什么人打扫,还是这里的人太会制造髒乱?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不
要多久,我就不再看着周围的人,改低着头。因为我注意到,地上有一些碎玻璃。
无论是来自摔破的酒瓶或其它容器,它们因为被反覆踩踏,而变得极为细小、尖
锐。我得看清楚脚下,别被刺到。
在我出声要求前,凡诺先停下来。他低头,把右手伸到长外褂下。过不到两
秒,他拿出四片陶板;那件深蓝色衣服的胸前有暗袋,还放有这几片看来很沉重
的东西,而我先前居然都没注意到。除是因为我不了解他的衣服构造外,也是因
为我从不真正确定他的胸围尺寸──我从未看过他裸体的样子──。去掉四片陶
板后,凡诺的上半身看来是更加纤细,而这些陶也比他先前用来和白沙一起测
试我的要稍微单薄一点。
一道蓝光自他的眼中闪过,下一秒,四片陶板就浮在半空中。我曾经见识过
这类小法术,而他接下来做的事,还是让我有点惊讶。屏住呼吸的他,使劲一跳;
啪喀声响起,却只是他的鞋底与两片陶板碰响的声音。
那两片陶板不仅没有被他踏破,还完全没有往下降。陶板不过煎饼般的厚度,
要承受我的体重或许没问题。而凡诺是个成年男性,至少也有四十公斤,更别说
他刚才是跳上去的。这一切都显示,那几片陶板有不输金属的强度,或者根本就
不是陶土制的。这些事虽然有趣,但我决定以后再去研究。
不需要凡诺命令,我就把前脚放在另外两片陶板上。等我撑起身体时,我的
后脚也踏上陶板。两片陶板够我的四条腿放置,可惜因为左右有段距离,不方便
我坐下。
等我站好后,四片陶板同时前进。它们正慢慢加前进快速度,我一开始就看
得出来,只是没想到,它们最后的时速可能追得上全速前进的马车。这样能早点
到达目的地,也可以避免使我和他的脚受到伤害。他关心自己,和关心我的比例
分别是多少,这并不重要;重点是他继给我发光纸牌后,又一次如此亲切。这真
的让我有些感动,虽然此时站在陶板上紧张感,让我无暇去编织感谢的话。
因为是走直线,我不用担心会因为一个急转弯而被甩出去。希望到最后,这
些陶板会慢慢停下来,我想。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像是一颗脱离弹弓的石头,那
可一点也不好玩。虽然我还算健壮,但在这种速度下,我还是有可能会受重伤。
我注意到,在我们周围,有冒出一些火花。显然是凡诺的另一个法术,正在
把可能进到我们眼睛和嘴巴里的虫子给抹去,也许还在替这里的空气消毒。此处
毕竟是贫民窟里最黑暗、最髒乱的地方。很显然的,政府对这里的照顾最少。从
一些一些建筑上的髒污,和此地街道的破败情况看来,我甚至猜想这里会不会本
来就是垃圾场。
我记得,教会常以救助穷人的名义,发起不少慈善募款。可能即使全部用上,
也难以改善这里所有人的生活,我猜。也许教会是从小范围开始做起,但在许多
时候看来,善款根本是完全没有用上。或者这也是属於一般人口中所谓的「不可
以去关心的事」?我想。听说那些位在高级地区内的教堂听打扫得一尘不染,墙
上连一点裂缝都找不到;而这边的教堂却非常破烂,看来好像只要再过几年就会
倒塌。我觉得只要没点灯,后者即使是在白天,看起来也是跟鬼屋一样。
眼前的道路看来是近半个世纪都未经过修整,马车经过时,一定会颠簸得很
厉害。这种路况对车轮和马的蹄子都相当伤,而我也很少看到有马车经过。毕竟
对买得起或顾得起马车的人而言,这种地方实在没有出入的必要。
也许,此次行程就是凡诺要带我去见识那些的盗匪,甚至犯罪组织。我必须
得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我期待凡诺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即使他懒得揭发一些政
界和宗教界的贿赂与贪污情形,至少也能够打跑几个洗劫老人家的抢匪,或拯救
那些被迫出卖肉体的女孩。
我对这些琐事的关心,似乎已到有些过头的地步。显然在图书室内待太久,
导致我一出门,就渴望在外界留下许多痕迹。在凡诺的眼中看来,我的这些想法
应该是很无趣、多余的。
不想再烦恼这些事的我,重新注意那些从两旁经过的人。和十几分钟前一样,
虽然他们都看不到我们,却会自动让路;几名残废、行动不便的年老乞丐,也是
用尽全力把身子缩到巷子里,就只是为了避免挡到我们。所以他们其实有注意到
我们的存在啰?我想,开始更仔细观察。
凡诺的眼中没出现蓝色光芒,但我晓得,一路上都有一种规模不算小的法术
在运作。还要再过几个月,他才会告诉我幻象的存在。但此时,我已经察觉到,
这非常接近催眠。只是凡诺没有让他们睡着,也没有从根本改他们变脑中的想法。
陶板开始放慢速度,因为我们开始进入巷道。那些逃避各项法规、在规划初
期就满是错误的建筑,让巷道变得曲折、狭窄。更别提这地方的打扫和取缔都不
确实,所以常有杂物堆放在路中央。多亏了凡诺的陶板和幻象,我们在这里畅行
无阻。
陶板的动作既平顺又合乎人性,当它们上升时,我连膝盖都不用弯。速度慢
下来后,我就更加无法忽略此处居民的存在,内心的悸动也变得频繁。这些人有
不少都营养不良,又长期过度操劳。那些酸臭过头的体味,显示出他们的体内有
大量毒素。因为不良的工作环境,也许再加上一些不良嗜好。
我很同情他们,但在时后,我却莫名的惧怕他们。在过约一分钟后,我
把眼睛瞇起来,好在一定程度上避看这些令我不太愉快的人。那些选择直线前进
的人,会为了我们而迅速拐弯。然后过约四秒后,他们又会再度回到原来的路线
上。而这在视觉上,更像是他们有意包围、吞噬我们。
我们和他们的距离不远,有时仅一步之遥。明明是身在他们之间,我们却彷
彿完全隐形。对凡诺来说,这些人好像和房屋一样,都不过是背景而已;我一但
这么想,周围的一切就彷彿全融为一体。
一些与我有段距离的人和物,在我的眼角处被粗略的分成几个色块。铁红色、
深蓝色和墨绿色等全混在一起,像一堆被勉强拼凑的剪纸。这里是贫民窟,却也
像是一条混合太多废水的河流。而不过是几秒钟的错觉,竟足以使我认为他们在
吐出污浊的气息的同时,还吞吃着有限的路灯照明。
同样面对这些人,凡诺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睁大双眼,却未曾
追逐某个形人的动作。很明显的,他是在想别的事。他就算再活一个世纪,也不
会把时间或精神花费在这些人身上,我想,他早已习惯对世人如此冷漠,或许是
在满一百岁以前就如此。
位於凡诺脑中核心的价值观,可能是极为傲慢、反社会的。而这样的人却愿
意投资我、对我有不少期望,对此,我是否该感到荣幸?思考到这里,我也意识
到,在他回答出我的主要构成材料后,我应该接着问他:为什么要创造我?这问
题相当重要,而我竟然要到现在才开始关心。我和凡诺不是亲子关系,但我脑中
的正常亲子关系等概念,使我忽略这个问题;在一般情形下,没有孩子会这样问
自己的父母。
我决定晚点再问,因为陶板正带我们一条非常热闹的巷子。会有新的资
讯,需要我消化。而我的直觉告诉我,凡诺要我关注的重点极有可能就在这里。
我听到一些人类受折磨的声音,还有一些人发出不输凡诺的尖锐笑声。那些
待在昏暗灯光下的人,嘴里吐出来的话都很低级;都是一些发音简单,内容不算
难解的词,几乎不曾出现在我看到的书上。
这里是红灯区,而此处的黏腻气氛让我感到有些烦躁。我压低耳朵,如果可
以,我连鬍鬚都想收起来。从房子里透出的异样灯光,带有一种毒雾似的质感。
这里多数人的声音、谈吐、穿着,一部分明亮如金属,更大的一部分则让我联想
到抹布和馊水。
而让我更不愉快的,是那些疾病的味道。即使周围围绕着一层消毒的力场,
我还是可以隐约闻到,有不只一种传染病在这里流窜。其中有至少两种,一但感
染了,就无法医治。之中最影响神智的,从时间点推算,可能是来自新大陆。不
过老百姓通常都习惯推到外国人身上,法国人、那不勒斯人、日本人甚至中国人,
都成了替罪羔羊。
冒着会得病的风险,也要来这边寻欢,听起来很荒唐。而就人类有限的感知
和过量的性欲而言,这又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了。凡诺显然是希望我知道,才
带我来这边。确实,在我的胸中,某种新型的鼓动正在成型。我的直觉告诉我,
即使参考资料相当差劲,也不能错过。
陶板停在一家相当小的妓院旁,现在我们位於正门右边的巷子里。墙上有一
堆洞,却不是因为年久失修、工程上的错误,或者随便哪个路人做的;一开始可
能是如此,主要是出自那些有窥淫癖好的人。而在某个年代──我猜,不是近期
──,经营妓院的也想通,开始在这些窥淫者身上赚钱。
这些洞的旁边没有号码,高度和距离也都未仔细计算过。这表示每个窥淫者
只要付了钱,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位置观赏。这是一家小型妓院,应该只会吸引
一两个有这种可悲兴趣的人;我原本是这么想的,而在过了快十秒后,一下加入
快六个人。根本是快要挤满,我猜是妓院门旁的人亲自通知,表示小姐刚接到客
人。而这些窥淫者原本就在附近一边抽烟,一边等待。
在这些有窥淫癖好的人中,有些人的穿着不错,明显不是住这个地区的。其
中两位还有保镳随行,而跟在他们身旁的壮汉,脸上当然尽量不显露出任何情绪。
这些住在乾净地区,或许还受过教育的人,竟然会对低下阶层市民的性行为特别
有兴趣。或许臭水沟的味道,污浊又满是涂鸦的木墙等,更能让这些常保光鲜亮
丽的人感到兴奋。
凡诺的形象已经够古怪,如今即使再多个窥淫癖,我似乎也不需要感到太意
外。突然,我的几根鬍鬚感受到些微的法术波动。抬起头的我,背上的毛竖起大
半。
凡诺眼中的蓝色光芒增加,眼白有将近一成都被填满,比先前操控白沙时要
多上数倍。我以为要轰掉整面墙,尽管没亲眼看过他使出比移动陶板还要惊人的
法术,我却觉得他做得到这种事。
而他不用动几下手指,也不用改变呼吸,法术就已经开始运作。整面墙先是
开始摇晃,好像化为水或油,然后又在不到一秒之内就开始沸腾。我瞇起眼睛,
尽可能把身体压低。而动态明明这么激烈,却没有「咕噜」或「咕哇」声,这让
我觉得眼前景象很不真实。我竖起耳朵,却只能勉强听到一些「咻呼」、「咻吱」
声。跟风吹动树枝的声音很像,而这些声响都还没有凡诺的呼吸声来得大。
很快的,整面墙都变得透明,好像真的融化殆尽一般。墙后的一切,我现在
都能看得非常清楚。神奇的是,连里头的声音也能彻底传出,再再都显示眼前的
法术不只是隐形整面墙而已。
即使施展动态如此剧烈的法术,凡诺还是一样没让其他人发现。几名窥淫者
依旧站在原地的,额头继续贴着墙,几乎没有改变动作。墙后的男女,和守在巷
口男子,也是没有注意到墙面的变化。在看过他们一眼后,我很快把注意力盖放
到床铺、蜡烛、梳妆台,和房间内的男女上。
男方的脸上满是鬍子,眼睛颜色相当淡。他看来年纪不小,或许快要五十岁。
腰臀都快跟酒桶一样宽的他,体重可能有两个凡诺那样重。这个几乎看不见脖子
的男人,穿着深咖啡色的吊带裤,和一件灰色的衬衫。他身上的衣服因长期使用
而变薄,各式髒污也让上头的大半面积都看来都非常灰暗;虽然戴着一顶又歪又
扁的黑色帽子,却难以遮住他的一头油腻腻的乱发。
女方也不算年轻,好像跟那个男人差不多年纪。可我看她的骨骼,判断她最
多只有三十岁;因为长时间工作,也许还有长期忧郁等毛病,使她的外貌看来比
多数同年龄的人还老上许多。
她身上的洋装接近纯红色,有大量的荷叶边,露出大片扑了粉的肩膀和胸脯。
而即使有稍微遮盖,我也看得出,她的皮肤其实称不上健康和乾净。她的穿着特
别突显乳房和腰,看来是模仿某个时代的贵族和舞者。这件衣服不是裹得非常紧,
好像只要轻轻一拉,就会让她的上半身完全裸露。
现代的卫道人士建议女人家平常最好包到颈子,甚至视露出小腿肚为罪恶。
而眼前的女人,明显是一名娼妓,穿着当然得要与保守风气相违背。衣服布料廉
价,设计感也有点糟糕──还是刻意藉此来表示某种刺,我不确定──,缝制的
技术其实也有点勉强。而即使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缺点,她却依旧能让眼前的男人
兴奋,也让墙外的窥淫者呼吸急促。
在男方伸手之前,她就微微拉起裙子,将一双不算纤细的腿露出来。而为了
工作方便,她底下当然是什么也没穿。出於好奇,我仔细嗅闻两下。从味道判断,
她没有染上恶疾,但她使用的化妆品含有不少毒素。那些可能会使她少活不只五
年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涂抹得尤其厚。既是为了遮蔽瑕疵,也是做为制服的一部
分,我想,也许只要省略一部分,她的生意就会大受影响。
因为交易的价格低廉,所以她身上没有珠宝,长得也不是十分美丽。那名嫖
客也没计较太多,只是匆忙付钱,就进到房间里来。女人放下一个小金属罐,而
我注意到,在那罐东西的盖子边缘有种膏状物。显然是在那个男人进门前,她就
先在私处涂抹一些,以确保插入顺利。通常她的客人都没那么有情调,所以她晓
得自己不可能完全湿润。除防止受伤外,那罐东西或许还有某种程度的消毒效果。
在两人的距离不到半步时,男方右手就撩起她的裙子。他把自己的裤子脱下,
露出多毛、颜色深沉的下半身。咬着牙的他,迅速挺腰。不要几秒,他就已经插
入。男人的动作十分熟练,但毫不温柔。女方被压在墙上,表情看来有些难受。
男人在抽插的同时,左手也立刻开始揉弄、抚摸。而他亲吻、舔舐的动作尤
其粗鲁,好像不这样就不算划得来。衣服因为材料廉价又长期使用,而有一些绽
线和补丁。如今在客人的使劲拉扯下,可能会又被撕裂。一分钟过去,女人脸上
的妆也花了。等下结束后,她得在接下个客人进门前,赶紧把妆补好。
从她颈子等处冒出的汗珠中,有一股令我整张脸都皱起来的酸涩感。她此时
的恼怒、不耐烦,是我完全无法想像的。而不只是这一天;她可能有大半辈子都
是这样过的。
面对那样的男人,女方当然无法感到很兴奋。有将近两秒,她的五官好像都
要皱在一起。但为了自己的商誉,她尽量不显露一丝不快,还竭尽所能使对方感
到尽兴;拥抱、讚美,并演出准不低的淫叫,如此,就有机会在短时间之内结束
整个过程。最好每个嫖客一开始就全力冲刺,这样她就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一定接
客数。如果鸨母没有太狠心的话,这名娼妓就能够早点休息。
我几乎只注意女方,很少注意男方。他狰狞的表情,让我胸腹紧绷。而在窥
淫者中,有不少人对这位嫖客的体脂肪量尤其有意见。我倒觉得那完全不是重点;
一些出入酒馆、走在街上的肥胖绅士,有不少看来比中等体型的人还要讨喜。那
些又胖又老的人或许称不上性感,但他们至少是可爱的。
主要是整洁问题,让这名嫖客的大面积身体更令人感到不快。我只需要看一
眼,就晓得他久未洗澡。他的头发和耳朵都不乾净,脸或嘴巴更不用说。一股难
闻的酒味──还混着其他腐败的味道──从他的口鼻中吐出。有好几秒,我屏住
呼吸。窥淫者不见得闻不到,但他们似乎能把那些极为不洁的气息也视为是配菜。
虽然曾在书中看过类似的描述,如今亲自看到,还是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我也没有移开视线。我的直觉再次强调,即便如此丑陋,也有研究价值。
希望它没错,我想,努力忍着胸腹不适。
不要多久,男方的表情就已到了有些疯狂的地步。不单是因为体内的酒精促
使,也是因为他期待这一刻相当久。我猜,可能凭他的薪水,只能久久光顾一次,
而他在好几天前就已经感到飢渴难耐。
当那名男子发出有点像是野兽的叫声时,巷子里的这些窥淫者也变得更加兴
奋。尽管模样丑陋,但他狂暴、粗野的行为,却让这些人非常有代入感。
一名守在巷口的人,在看到那些窥淫者的反应后,发出一阵明显带有轻蔑意
味的笑声。这人负责监看有无中途加入的窥淫者,如果发现中途混入的,他会逼
他们付钱。为使自己看起来像个狠角色,他握紧右手的皮棍,让自己右手臂的肌
肉更加突出。
无论是这个手持皮棍的傢伙,还是由其他人带来的湿热气氛,都让我感到很
不愉快。我开始想要离开这里,这样当然是违反凡诺的命令,八成会惹得他不高
兴。其实他要是生气,我还不担心。只怕他会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认为我不过
如此。我咬着牙,期待能有火灾或地震来打断这漫长的折磨。
实际上,才过不到两分钟,那名嫖客就高潮了。时间真的不长,我和那名娼
妓都松了一口气。窥淫者有些不过瘾,但他们只敢低声抱怨,不会对墙后的人大
声辱骂。
因一些基本顾虑,男方记得在射精前拔出来,而还是有一点精液进到女方的
阴道里。明明这对男女的组合丑陋到一个地步,而这一瞬间,我却觉得他们很美。
只因为他把精液射在他的阴道里,这很符合生殖需求的行为,使我胸中的鼓动增
加。有好几秒,我因为感觉极为羞耻,而有点想要偏过头。
男方在射精之前,性欲膨胀得非常急和烈。他想要做一个小时以上,甚至还
有做一整晚的打算。而在射精之后,他的欲火瞬间熄灭,双眼也变得清晰。
他在穿好裤子后,快步离去。把帽子压低的他,没再看眼前这位娼妓一眼。
因为宗教或家庭上的理由,而使得他有不只一点罪恶感。那名娼妓低下头,整理
衣服,把身体擦拭乾净。她也未再看他一眼,更未回看那些盯着她瞧的窥淫者;
光是补妆等动作,就已经够她忙的了。
差不多是在这时,我就晓得,自己不会记得那位嫖客的太多面部细节;那个
手持皮棍的傢伙,和那些窥淫者,他们的表情我或许会记得一些;但这位娼妓,
她的穿着、神情,我将永远都忘不了。她日子过得非常辛苦,也许很难活到五十
岁。而即使讨厌自己的工作,她也不能够掩人耳目;她必须穿着这样的衣服,脸
上化着浓妆上街,好引起任何潜在顾客的注意。
对於对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她应该早就已经习惯;她或许常在内心嘲弄周围
的人,无论是不是出自於报复念头;每晚,她入睡前,对人生和宗教可能都会有
新的负面见解。各种深沉情绪,从她的眼神和叹息中自然散发出来。而这些强烈
的波动,却让我的内心悸动得更厉害。
从头到尾,凡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他眨一下眼睛,不要几秒,整面墙就恢
复原状。我们脚下的陶板开始移动,无论是窥淫者还是守在巷口的人,都立刻让
路。
一个醉得很厉害的女人,晃到我们的右手边。她在几下舞蹈似的朝右连续转
圈后,把手中的空瓶往身后丢。一串「啪啦」、「喀啦」的破裂声响起,吓跑一
只蹲在木箱后的猫。就算是神智不清的人,也会受到我们的影响,这实在让我有
些惊讶。这种法术的可应用范围非常广,而凡诺只用来避免引人耳目,和使人群
让出一条路而已。
在回去的路上,不用我问,凡诺就开始讲解一些我早就十分在意的事:「虽
然我们常被叫做巫师、术士之类的,但其实比较正确的说法,似乎还是召唤士。」
他想解释为何带我来这里,以及为何创造我等问题。只是我没料到,他得从
召唤士的基础开始说起。
凡诺看着天空,说:「在我们的世界,和其他世界之间,有一道无论长度、
宽度、深度,都难以测量的能量巨流。我们称之为术素急流,主要作用应该就只
是用於隔开多个世界。因为它的存在太具有戏剧张力,所以我们一开始也会想,
它究竟是自然现象,还是由什么更高等的存在创造。然而,这问题可能再过一百
年也不会有解答。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活这么久的原因之一;期望自己能找到答案,
或者看见别人成功解答。」
「代的召唤士,找到能够从这巨流中引入一点到自己身旁的方法。无论
是透过何种方法,这事本质上就被称为召唤。即使只是引入极为小的量,也能做
出比磁石还要夸张的效果。我们可以扭曲空间,制造幻象,移动比自己重上许多
倍的物体。当然,还有延年益寿等,好处多到数不清。只要多位召唤士一起合作,
我们甚至能够让一座大城市飞到空中,或者是影响地壳变动;让整座大陆分散,
变成群岛;或者是让群岛聚集,组成一个新的大陆。」
这些资讯远超出我的想像,让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尽管夸张,但凡诺口中
叙述的这些事,可能还真的发生过;我一开始是这样想,但他并没有接着说哪些
地壳变动是由召唤士造成,或哪座大陆和哪些岛屿是他们的傑作。我猜,这些人
很少合作,说不定还常干预彼此。
凡诺把头往左歪,继续说:「在过了近二十个世纪后,我们终於发现自己的
极限。在我讲得更详细之前,小傢伙,你得先晓得──」
他蹲下来,说:「人类啊,是贪得无餍的。以我们的老祖先为例──就是那
些削出长矛,学会用火的傢伙们──,一但确定自己能够能杀死一只鹿,就会想
要挑战鹿群,甚至狮群。当然还有例子,但凭你的智慧,应该不需要我再列
举下去。」
「总之,即使我们的优势已经比凡人要多上太多,却还期望。所以我们
不断寻找、研发,更有影响力的法术,提升效率、增加威力。而很不幸的,我们
这个世界与术素急流的距离相当远。这大大限制了我们的发展可能,有些老傢伙
原本还期待能够上月球,甚至去土星附近一探究竟。」
「啊──或许聚集世上所有的召唤士,是可以登月没错。但说到跑去更远的
星球嘛,我们很显然是做不到的。别假设什么让地球上的所有人成为召唤士,那
是不可能的。要学习法术,靠的可不只是天份而已。」
凡诺没就天份以外的部分讲清楚,似乎为了避免解说得太过冗长。他身体站
直,继续说:「所以,我再重述一次,我们不可能跑到木星去。而就目前各国间
的召唤士的相处情况来说,也不可能上月球,对,就是这几句不可能。让一堆人
失去干劲,一堆老傢伙连祖国没了都可以忍受,却无法接受这种事。有些人甚至
还为此自杀呢,你说,可不可笑?」
我没回答,而下一秒,他发出像是蝙蝠的笑声。他可能也不在乎我的反应,
只是单纯的想把这一段以问句总结。此外我也注意到,他的笑声带点无力感;那
种油腻腻的无力感,不像是因为他内心也为此感到悲伤,而比较像是他已经对此
事早已嘲笑过不下一百次。
过约五秒后,他止住笑,吸一大口气。恢复原来表情的他,嘴角拉平,继续
说:「所以有些召唤士提议,不如打开与其他世界相连的通道,找个更接近术素
急流的世界。当然,环境也必须与我们所居住的世界类似。毕竟改善大气甚至重
力等,对我们而言实在太麻烦了。」
「所谓的通道,当然就是穿透术素急流。你记得我先前说的吧,术素急流的
最大功用,就是用於区隔多个世界。而照理论来说,我们只要来到一个够接近术
素急流的世界,就有可能凭着一些较简单的设施来聚集的术素,达到奇
蹟。也许移动太阳,或者穿越银河系。」
「当然,我想迟早还是会碰到极限。一但提到该死的宇宙,人类除了感动,
往往还有的无力感。有段时间,我和一帮人都不是很看得起认真讨论这种事
的傢伙,觉得他们根本是在逃避现实。你应该也会想,异界存在的神秘疾病、极
端气候、不友善的住民和难以应付的猛兽等,都会是一大阻碍。噢──那些对於
凡人来说,是很难应付,但如果是让我们这些召唤士来面对,根本就不算什么!」
「很难得的,我们之中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或至少是够天才的傢伙们,被
这种想法吸引。他们开始一同合作,试图研发出能够穿透急流,达到其他异界的
方法。这样的团体起初根本没有决定名字,但在我周围的人,都称他们为大贤者。
当然,我比他们多数人都要厉害。他们只是比我有空闲,也更愿意作梦而已。
研发团队成立当初,我还提供了不少帮助给他们;无论是计算上的,亲自制造特
殊器材,还是推荐人才──」
透过鬍鬚,我隐约感受到凡诺的话中有一股怒火。似乎是这段经验,或者是
这段故事的最后,让他非常不愉快。而那一阵好像随时都要爆发的鲜红色气息,
又在眨眼间消失。凭先前对他发怒的概念,我很确定刚才那一阵都不是错觉。因
为他的对象不是我,所以我不担心他等下是否会更生气。
凡诺在列举完自己帮忙哪些部分后,接着说:「多数召唤士对此其实没有什
么信心,因为我们平常最多就是从术素急流中汲取一点点的术素来用。穿透和汲
取尽管不同,但在工程规模上,前者所花的力气依然是后者的千倍不只。别忘了,
术素急流是深不可测的。且即使穿透成功,两个世界间的距离可能比地球与月球
之间还要远,而我们可是连登上月球都做不到。」
「不过这些一头热的傢伙保证,只要成功,所有的召唤士都能受惠。当然,
是合格的召唤士。那些只施展一点治疗和寻物小法术骗吃骗喝的江湖艺人,可不
能算在内;一堆没有才能也无心研究的愚蠢傢伙,只该留在这个无趣又没有希望
的世界。我同意,大家都同意!」
虽然先前听到的分析都很悲观,但从他的心跳稍微加快这点,我确定他当时
是很期待的。当他因开心而激动时,双眼会凸得像是某种青蛙。这张脸要是在毫
不修饰的情形下做成面具,铁定只能用来吓人,我想。而见识过他真正充满威胁
性的模样,再看到他这张像是讽刺画的脸,反而让我有点想笑。
过约两秒后,凡诺把头歪到右边,继续说:「而我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开
始研究像你这样的玩意儿。」
又一次被说成是「这样的玩意儿」,我实在忍不住,立刻插嘴:「我猜,你
没给我这类玩意儿决定个总称。」
「当然没有!」他皱着眉头,反问:「那很重要吗?」
他觉得我的问题很愚蠢,但还未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张大嘴巴的他,接着问:
「还是说你觉得,我叫你魔兽或绿囊怪物会很好听?」
都不好听,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名称多多少少都在我的脑中浮现过。他
赢了,虽然是用有些卑鄙的手段。我叹一口气,说:「当我没提,拜託你继续下
去。」
我没有跟他道歉;我又没做错任何事。凡诺点一下头,继续说:「当时,我
的研究绝对是革命性的。当然不是为了登月这种蠢事,不过若是成功,登月真的
只要大概不到一半的力气就能做得到。」
「在召唤术刚被发现时,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专注在使自己更为长寿、更加
聪明,甚至更有自制力上。当然还有让肌肉爆发力更强,更不容易受伤,或是让
重伤后的恢复能力提高数倍等。而在那个时候,就有不少人发现,术素并非只存
在於术素急流之中;在某种组合之下,生物体也能产生微量的术素。只是,那通
常只会有一点,相较於我们用惯的法术,真的是很不得值一提。而假如,我造出
能够产生大量术素的生物,那该种生物就能够在法术中的召唤部分少废点力气,
更专注於形成和操控法术本身。
「就是提高整体效率?」我问,动一下耳朵。
「没错!」凡诺大叫,看来很兴奋,只差没有高举双手。他不是我的「父亲」,
是我的「创造者」。这两者虽然有微妙的差异,但对我来说,不可能有人比他更
像我的父亲。所以,我会为自己成功取悦他,而感到相当高兴。我的嘴角才刚上
扬,他就蹲下来,说:「你成功证明,你真的不笨。」
这种说法实在很讨厌,而我勉强可以把这视为是他的一种幽默感。他之所以
那么高兴,不只是因为我如他期待的那般聪明,也是因为我们现在谈论的,正是
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
凡诺抬高下巴,语气掩不住得意的说:「用较少的力气取得较大的效果,人
类永远都在嚐试这种事。我得老实承认,虽然我在这个领域的研究进展神速,却
也很快就发现极限。这又是另一些故事了,你想听吗?」
「很想。」我眨一下眼睛,说:「务必告诉我。」
「哼嗯──」他点头,嘴角上扬。先不管他的态度,刚才的内容,确实激起
我的好奇心。既然跟我的出生有关,也自然会谈到创造我的理由。当然我可以先
花一阵子,消化前面得到的资讯,再把注意力放到下一段故事上。但若没有听到
后半段的故事,今晚我会很难入睡。
我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凡诺竖起右手食指,说:「在做过一
堆计算和实验后,我发现,确实有机会让一个体重在五十公斤左右的生物产生大
量术素。然而,如此却会牺牲掉启动术素的关键。」
「关键?」我忍不住问,而从他嘴角上扬的样子看来,这次我问的问题不是
多余的。
「记得我说过,要从术素急流中汲取一点,和要穿透术素急流等描
述吗?无论是要形塑或操控法术,我们使用的当然不是火药或齿轮组─
─通常啦──,而是用一种叫做情绪能量的东西。这东西很抽象,较短也较普遍
的称呼是术能,或者乾脆就叫能量。我的一个资质不足,但还算是很会教人的前
辈曾说过:如果说术素是火药,术能就是火焰、电流那一类的。这是一个实
在不算贴切,但勉强算是较好理解的比喻。」
「而我的研究能显示,要是创造出拥有大量术素的生物,该生物就无法自行
产生术能。人类则正好相反,能产生大量术能,却无法产生多少术素。当然我也
想过可以做个位於中间,即同时拥有自行产生术素,又能自行产生术能的生物。
但由於生物体内制造术素和术能的部分是相冲突的,所以我要是让它们的比例相
当,该生物总体能耐也会相当差劲;那种生物即使拥有足够的智慧,再努力只会
是三流的召唤士;做为你的同类,他最多只会有你的十分之一优秀,寿命也远不
及你。即使不扯到召唤士,光是人类的存在,就足以证明,生物若没有极端偏向
一方,就很难称之为及格。
我想了下,问:「既然我无法产生术能,就表示我无法使用法术──」
「错了!」凡诺尖声大叫,脑袋使劲左右摇晃。
我垂下耳朵,以为这下真的会让他很火大。而事实上,他看来相当愉快。所
以,他原本就期待我会搞错这点,这样才好证明他研究的厉害之处。有过先前的
经验,我已不会觉得他太莫名其妙。我很高兴自己又一次取悦他,尽管和先前激
怒他一样,几乎都是不可测的。
凡诺咬着牙,双拳紧握。过约五秒后,他才稍微放松一些,说:「我在找到
解决问题的关键后,就把你们设计成是只大量产生术素的生物。那很简单,只要
设计一套方法,让你们能从人类身上汲取大量术能就行了。」
我缺少的能量,得从人类身上取得。这听起来很合理,但也让我有点不安。
他所谓的方法,该不会是要我吸人血,或吃人肉吧?虽然好像符合我这种生物的
外在形象,但我的内心没有这么粗暴、野蛮。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刚才说的「你们」。他曾说,我是号,这表示他
很有可能会做出第二号。是现在他就算入「将来要做出的」,或者他早已做出第
二号,甚至第三号。无论他刚才是不是口误,都有很多可能。我思考几秒后,决
定晚点再去关心这问题。
凡诺两手握在一起,说:「所有的生物都偏向於自行产生术能,却只有人类
能够利用自身的术能来操控术素,这当然是因为我们大脑发达的缘故。而多数生
物即使没有能耐施法,却能够如此演化,当然是因为他们有生存上的优势。可以
产生术能的细胞,在产生酵素等方面也是一流的。而纯粹生产术素,在这方面就
表现得不太好。」
这听起来是个糟透的消息,让我担心到说不出话来。我若没有紧绷全身,可
能会从陶板上掉下去。而凡诺两手松开,说:「这牵扯到生死的问题,一定会让
你有些生气,觉得这很不公平。但记得我先前说过的:我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相信我,你只要掌握到诀窍,就有机会比我们这些召唤士还要──」
以后我会在哪些项目发展得比召唤士还要优秀──这根本就不是我现在最关
心的!既然他没打算那么快回答目前我而言最迫切的问题,我就只好再次打断他
的话:「所以,我到底要如何汲──」
「问得好!」凡诺说,没等我问完。他之所以回得这么急,不是因为介意我
刚才打断他的话,而是他也期待能快点讲到接下来的段落。在这半秒内,他把嘴
角拉得极高,好像快碰到眼尾。再次蹲下的他,头离我相当很近。他的鼻头抵着
我的眉心,鼻息直接呼在我的脸上。我们之间虽隔着一小段距离,但他突出的双
眼,让我觉得两人的眼珠像是快要碰在一起。
虽然他的样子看来不算正经,但在讲述接下来的话时,他的语气却相当严肃:
「就是透过性行为。」
听到这个答案,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其实我没有感到相
当意外,因为这样正好解释他为何要带我来看男女交媾的画面。而晓得他没有窥
淫癖好,又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吃人,我真的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和先前测试我
时一样,他不先讲清楚;可能就是想看我受惊的样子,我猜,他或许有在纪录我
的情绪反应。而他之所以选择这种廉价妓院,是因为这边娼妓的接客次数比较频
繁,过程也比较简单,我想,实际观看,内容是会比用白沙在陶板上绘图还要来
得丰富,也较节省时间。
凡诺现在看来比平常兴奋──却不是因为这话题的色情成分,而是有关他的
重要创新──,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果然,不用我开口问,他就会接着讲下
去:「而在我详细解释之前,你先告诉我,术能的原名是?」
「情绪能量。」我很快回答,尽量不让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
「正确!」他慢慢眨一下眼睛,说:「我先声明,缺少这种能量并非表示没
有情绪,而是没法以情绪产生能量。」
不用他强调,我当然晓得自己有情绪。无论是火大或害怕,都会让我感受到
一股股的波动在体内流窜。人类的感觉应该也和我差不多,而只有他们确实有情
绪能量。
凡诺张开双臂,一副准备高歌似的。而他开口时,却只是一般的音量和语气
──果然这姿势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好像也显示他其实很有表演欲望?──:
「我们人类能够以各种情绪来产生能量,而你们能接收到的能量只有一种,就是
爱;朋友、亲子或伴侣之间。虽然前两种也算在内,但最后那种才是你们尤
其要注意的。
他点一下头,说:「无论是为了生育,或纯粹是对彼此肉体的渴求。在伴侣
之间,这种强烈的欲望,有时能够跨越性别、年纪甚至种族;正因为是如此的多
样,又有不少暧昧之处,也难怪一般人认为朋友和亲子之间的爱还比较简单。」
他嘴角上扬,接着说:「噢噢──别以为我只限定这一种能量,是为了降低
你们的生存机率;正好相反,出於一种法术公式上的古怪特性,如果取得能量的
限制越严苛,就越是能够一次大量取得。因为效率比广泛接纳每一种能量要多上
数倍,所以那可说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设计选项。
他为强调自己没有搞错任何事,把双眼都瞇成一条缝。显然也是在暗示我,
不该对此有太多质疑。我不确定该不该感谢他,特别是在他承认伴侣之间的爱特
别複杂后。
凡诺竖起右手食指,继续说:「人在性高潮的瞬间,情绪能量会变得具有穿
透性,足以穿透你的术素壳。而你性高潮的时候,术素壳也会出现孔洞,让情绪
能量流入。」
藉着其中一方性高潮来取得术能,这听起来很荒谬,但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把时间花在编造一个有系统又大篇幅的谎言上,凡诺应该不是那种人。而为避免
一下累积太多希奇古怪的专有名词,我马上问:「术素壳又是什么东西?」
「算是术素的一部分。」凡诺马上解释:「唯有让术能穿透术素壳,术素才
有可能活跃,不然就可说是死物。」
死物这种形容令我不安,但至少他有把解决方法说得够清楚。这段描述除涉
及到施法的基础逻辑,也让我想到另一种可能。很快的,我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
「你先前说术素急流,就表示这些用於隔开各个世界的东西是动态的,那这
些急流也是由术能运作的啰?」
「不晓得呢,我们有长时间研究过,最后只普遍认为是一种目前难以知道的
自然引力──啊你这样就把话题扯远啦,暂时别再打断我!」他终於有点恼怒,
但只是觉得我的问题不是现在的重点,而不是觉得我的问题很愚蠢。
他眨一下眼睛,继续说:「我的设计是很成熟的;假设对方的感情不变,无
论是哪一方高潮,你每次汲取的量都一样。虽然还没有实验,但你一次得到的量
绝对不少。一个概略的计算结果显示,你体内的术能储存量全满的话,足以让你
连续施展大型法术至少一百次。」
凡诺在描述此事时,语气难掩兴奋。而我还是觉得很模糊,因我到现在可连
一次施法经验也没有。单从「大型法术」和「至少一百次」等描述听来,那似乎
是非常了不起的。
点一下头的凡诺,两手抱胸,继续说:「我就老实说吧,即使是像我这样成
熟、老练的召唤士,也没有那么容易留住术素。出於一种生物界的定律,只要天
生就缺少产生大量术素的能力,也必定无法长时间留住术素。而你们和我们完全
相反,这表示你们有机会成为比我们之中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召唤士。」
他把刚才被打断的话给讲完,而这一段早在我的预料之内,也无法引起我多
大的兴趣。重点是,我必须得要对方爱我,才能活下去。这听起来有浪漫之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性交易的感觉好像更为强烈。
在我又一次烦恼自己长得不像人类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得要关心。抬起头
的我,问:「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召唤士成功穿越那个──术素急流啰?」
我故意让自己看来像是得要花一点功夫才想得起那个名词;其实我的记性没
有这么差。这既是为了明白表示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那东西的存在,也是怕太强
调自己的记性有多好好,可能会使凡诺对我有戒心。后一项可能又是我多虑,但
让他对我少一点戒心,才有可能让他愿意一次跟我开口说。虽然,他可能早
看穿我的拙劣演技,也猜出我在计算些什么。
而在听完我的问题后,凡诺整个人愣在那边。完全不动的他,像是在进行某
种表演。而他也确实有种蜡像般的质感,所以更像是蜡像里的灵魂瞬间消失了。
若不是因为我的听力够好,能够听到他的鼻息和心跳,我可能会以为他真的是站
着死了;这或许是他今晚最异样的举止,让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踩到他的底线。
过约一分钟后,他小声说:「不,他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