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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山羊之歌全文免费阅读 一
- 一
炎炎太阳依旧袄热，夏至已过，九月在即，季节依旧不遗余力的折磨着人，尤其是滨海的有光小镇，更是能感受到这股热意。
孤独的旧加油站、金属护栏，冒烟的黑色沥青、弯腰的枯草、龟裂的水泥、热气蒸腾扭曲的远景、足以亮瞎人的阳光，好一副「夏日杀人景」。
位在城镇边缘的加油站会有多少客人其实取决于每日进出小镇的车流量，不过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八月月末，已经没有什幺客人了，一天经过这里的车子不会超过二十辆，进来加油站加油的更是屈指可数。
总之，是处于非常清闲的状况。
志杰打工的加油站可能已经有十年的光景，会这样说是因为加油站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旧又很髒，除了休息室因为经常使用还算普通外，其他要不是废弃了就是因为疏于管理而髒乱不堪，臭味瀰漫。
不消说其他地方，光是这里，这个老休息室：没有玻璃的窗口，办公桌底下尽是诸如卫生纸屑瓶瓶罐罐的垃圾，铁椅近乎完全生鏽，吊扇在旋转时会发出令人担心的嘎吱声，阳光照进来时还能看见飘浮在空中的微粒。
同事趴倒在椅背上，几乎把脸贴到电风扇上面，彷彿像是快要升天般，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是个高高瘦瘦，大学早已毕业的男子，留平头，蓄了一些鬍鬚，喜欢穿素t，据本人说除了在加油站打工贴补生活费以外还做一些兼职。
「为什幺这里没有冷气啊？」
「因为客人不多的关係吧！」志杰从书上移开视线，「员工也不需要太多，所以就不需要装冷气。」
「干——」
骂了髒话以后同事的声音就没了，陷在椅子上进入假死状况，志杰的目光又回到课本上。
然而实在很难专心，眼睛虽然停驻在字里行间，影像却只是轻飘飘地飘过脑海，不带起一丝波澜，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他抬起头来，看了挂在墙上的月曆。
九月一日那格被他用红色奇异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表示开学日。
终于，他最不想面对却又无可拖延步伐的日子还是来了。
并非不想上课，说老实话，上课无聊归无聊，至少还能学到一点东西，他真正惧怕的是跟其他人的交际。
由于以前经历过的某些事情的缘故，他比较难和同年龄层的人正常往来。喧闹的欢笑、演戏般浮夸的交谈、拚命搞笑以博得他人好感，这些他都做不来，只能像只殭尸般，面无表情的，应付别人的话语。
应该说，每个人都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情，他不擅长人际处理，仅此而已，但是有时候这样会非常要命。
一年级班上办的班游他就没去，因为去了反而不自在。
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晚上去海边玩水好啦！你要去吗？」
同事想到了一些东西，貌似很兴奋。
「我还要整理东西。」
「也对，你也快开学了欸，记得你开学以后就要换地方工作了吧！」
「是啊！」志杰说：「在镇上的超商。」
「为什幺啊？」
「我妈不想要我跑太远。」
「也是，每天这样过来一趟要花的时间也很多啊！」
「嗯。」
这时外面传来喇叭的声音，志杰望向窗外，有台白色的厢型车停在加油机旁边。
「喂。」
「你去嘛！」
「上一个是我欸。」
「拜託嘛！」
同事撒娇的样子让志杰毛骨悚然，他站起来走出了休息室，朝着厢型车走去。
车窗摇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充满清爽气息的女人露出脸。
「欢迎光临。」
「九五加满。」
「好的，车子要熄火喔！」
提醒女人以后，志杰将车子的油盖孔打开，把油枪塞进了油箱里面，代表公升数与价格的码表开始不断跳动着。
女人的手指不停敲着方向盘，貌似很无聊的样子，她的手指细长又白皙，是很漂亮的手，像是由五根独立具有活力的个体所构成的。
志杰看着手指就觉得一阵心胸堵闷，他转移视线，稍微的将其实已经看过很多遍的风景再看一遍。
有光的远景，阳光像光亮白粉撒在小镇上，模糊了所有的颜色与形体，海洋粼粼闪着光芒，岬角上的纯白灯塔，早已失却功用，只剩观光性质。
志杰从这副景色感觉出一种名为宁静的东西，然而直到了开学日，宁静就会被破坏殆尽，人来人往，充满喧嚣吵闹。
没有永远的好也没有永远的坏，就是轮迴，春去秋来，每年夏天都是这个样子，然后秋天到，一切又变了样。
「喂！你是高中生吗？」女人忽然朝他发问，一如手指给他的感觉，女人的声音也饱含着活力。
志杰对女人的突然发问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
「高几？」
「高二。」
「高二？那跟我表妹也是同届生啰。」
「妳表妹也是高二？」
「对啊！她就坐在后座，你们搞不好会变成同班同学喔！小栖！醒来了」
在女人叫醒她的表妹的时候，油枪发出一声轻响，码表停下来，志杰将油枪抽出来插回加油机里面，看了看价格，然后走到前座去。
女人刚好从后座缩回头。
「一共是一千五百八十九块。」
女人拿出钱包开始掏钱，这时候有个长髮女孩从后座探出头，表情还残留着迷茫的味道。
女孩穿着让人看了就难受的黑色外套，顶上戴着一个黑色帽子，很热的一套装束，像是在自我标示着自己跟季节早就已经脱离了关係。
「她是小栖，全名叫刘小栖，你呢？」女人一边拿钱一边说。
志杰看着她拣出零零碎碎的零钱再放回去钱包就有些难受，脸颊微微发烫着，因为除了燥热以外的别的原因。
「李志杰。」他报上名字。
「志杰嘛！小栖，跟志杰打个招呼吧！」女人停下手边动作看向小栖。
「嗨。」志杰也跟着望着小栖，小栖面带尴尬，笑容有点僵硬，不过还是轻点头和他打招呼。
志杰很确定那瞬间他跟女孩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也露出生涩的笑容向女孩打招呼。
「钱在这里。」女人总算数完零钱了，将钱放在志杰手上。
「收您一千五百八十九块，要卫生纸吗？」
「好啊！给我两盒。」
志杰回到收银机前把钱放进去，又拿了两盒卫生纸跟发票走出小隔间递给女人，女人把卫生纸递给小栖要她放到后座。
「那我走啰！小栖跟同学说再见。」女人说道。
「掰掰。」小栖这回的表情没有那幺生硬了，她小小声地说，还给了志杰一个比较坦率的笑脸。
「掰掰。」
跟小栖道别以后女人关上车窗，志杰目送着厢型车远去，然后消失在马路一端，心里着实觉得鬆了一口气，刚才女人过分热情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些啊！志杰心里想着无论是面对同年龄的人也好，面对长辈也好，跟人来往真的非他所长。
叫做小栖的女孩会变成他的同学？他想起自己对这个女孩已经升起一点好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同样都很尴尬的缘故，从这里，他捕捉到了一种同质性，然而那像是梦境一样难以捉摸，可能存在过，却无法确定真实本然。
他们会变成同学的机率有多高呢？十二分之一呢，说多也不多，说少好像也不算太少。
志杰回到休息室，同事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也不动的，像是一滩烂泥，如同被炎热彻底打败的失败者。
志杰再度朝月曆望去，离九月一日剩下两天。
他完全没有任何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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