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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已繫,君知否
- 缘已繫,君知否
禇天恒步入閑园,除见满园芬芳美景外,只见南宫誉一人伫足原地,那样傲然孤独地,距人于之千里之外。四年未见,两人未曾好好畅饮谈天,却深感南宫誉周身的寒冽越甚,眼前之竟好似又回到八岁那年,小小的南宫誉坚毅的挺直身子伫立于漫天大火前,火光激昂的跳跃在那双严寒里,祝融越是狂妄肆虐,他眼神里的温度更是刺骨……
『南宫?!你怎幺回来了……你们快灭火啊!』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记忆中飘忽,一人不断摆弄手脚急得如热锅蝼蚁,令一抹好似旁人般观望,家僕们纷纷向着小主子瞧,半点不敢动作。
『这火……是小主子放的……』
『什幺?!南宫誉你疯了……』禇天恒瞪大双眼,里头满是不可置信,直至撞进南宫誉不再灿烂的星眸,有的只剩下铺天漫地的黑暗以及当时听不懂的那句话……
『遂其所愿。』
「南宫?心想巧藇都离开了,怎幺迟迟不见你,可好?」
「稍晚寻福佑。」南宫誉闻声轻颤眼睫,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呆愣了多久,轻拍下衣裳的尘灰,随即挪了步子泰然的离开。
「什幺?欸,没头没尾的……」还未待褚天恒反应过来,南宫誉已隐没于园外的绿荫之中,徒留禇天恒一人挠头困惑着。
离开閑园的巧藇恰巧碰着安陵媴,彼时正与安陵媴驻足于朝凤殿外,安陵媴负手而立瞧着偌大的匾额,一双岁月划过的眼眸缓缓瞇了瞇,巧藇也不惊扰的垂首一旁。
『阿媴,陪我做这羡煞天下人的凤凰可好?』
『你又胡说!』记忆中的可人羞涩的如此天真……
『阿媴,妳来看我为了妳做了什幺?』
『匾额?朝、凤、殿……你!这可是大不敬……』一语未毕,那清香便是从后方环抱而来。
『将来我亲手挂在我们的宫殿可好?』那人总是带着令人舒心的笑靥,笑得这世间再无扰人之事,令自己深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待安陵媴张开双眼时,里头仅存的是果断与狠绝。往事已矣,他已不是当年之人,自己万不可能再如此纯净。
「凝儿可等久了?」
「不久,凝儿才是叨扰母后歇息了。」轩凝如水的笑意浅浅荡漾嘴角,进退得宜的姿态都如此使人心神荡漾,只是那样慑人的面容却在见了安陵媴后头的巧藇后化为乌有。
「呵呵,说这什幺话,显得我们母女生疏了。巧藇,哀家还是习惯妳沏的茶,赶紧去準备吧。」
「是,奴婢退下。」
安陵媴一把拉过恍神的轩凝坐至身旁,慈爱的双手来回抚着轩凝的柔荑,轩凝不禁皱了皱眉心,这一向不是安陵媴的脾性,她总是处心积虑地巩固自己的位子,何时如此待她过,心中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凝儿,妳还记得这个?」轩凝顿时张大美眸,无法直视那一只做工极为精巧的凤凰玉横,她当然记得是先帝离世的遗物,那是莫名加诸在身的重担,更是轩凝心中无法抹灭的痛。
此时的安陵媴像是戏子卸下面具装容,不再是龙座上笑得倡狂的女子,那满面的疲态与哀愁才显得她是个母亲,一个思极孩子的母亲。
两人无语却是心思各异,直至巧藇入了内殿,将两只瓷杯及茶点轻声搁置于玉横两旁,使得几上之景成了强烈的冲突,才将轩凝的心思从玉横移至欲退下的人儿,正当困惑于巧藇的安然无恙时,安陵媴悠悠的扯回她的注意。
「将瑾儿接回宫。由妳亲自带她回宫。」
「……是。」轩凝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惊,随即恢复了冷静,她明白自己无法回绝,与安陵媴的性子有关,更与玉横存在的意义为重。
「南宫啊,尚早之事我还搞不清!」
「何事?」南宫誉与禇天恒于将府内打理衣着,南宫誉闻言并未转身,将一袭外衣谨慎的打理着,禇天恒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案上晃着两条腿。
「你就这幺浇了怜儿一身茶水?怎幺说她也是殿下的人。」褚天恒并不是真心替怜儿抱屈或担心惹怒轩凝,他本就不喜那冷冰冰的女人,毕竟自己见识过太多真实的轩凝了。
「很吵。」
「啊?吵?因为很吵所以给了她一头茶水?哈哈哈,我的好兄弟真是如此妙绝啊!」褚天恒倒也不较真此话是否属实,反倒替南宫誉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万幸,南宫誉打从出事那年便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那样活得冷傲他在禇天恒眼中好似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差别不过南宫誉有时还会说话就是。
南宫誉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否如实,当时的确觉得怜儿过于聒噪,可在听见她辱骂巧藇时突地深觉不快,也就如此顺心而为了。
「对了,你可是想好福佑的安身之所了?」褚天恒一身青衣瞧着南宫誉藏青色的稳重,总让褚天恒笑话连平日也不得一刻放鬆,也是如此的稳重让他对南宫誉百般信赖,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宫门的路上,路过的宫人也纷纷迴避,禇天恒心中苦笑,这是带了个门神走在路上了?
「尚未。」
「果是如此呢……啥?尚未?」听到始料未及的答案让褚天恒手中的糕饼全滚至地上,随即出现在南宫誉眼前的便是个将军蹲在一旁拾着糕点。
「唉!你看你把我吓的,多可惜这些糕饼啊……」
「再买便是。」南宫誉虽知晓褚天恒压根不拘泥于将军的身分,但某些举动就是让他看得眼疼、头疼的,这会儿还没唠叨上几句,禇天恒又是一副小家子模样的护着怀中的糕点。
「呿!买也买不着!这可是我哀求巧藇半天才给做的,去哪买呢这!」当褚天恒还一边碎念一边庆幸还有些能品嚐时,却见一抹藏青迅速从他怀中夺走一块吃了去。
褚天恒可是吓傻了眼,连仅存的糕点都险些掉了,急急忙忙的稳住油纸袋,但那张得夸张的嘴却从未合起来过,不单单是被南宫誉抢食的举动给吓坏;更是因为南宫誉不喜甜,对诸如此类的糕饼、甜汤等皆无一丝食欲,何况一向有着相当严重洁癖的南宫誉,方才是吃了什幺来着?
「你、你……」
「眼下你我身边都无法护着福佑,先知晓福佑现况再思索也不迟。」南宫誉拧了眉心,瞧着褚天恒越发没有个将军样,便在心中腹诽该是把离开这四年的训练给补回来了。
「不对!你方才、吃了这糕饼?」闻言之人挑眉,吃了又如何,难道褚天恒当真如此在意那姑娘?思及至此却是让南宫誉黯了黯目光。
「是吃了。」
「你从不喜甜的啊,何况这、这掉了地啊!」
「嗯。」兴许是不想持续这无趣的对话,又或是方才出现的念头令他烦躁,南宫誉不做多言便转身準备离去,自己也感到奇怪,虽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却打破了他的惯例,南宫誉是怎样都不肯多想的,纵使口中还夹杂这那微酸微甜的滋味。
「大将军请留步!」后方一名宫人的呼唤止住两人的去路,南宫誉回身一眼便认出是轩凝宫中的人,那一身冷冽不胫而走。
「有事?」
「奴才、奴才替殿下传话,殿下请您、请您……」从接到传话命令时便快跑至将府,怎料南宫誉与褚天恒早已不在将府,又一路小跑至宫门前,这一会还接不上气又被南宫誉那淩人的气息给震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我说宫里人怎都含着鸭蛋说话的?掏净耳根也不懂说啥啊!」褚天恒一向不是个有耐心之人,听着断断续续的回应,一时间火气也给上来了。
「殿下寻我?」瞧见宫人时也是了然来意,南宫誉便示意褚天恒不必多言。
「是,奴才、奴才……」
「行了啊,旁边去把蛋给吞了,奴才奴才的,旁人听了以为你在叫我呢!」
「是,奴才、奴才告退。」南宫誉充满粗茧的大手缓缓抬上抚额,侧过脸扯了扯嘴角。
「鸭蛋?」
「怎幺?你那神情什幺意思?」禇天恒嘴里又塞了块糕点,一席话说得含糊不清,南宫誉见着此景也只能微微叹息,可谓哭笑不得。
「在将府等会吧。」南宫誉清冷的气息附上了一层阴霾,又是那生人勿近的模样,禇天恒也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那就如此吧。」
「唉,所以我才说讨厌女人啊!」褚天恒也踏步离去,这一席话却未让南宫誉听的真切。
凝霜阁外跪倒一片宫人、奴才,各个全是颤着身子,害怕得连呼吸都担心人头落地。南宫誉扫视后便逕自入阁,只见轩凝修长洁白的手指正轻扣着圆桌来回琢磨着,一旁正是顶了自己一壶热茶的怜儿,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实让人心疼……可南宫誉非人,至少他是如此自诩着。
「微臣参见殿下。」
「……」轩凝将眼前之人细瞧,欲将他望穿却如何都无法惊动他眸中的波澜。
「为何伤了怜儿?南宫誉,你忘了她是我的人?」
「回殿下,微臣不过是替您惩戒了踰矩的宫女。」南宫誉眼中的冷然扫至怜儿身上,他是打从心底对这样的女子感到作噁,而仅此一眼就让怜儿有如千刀万剐,带着绯红的脸面迅速垂下,略微蜷缩的身子颤慄不已。
「踰矩?尚膳女官未好好当值,怜儿说了两句却该受此灾?南宫……」
「若殿下认为微臣踰矩,便罚。」
「什幺话,我怎可能因宫女而罚至护国将军?这岂不是我给了怜儿以下犯上的机会?」南宫誉沉稳悦耳的嗓音传来,却硬生生打断轩凝一席话,而轩凝未料到南宫誉竟会如此回话,全当是一时情绪上的回应罢了。
「那幺,尚膳女官自然也不着宫女费心了。」
呵?南宫誉这是在维护于巧藇?轩凝握着瓷杯的指节渐渐泛白,眉间的折印逐渐深沉,淡漠的望向身旁的怜儿,吓得后者赶紧退了出去。
「南宫,母后让我接回小瑾。」此时轩凝的语气软了又软,她只想依偎在南宫誉的身旁,她不喜欢他们之间的君臣关係,更不喜让两人之间越发淡漠,所以她愿意不计较一切,只要南宫誉陪着自己便是一片宁土。
「小公主许久未见陛下了。」
「呵……」轩凝知晓南宫誉不会给予安慰,向来都是如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纤纤玉手抚至额角,缓缓的抬眸瞧着冷淡的南宫誉,她却还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她永远都愿意显现这样的自己,只要南宫誉乐意。
「我头疼。」
「微臣唤御医。」
「不要,你抱会儿便好。」轩凝这时倒是对南宫誉起了孩子心性,轩凝在他身边便感到安心,一双美眸饱含期待和喜悦。他会如以往见不得她头疼,会将肩膀借她靠会,轩凝贪婪着向南宫誉迈步,却见南宫誉向后退了几步。
「……」
「恕微臣无法,君臣之礼、男女有别。」
「君臣?男女?自小你便是如此哄我的!」闻言,南宫誉冷冽的神情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沉痛,面上的神情却是平静无波。
「儿时已与如今不同。」
「可入关时……」轩凝还带着些许期盼,心里总是作想,南宫誉定不可能对她如此残忍。
「微臣知罪,请殿下责罚。」
不待轩凝语句作罢,南宫誉拉开距离单膝跪地,君臣之礼做得完美,顿时点燃轩凝无处宣洩的怒火。
「你!好个臣子、好个知罪!分别数年,你还真是越发冷血无情!下去!全给我滚!」一张冷绝的美颜顿时被怒气佔领,愤怒如同毒蛇般缠绕,轩凝背过身不愿让南宫誉瞧见此时狰狞的神情,却幽幽的听到令她更为痛心的一切。
「微臣自知罪不可恕,碰着殿下,却是该罚。」接着是金属的声响,轩凝知晓那是南宫誉随身的匕首,转身却只见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以及怵目惊心的血红。
「你在做什幺!」
「殿下可不罚,微臣自伤双手以示警惕。」轩凝踉跄在地,看着南宫誉默然的神情,好似那些伤、那些血都不是他的,明明自己是如此在意他、担心他、珍视他,可他却能轻易的将这一切击碎。
「微臣告退。」
「你就这幺讨厌我……?」一切呢喃随着那孤傲背影的离去消声匿迹,所有情绪化做两行情泪无声的叫嚣着,轩凝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前落泪,纵使是他,这是她不可退让的骄傲。
南宫誉的离去让凝霜阁的宫人们纷纷吓得不轻,有长眼的都瞧见了那深得可怕的伤口,就这样沿路流着血红,如同那鬼魅般的红袍不断延伸。而南宫誉却是丝毫不在意,他不想欠谁,更不想让轩凝有着太多的误解,入关那时确实是他想不出法子令轩凝冷静,于是一步错,步步错。轩凝终究放了太多不必要的情感,他们都不再是孩童,必须把该还清的一次让轩凝知晓,他南宫誉再也不欠她了。
「大将军?」耳畔响起一道如迎春般温暖的声音,南宫誉回过神瞧向身旁矮了阶的巧藇,此时正探着头张着大眼望着他,脸上却是违和的蹙眉。
「您受伤了,怎能这样晃悠?」顺着巧藇的视线看下,双手的血早已开始凝结,南宫誉则把目光放回巧藇身上细细瞧着,这个姑娘个头竟比自己小了如此多,怕是垫了脚尖都不及他的肩膀高。
“嘶。”南宫誉太过专注于巧藇的身高却没发现她在做什幺,听见衣物撕扯的声音时,只见她正将提篮中的布撕了开,又忙着从身上寻出个药瓶。
「您若不介意,奴婢先替您包扎下吧?」巧藇实在无法看着那般大的伤口视而不见,直瞅着南宫誉直至他指了不远处的凉亭,巧藇才欣然的笑了。
「……手。」
两人坐下后,南宫誉却迟迟未伸出手给巧藇包扎,巧藇无奈之际只好先打破这个宁静。南宫誉伸出手,嘴角却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发现巧藇因出于无奈所脱口而出的话没有敬称,不由得的,他居然有点高兴。
「奴婢身上的伤药虽算不上什幺上等药品,但能止血的,您回府后可要唤大夫看看才好。」巧藇的手很巧,三两下就将南宫誉的双手给包扎好,这也让南宫誉增添许多疑问。
「为何身上带着伤药?」虽是在尚膳房做事,受伤许是家常便饭,但也不至于需要随身备药才是。
「奴婢,就是防个万一。」巧藇一闪而过的无措给南宫誉捕捉到了,她没有如实说出,他自然也不勉强巧藇说实话。
「这布?」
「不打紧,奴婢先回尚膳房了。」巧藇突地想起在閑园的事情,她倒是跟大将军真有缘,不一会儿又遇见他,不过在想起自己种种脱序的举动,心想还是在酿大祸前离去好了。
「味道很好。」
「什幺?」巧藇迈步离去,却听见南宫誉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同她说了什幺,只是说话总是习惯简化的南宫誉,也惊觉自己居然没说到重点。
「我说,糕点。」
「谢谢大将军!」巧藇由衷感到开心,从她那纯净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都是那样感染人的开心,南宫誉垂了眼睫,遮掩住难得的一抹喜悦。
「不过,对将军您来说倒是甜了点,有机会的话奴婢做点别的。」本以为这次巧藇是真的要离去了,却又见她走没两步回首说完了话才真正离开。
南宫誉摩娑着手上的包扎,她居然知道自己不喜甜?想必是听褚天恒说来的,却没想到她记住了,一股难言的情感荡漾在空虚已久的深渊中,激起了点连南宫誉也无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