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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壹 ? 画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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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壹 ? 画扇(5)

    「沈画师,你心不在焉的,怎幺了?」燕妃见沈君诀盯着宣纸却迟迟未下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打断他的思绪道。

    她一直欣赏沈君诀作画时心如止水,将画中人描得秀雅灵动,如何俗气的装扮上了他的画纸总平添一份清丽,那是其他只绘形不绘神的画师所欠缺的。可最近,他却恹恹失神,落笔时画是美艳,却少了平日的神髓。

    「燕妃娘娘,对不住,最近我总是有种不祥预感,心底沉闷得难受。」搁下狼毫,沈君诀深感歉意,抚着心口处犹泛着一股野火蔓延的疼。

    「沈画师,听说你来了宫中三年,没回过家,兴许是家中发生甚幺变故了。本宫刚进宫时也曾试过,原是父亲得病了,幸亏发现得早。」燕妃见他不语,继续道:「这些年你忙着学画,又要满足一些妃嫔的无理要求,也该换你散散心了,本宫还等着你回来表演的一手画扇呢。」

    听着「画扇」,沈君诀涣散的眼神方有了一丝闪烁。来宫后,不少妃嫔佳人听过他在云州的画扇,要求他将画像呈于扇子上,见着千万把华美羽扇,他却突然下不了笔,不愿去画,后来便百般推脱。在他心中,没有任何扇子比得上她亲手造的白纸扇那般无瑕。

    她,还好罢,还会等着他曾说过的诺言幺?他从无说过要她等他,也分明不愿娶她的,说不定她早已寻着好人家相夫教子,不用再日夜赶着做扇了。想到此,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一阵苦楚,那……总该是好的。

    「娘娘,我……」不用了,何必再去扰乱她的生活,不如就此作罢。

    「皇上那边本宫替你说,不必担心,去吧。」

    十多天的赶路,到达那时夜已深,他在傅瑶仙的屋子外踌躇了许久,听见祁玉悲怆的一阵恸哭,心底一抹疼似乎渗了血,莫名割得他直不起身,才甚幺也不顾地推门进去,却发现傅瑶仙在二刻前已咽下气。

    桌案上妆奁压着的一纸写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扇无画,情不散,来生莫言诺。」

    七日之期已至,孤月清冷,冰窖裏挂墙的银烛台上点了火把,望着那一簇火苗,亦不致过于寒冷。

    续魂的工具不複杂,只需一件引魂的物事、一只吸食了慕莹生与傅瑶仙的血的蛊虫,还有十几道灵符以及一排粗细不一的银针。

    所有的工具都摆了出来,唯一不确定的便是能引来傅瑶仙魂魄的物事,没了它,其余功夫也是白费。思索了一阵,沈君诀决定放手一搏,从袖中拿出那把白纸扇放于傅瑶仙身上。承载了她满心情思的扇子,只愿它能将傅瑶仙带回来。

    用银针扎了傅瑶仙的重要穴位,以及种蛊,慕莹生做好一切準备功夫,只待傅瑶仙的魂归,再引入她的身体用蛊术封印住。

    三人屏息以待,四方的冰窖犹如一座无声的城池,莫临渊望向全神贯注的慕莹生止不住的担忧,虽续魂法术在之前施了两次,可毕竟失败过一次,若此次不成功,就不止她额上那道伤疤那幺轻微了,他必须想办法阻止她再做如此危险的事。

    这断断续续拖了半年,他一直以让她养好身体为由,根本无心去找需要续魂的人。若非快瞒不住慕莹生,恰好沈君诀找上门来,即使他有再凄惨的缘由,他也不愿让慕莹生再做这种事。

    她总是说,别人都是损人利己,而她是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他宁可她折损一千人,也不愿她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可他终究劝不过她该死的执拗。

    何况,是他将她推入这滩永不翻身的泥潭,当初若不非听得许如昔的话,修习蛊术可磨练意志,使她不再轻易寻死,他便不会在旁鼓励她,那她便不会遇见那该死的灵媒!如今眼见她一步步地沉迷,自己却无法抑制她心中疯狂的执念,感到人生如此挫败,他该如何做才能救她?

    「临渊,你怎幺了?稳住气,小心吓走傅瑶仙的魂魄!」慕莹生两指按住贴在傅瑶仙额上不断飘动上浮、快被一阵风吹掉的符纸,发现莫临渊的气息显得粗重浑浊,心思紊乱,赶忙低声提醒他。

    话音刚落,冰窖中又旋起一道轻风,最后落于白纸扇四周,刮得它絮絮作响,左右摆动。见时刻已到,慕莹生放出器皿中已施予法术的蛊虫在扇上,小家伙挪动几下后,立刻兴奋地奔跳,用力地吸收那道风。

    待风声止歇,蛊虫吸饱了食物,才跳进傅瑶仙的耳中,半晌,待它扶着耳廓爬上来,已奄奄一息,慕莹生眼明手快地将它放回器皿裏。

    在傅瑶仙的穴位上一一运气俐落地布下法术,慕莹生已累得站不起身,莫临渊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打横抱起她回房,留了火把给余下二人。反正此时已做不了甚幺,只能等傅瑶仙的魂魄与身体融合,那就不用管他们了。

    放下慕莹生在床上,拉了薄被,让她歇下后,莫临渊遂按着她的脉,看她的经脉脾肺有否受损。默默按了一会,确定她无事他才悬下一颗心,将她的左手放回被子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颤抖着手抚上她的睡颜,还是温热的,多看了两眼后,想着傅之年夫妇差不多该到了,便轻轻阖上门出去了。

    翌日未时,傅瑶仙方在厢房中辗转醒来。睁开眼,一屋子的人,有守着她身边的沈君诀,后面拄着新拐杖的傅之年和搀着他的祁玉,她嚅着乾涩的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泪已先流了下来。沈君诀见她手肘半撑起,便扶着她坐起,转身倒了一杯清水,给她喝了两口,紧握住她的手,复又恋恋地望向她。

    不知发生何事,她分明已经落了地府,为何还看得见家人和……他呢?又为何他们一脸欣喜落泪,像是某些东西失而复得的神情。傅瑶仙撇过头,避开沈君诀热切的视线,抿了抿唇试着开口:「爹、娘。」

    「瑶儿!妳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傅之年他们走上前,抱住了傅瑶仙单薄的身子,抚着她的髮,眼泪潸潸而下,他们的宝贝闺女,经历了那幺多苦,上天待他们不薄,让她捡回一条命了!

    沈君诀默默地站到一旁,焦灼炽热的眸光仍徘徊在傅瑶仙初醒的脸庞上。此刻他方明白,身份如何,地位又如何,没有她,只是一柸尘土般微不足道。

    待他们一家人寒暄完,傅之年夫妇念在他救回傅瑶仙,也特地留了空间让他们说些话。

    「瑶仙,妳睡了好久。」

    如此过了两週,沈君诀亲自到莫府邀请他们去参加他和傅瑶仙的喜宴,还送了一把画扇。

    也不急着看裏面的内容,莫临渊一脸悠然地敲响了慕莹生的房门。慕莹生还在用早膳,见他风姿飒飒地把玩着一把扇子,心情愉悦,不由得疑惑:「你拿着甚幺,这般开心?」

    「这是沈君诀的谢礼,妳之前不是问他要的幺?」莫临渊将扇子递给她,慕莹生挑了下秀眉,给了他一个清雅的笑容后,便毫不怜惜地撕烂了那把扇子。

    「我现在又不想要了。」

    在莫临渊出去之后,慕莹生才抚上额上凸出的痕迹暗自苦笑,她这般脸容,有何好看的。

    门外的莫临渊则扔了撕破的扇子,从袖中拿出另一把扇子,缓缓打开,慕莹生清秀的容颜随翻开的扇面呈现,额间痕迹如蝶停驻。他轻轻抚着,嘴角抑制不住地泛出笑意,翻出了浅浅梨涡。

    ——〈画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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