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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章 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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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章 噬

    大厅一侧本人惯待的小圆桌上已摆上中膳,虽是一人吃食,但份量充足两人吃刚好,面对阿飞的临时蹭饭,兰儿也不慌张,先将我那碗固定五分满的粥从保暖笼里取出,再吩咐人盛锅饭进来,回头恭敬问我:「主上平日吃食清淡,怕不合教主胃口,兰儿让厨房多做些吃食送来可好?」我正想回话,却让阿飞抢先:「不用麻烦,我吃一样的就好。」

    我坐上位子,示意阿飞也过来,他却弃对面位子不坐,一手将椅子拉到我旁边…本人压下心中悸动,盯着芙蓉眼观鼻鼻观心地为他放碗筷。

    这阿飞不知转的什幺心思,这样明摆着…看在旁人眼中不知成什幺样子?

    兰儿捧着一小锅米饭进来,替他盛了一碗,便同芙蓉退下了,本人眼睛一瞠,这俩小妮子…平常明明会随伺左右,这会儿倒是溜得快啊!本人可没授意你们先离开啊!怎地弃主不顾?看人脸色可不是这幺看得呀…

    我撇下窘透的思绪,朝他方向看去,便见他随意地将衣袖往上一拉,拿起筷子开吃起来,夹的菜都先落进我碟里,不知是巧还是怎地…五道小菜仅取了三道过来,另外两道是我不爱吃的。

    自从换了身份后,自大狂亲写的餐食楼里的厨师可是比照办理,虽然每天会换花样,可总变不出什幺把戏,本人虽然挑食,但为了健康着想,不爱吃的多少还是会沾一点,不然让自大狂知道本人出谷后就乱来一通还得了。

    这下可好了,有了阿飞这不挑的在一边扫货,倒是不必担心挨轰,可…为何他仅仅是夹了这三道?

    正疑惑喝着粥,余光撇到他袖子落了下来,这儿不比青远,没法让他穿本人从现代买给他的便服,他长手长脚惯了,也没注意袖子正要落进碟里沾汁,我赶紧手一提救了回来,他转头疑惑,我起口:「等下。」没等他回答我便开门上楼进房,转到梳妆檯前取了一条红色绑绳,再转到衣柜拿了条束腰的长绑带下楼。

    回大厅,他停下筷子楞楞地侧身回望,我微笑以对,走到他背后掰正他,伸手把他双手些微抬起,弯身把长绑带从他腰际绕过,将过长的袖口一束,收拢在细腰两侧。

    他身子仅有一瞬的僵直,这之后是全然的放鬆,可见得对我,他是全然信任。

    我不禁释然一笑,抬起手碰触那我早就想抚摸一把的秀髮,轻轻地将它们完全收拢进双手,用那条红色绑绳在后头鬆鬆地束了起来。

    完事后,本人自然地回到座位上,勾起唇启口:「吃吧。」低头不再看他,拿起勺子继续与盅里的热粥抗战,以至于漏掉了他眼里那抹将落未落的泪光。

    开启此一先例后,他在凤楼的日子,每次用膳,这小子就会如以往在青远般,站到跟前把绑绳递给我,本人只好认命的替他绑好头髮束好袖口,再同他一起吃饭。

    而果然不出我所想,阿飞是知道我吃食习惯的…撇除凤安以往,阿飞并无跟她有过交集,就算查到了什幺,也断不会是我现在的喜好…我回凤楼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拜自大狂之赐连厨师都不知本人爱吃什幺,更何况是远自星芒来的阿飞?

    心细如他,必是从我身上找到了些相似处…本人在面对他时无法如常发挥,破绽百出,想让人不怀疑都难;更何况从小便看惯本人从超自然现象的黑洞进出,外加现代那些新奇古怪的丛书目染,借尸还魂这种事情,我想他是能猜到的…

    本人心底有了计较,决定不说的事就让是不提;其一,我们之间可还卡着一桩明白的婚事,怎幺能相认呢?拜本人教育有佳,家人间仅以坦诚相待,以青远那帮子人的性子,婚后是不可能隐瞒这件大事,若是让那小姑娘知道她老公无血缘姨子跟她差不多大,不吓出病来才怪!再者,若是让有心人士散传本人并非凤安而是王曦,各方江湖教派必将凤安如今地位踩在脚下并视我为妖孽藉以讨伐,纵使能借青远凌云之势避其一避,但只怕凤家无法容我,到时怕是生死一线了。

    更何况袁烨那无故消失的势力就像根鱼刺扎着,一日不除我心不安…

    目前想到的方法,是我仅能是凤安,知道我是王曦的人越少越好。

    只要阿飞不当面拆穿,本人是决计就这般瞎混过去的。

    当初一时冲动以为相认…一切就能回复如惜…事后想想,重生后的我,已是远在他国身繫凤楼的主事,如此身不由己,又如何能陪他逍遥四方快意人生?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容易…

    想到这里,心忍不住揪紧…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帐阁前些日子送来的折子搁在书桌上,起身开门而立。

    芙蓉见状,上前询问,我摆了摆手,让她别在意。

    我望着前方遍地的花丛出神,任由紊乱的脑袋放空,时间静静从指缝中溜走不复再,直到一抹美丽银白入了风景,我才找回思绪,走了出去,在廊前停下。

    这让我揪心的罪魁祸首衣衫随步伐款款摆动,几缕银丝绣线让暖阳折射出片片光芒,远看似有一骨神韵,彷彿没抓好…他便要飘然而上,化羽成仙归去…

    怎幺又是白衣…老实说,美虽美,但本人不太爱看他穿白衣。

    他在身前廊阶下止步,头与我齐平,散髮未束,一抹笑在唇边不散,融化了我些微惆怅的心情。

    「好了?」我启口,今天早上他没来,原因是自大狂将药捞齐了跟他约好今天治内伤,虽然他笑脸依旧,但脸上的气色略显疲惫,没有昨天好,应该是被折腾了许久…

    他头微点,像是怕我担心般,只字未想再提,只脱下鞋袜踩上阶,自然地拉过我的手慢步上了楼进了本人闺房,逕自坐在梳妆檯前,手中一开,一条精緻红丝绳摊在手上,我知道,这是他满十六岁时我亲自替他束上的那条…

    我无声叹了口气,望着铜镜里的他,阿飞…你这是…你这是在逼曦姨吗?

    他双眸在镜里瞬也不瞬盯着我,启口:「中午吃过饭后能陪我去街上走走吗?」

    我头一点,不动声色取过他手上红丝绳,拿起檯上的木梳将他一头过腰长髮梳顺,手势俐落地将髮往后抓起,绑了个高马尾。

    他在镜中看向自己,满意地点头:「好久好久…没有绑马尾了。」

    我忍不住顺了顺后面那一束黑髮,轻点头,自言自语却无声:「还是这样精神多了。」

    他转头问:「刚刚说什幺?」朝他头一摇,表示没什幺。

    他突地拉过我手,欲言又止,我静静地等着,等着他再次开口,从那漂亮的唇形里吐出好听的声音,不论什幺字句都好…

    他极轻地搂过我腰,将头侧靠在我腹上,像以往惯有的撒娇,却又多了那幺一丝不确定。

    「难道…没有话想对阿飞说吗?」

    我一震,低下头看他,他也正抬起头来,两人的脸只隔咫尺,能感受的到他呼吸频率…灵魂之窗紧紧地锁住我的,带着一点侷促、担心与更多的…期待?

    单单这一句话,足以代表他确信了我是谁。

    自阿飞开口说话后,除了我之外的人,他话依旧是少之又少…只除了我,他不会对谁自称阿飞。

    我鬆开他怀抱,拉他转至一旁圆桌,倒杯水在一旁,食指沾取即在桌上快速书写。

    「阿飞,在凤家我即是凤安,这是无法改变的,外在因素太多以致现在曦姨不能同你相认,能替曦姨保守这个保密吗?」我抬头看他,就见他眼神癡迷不离桌上,彷彿本人那一手字是珍宝般…我用衣袖擦去水渍,再写:「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见他只一个劲地摇头,眼眸有泪光泛出,我抬手轻轻替他拭去…续在桌上写:「好阿飞,曦姨多想让你哭个痛快。」他一看桌上字,转身飞似地将大门关上,本人一愣,还来不及思考他动作何意,他突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紧紧地,牢牢地…像怕本人会从生命里再次溜走般毫无缝隙。

    耳边传来他声声啜泣哽咽,我眼眶一热,一口苦涩入喉,也陪他哭了出来。

    他亲暱地在肩上厮磨着,耳垂、脖颈让他的泪佔上了,有些湿滑。

    闷闷的鼻音自耳边低沉地传来,断断续续:「曦曦…曦曦…阿飞想妳想得…心好痛…好痛…」

    我在他怀里不断点头,更紧地回抱住他,他又哭了一阵,才低声喊:「下次曦曦若再…阿飞…绝不独活!」本人一矇,读懂了他的话,随即大惊失色,赶紧挣脱他怀抱,双手捧着他脸,启口:「万万不可!」

    他看懂我说的,泪水洗过的眼眸更显清澈,清楚反射出我带泪脸庞…他将额抵上我的,一字一句极轻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没有什幺可不可…曦曦已抛下阿飞一次,当初承诺阿飞已经遵守过…曦曦若敢再走,阿飞一定追上!」

    「阿飞!」

    他突地将唇覆了上来,我尚来不及反应,他灵活的舌瓣长驱直入,与我纠缠在一起,本人脑子一轰,瞬间傻了,任由眼前这位看着长大的男孩在我唇上、嘴里为所欲为…

    一吻毕,身子仍旧让阿飞紧紧抱着,本人大口吸取着欠缺许久的氧气,久未躁动的腹部炙热一下窜了上来,一上一下地翻腾汹涌,如烈焰在燃,似要将我焚烧殆尽…连同喉咙也一併焚着,一次热过一次,一下痛过一下。

    一口血腥自喉头涌上,我使劲推开他,才吐了出来。

    「曦曦!」

    忍着痛抬手呜住他嘴,在兰儿芙蓉听到动静进来前将桌上字迹擦去。

    阿飞扶我坐下,满脸的惊惧担忧之色,我朝他摇了摇头,没一会儿,兰儿敲门,我轻敲了桌沿两下,她入内后,大惊失色。

    「主上!」

    我在昏倒前,启口:「去传…毒癡…」

    那猛烈的灼热如此熟悉地再次袭来,虽没第一次兇猛,却也令人不敢恭维,我在梦中煎熬反覆,画面仍旧是前身死前种种…

    流水声在耳中越渐清楚…从梦靥里睁开眼来,入目的是郁郁青木及一双正泛着苦痛的双眸。

    他一见我转醒,双目微瞠,转悲为喜,「曦曦!」

    感觉身子让人捧着在水上漂浮,本人低头,果然啊,如在碧幽谷一般,全身赤裸针扎刺猬地呈现在阿飞面前…本人想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

    我再次将眼睛阖上,不愿这般样子面对他。

    「这是哪?」

    一滴水在脸颊上划下,我一惊,睁眼,就看见这孩子又流泪了。

    想伸手去擦,却力不从心,只好聊胜于无地道:「别哭,阿飞。」

    他伸手拭去泪痕,轻摇了摇头,「没事…阿飞只是太高兴曦曦醒了,妳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恩恩,倒是比前次少睡了许多天了,值得嘉奖。

    我朝他一笑,「别担心。」

    「曦曦,对不起…都怪阿飞…」

    我正待回话,他却抬手抵上我唇,「别伤神,听阿飞说就好…」我头一点,就听他继续说:「毒癡说妳炙火掌余毒上涌发作,幸好他在即时挽救…他说如这次难关过,可望余毒清除,如不过…则可能一辈子无法说话…无法生育…甚至…甚至活不过…五年…」他声音断续,眼眶又似有泪,朝他眨眨眼让他别担心,就听他唤了声:「曦曦…」即再没下文。

    良久,他看向我,眼中一抹坚定。

    「曦曦,让阿飞同妳回碧幽谷吧!我想同妳一起面对,好吗?」

    闻言,我释然地朝他一笑,这孩子…莫不是怕我再不回来?

    我轻点头,回了他:「好。」

    入夜,太阳依旧,他将我从水面稳稳抱起,轻功一使回到他住的楼,我才知本人在后山日河插针两天两夜之久。

    自大狂将阿飞赶出房,气焰未消地将针一通拔除,被子一盖,气愤看向我。

    「当真不想活了才这样跟小祖宗我呕气是呗?!真是气死人了,想我堂堂毒癡辜傲要被妳这小药人给活活气死…啊啊啊」本人愧疚地无地自容,抬起手拉了拉他衣袖,缓缓道歉:「小祖宗,对不起…」

    他狠狠瞪着本人,「道歉有什幺用,妳真该庆幸妳还吐的出血来,那口污血可救了妳一命知道吗?!恰恰把残毒逼了些出来,才让小祖宗我想到其他医治的法子,不然妳可知妳早命丧当下?!」

    听他一通骂着,这长着一张可爱脸蛋的男人…我知他是当真疼我,才会如此动气,如果换做别人,他必定见死不救。

    本人让他一通乱骂,他从凤家祖宗十八代再到阿飞凌云教、青远山…骂得头头是道不亦乐乎,本人一只手就这幺掐着他衣袖不放,待他出完气,累了,才扯开我手去倒了杯水灌下,再替我倒了杯过来,扶我半坐起身。

    「明日就动身回碧幽谷,老祖宗有规定外人一次仅容两人入谷,妳就跟龙飞一道跟我回去,我也正好帮他把伤一通治了。」

    我喝下一口,「可是楼里事情还未交代。」

    他再狠瞪我,不容置啄,「交代个屁!人都快没了还担心什幺身外事,明儿一早就出发,妳有什幺要交代的今晚就给小祖宗我讲完,不然就让妳那只大鸟传也行!」

    本人闭上嘴,再不敢惹他,晚上传了蓝眼睛、芎逸、高颖过来将事情交代后,并单独留下蓝眼睛,跟他提了阿飞知情的事情。

    他沉默许久,一双碧蓝如天空颜色的宝石闪烁着不知名火焰,本人自认识他到现在,才真正知这男人,可也有脾气的。

    一贯平板的嗓音透着一丝暗藏风暴。

    「主上是因为这原因才引发余毒噬身?」

    我不置可否,意让他以为如此,他低下头再次沉默,最后才抱拳躬身,「主上不在的这段期间,属下会定时派小黑入谷传讯,望主上身体康复尽快归来,属下告退。」

    我手一伸晃了两下,让他站到跟前。

    他知我脾性,随即抬首对上,看我唇形。

    「小冷,我知你担心,所以动气了…我向你保证,当我出谷之时便是身体全然的康复。」

    他瞳孔里的蓝些微淡了,歛去了一身藏不住的火气,他鬆了鬆紧握的手,闭眼道:「属下盼主上平安归来。」

    不待回覆,即转身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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