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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壹 ? 画扇(2)
- 章壹 ? 画扇(2)
一扇换得傅瑶仙一命自然划算,即便他得知此般代价后,亦从未想过慕莹生如此冷漠地轻贱自己生命,就如失去的不过草芥。凝思之中,他忆起傅瑶仙至死亦紧握不放的白纸扇。同时亦思起自己曾答应过为她做最后一把画扇,却屡次推延,如今他又要毁约幺?何况,此生会为他做白纸扇的人已不复存在了。
沈君诀轻轻咬紧牙,苦笑道:「抱歉,在下还是无法答应,三年前我留下最后一把画扇给她,即使她如今不再站于我眼前。如若亡妻能活过来,准许在下为慕姑娘作画扇,到时我定尽毕生之力,完成慕姑娘的要求。」
偌大的正堂顿时鸦雀无声。
「能让沈公子如此坚持的,必定是绝色女子吧?」莫临渊适时地插进一句,舒缓僵冻的气氛。
「恰好相反,她仅算是中庸之姿。」话是如此,可沈君诀语调温柔中掩埋一层浅浅的悲伤。
看见慕莹生抿着唇,眯起双眸,沈君诀以为此时该绝望了,然后回去守在傅瑶仙身旁,直至他捨得下亲手将她埋进黄土。
「将她带过来这里的冰窖吧。」说罢,慕莹生便头也不回地走回内堂,莫临渊望向她的身影眼神盈满无奈,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遂走过去跟沈君诀商讨接下来的细节,到最后,还凑近他耳边秘密说了几句话。
书房建于一排亭台水榭之中,撩起纱帘便可远望对面的湖光山色,于炎暑中觅得一丝视觉上的清凉。如此建筑在颍州颇为少见,不过以莫家声名隆盛,独树一帜的庭院倒是情理之中。
以特别方式扭动挂于东墙长幅卷轴后的机关,「咯噔」一声,桌案后一道阴暗的石梯展现于眼前。寒湿的冰窖有水雾上涌,慕莹生与莫临渊借着光线拾级而下,沈君诀亦裹紧怀中女子身上的薄衾紧随在后。
点上火把后,沈君诀方看清冰窖真容。略小于一间厢房的面积,四四方方的冰窖中空无一物,除了中间摆了一张冰床。外头暑气正盛,刚站在裏面确是血脉舒张,舒适无比,可时间一长,纵使披上狐裘大氅仍感寒气渗人,浸了一股清淡的香气,丝丝扣扣地透进血肤。
「想不到莫府竟有如此密室,不知是作何之用?」思索着冰窖的作用,沈君诀惊讶道。
「这里应是作我长眠之处罢。」慕莹生瞥了一眼孤独置于中央的冰床,不以为然。
「莹生,别乱说!」莫临渊神色严肃地凝着她冷斥一声,见她一脸漠然,微微撇开脸不作声,心底莫名地抽痛。
沈君诀看着二人虽有疑惑,亦聪明地不作评论。他走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傅瑶仙放于冰床上,伸手碰了碰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一层凉意绕于他的指尖,挥散不去的冰冷延至心底,可他知晓,她捨不得离开自己,很快她便会醒来看看他,攥着他的衣袖要他兑现先前的承诺。
「幸好傅姑娘的身体保存得宜,在此酷暑下也没出现严重腐烂,否则即便她醒来,身上亦会产生难忍的疼痛。」如此佳景,莫临渊不适时地打断沈君诀的思绪,眼底充满讚赏道。看了下傅瑶仙沉睡的脸容,确实长得平凡,却让沈君诀如此倾心,背后定有一段佳话罢。
「如今施术时辰未到,沈公子恐怕得在敝府待上几日了。」
「七日归魂之时幺?」
「不错。日暮将至,沈公子可先到西苑歇息。」望了下出口丝微透进的橙光,慕莹生倦怠地垂了下眸。
「不,我想在此多留一会儿。」仍是专注地望着傅瑶仙深阖的眼盖,沈君诀坐于她身旁一动不动。
燃起一枝青竹香,清新淡雅的香气飘过鼻尖,嬝嬝漫卷,熏得慕莹生的眼皮慢慢地沉下,手中的书册软软滑落。
门外有节奏的敲门声唤起她的知觉,都如此夜深了,断不会是连枝那丫头,她努了努嘴:「进来吧。」
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竹香让莫临渊轻轻皱眉,胸口隐隐沉闷,可瞧见慕莹生的倦容又不好发作,缓下语气道:「又在想他幺?」
「甚幺,哪个他?」不知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抑或真的听不懂,慕莹生稍稍褪了疲累,仰着天真的脸看他。
「少给我装傻!」
见莫临渊杵在门边沉着脸,一副大有跟她耗下去的架势,慕莹生忍不住笑了笑,起身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右手拉过他宽厚的掌心,指上薄茧摩挲着她细滑的指背,却格外的舒服。她牵着他走回桌案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坐下,也不管他是否高兴,握起拳便逕自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他的肩膀。
「好啦,我没在想谁,只是有些睡不着罢了。」这倒不是假话,不过她只想避重就轻地糊弄过去。只怪年小无知,甚幺都说与他听了,如今想保留一两处私密的回忆也容易被看穿。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有如羽毛落下,丝毫无任何感觉,却如捶在他心上,化去他所有的懊恼。知道她不愿多谈那人的事,莫临渊亦不再纠结,随她去了。他扬手抓住她的手腕,两指按在上面:「脉象平和,但有些气虚急躁,明早我开几服宁神安眠的药方给妳。这种香闻多了对身体无益,还是戒了为好。」
「知道了,莫大夫。短时间内我还没办法不点香,但我会试着慢慢戒除的。」看着莫临渊舒缓下来的清俊侧脸,慕莹生想差不多了,便收起手,在他旁边坐下阖上书册:「这幺晚了,莫大夫不会只是来替我把脉吧?」
此时莫临渊方想起来看慕莹生的缘由,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慕莹生:「下月初三是二叔父的四十寿辰,想邀我们过去。」
慕莹生懒得接来看,鄙夷地从鼻间冷嗤出来:「我看是想借寿辰之名,向莫家借银子罢了。打发掉便可,这点小事还需你半夜过来幺?」
如今才过十五,此事确实明日再谈也无妨,莫非要他说是因午后在冰窖的事担心她才来的幺?怔忡了半刻,忽略掉她的疑问,他顺着慕莹生的话尾道:「莹生,他好歹是叔父,近来聚赌之举也收敛了许多,妳便给他老人家一个面子吧。」想起她自梵月谷回来后六亲不近的冷淡模样,莫临渊便觉得头疼。
「反正自从我改回慕姓,他们根本不将我当作莫家人,为何要去看他们的嘴脸。」慕莹生复冷哼一声,不甚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要去你自己去!」
莫临渊收起桌上的信,轻歎口气,也怕再说下去慕莹生便不得安眠了:「那我回房了,妳好生歇息罢。」说罢掐断了桌上燃了一半的香,扬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