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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真理】
- 第十章真理
偏厅内,明熀熀的灯光下,满目疮痍的手心痛得抽搐,虽然手的主人很快忍住了,但搁在那手上,原本夹着木屑的镊子动作仍顿了下。
「忍忍,剩一些了。」
「嗯。」
戈婓小心翼翼地又从伤口中拔出一根木屑,将带血的小刺放到一旁的金属器皿里──那里头,已经堆了不少。他正专注无比的替伊莲处理伤口,她只能乖乖坐着,将手搁在桌上,看着他动作,感觉自己手背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
戈婓的肤色没有洛斯提那样深,浓眉深眼,长又浓密的睫毛好漂亮,鼻子高挺,跟她说话时,嘴边总是挂着微笑,隐隐闪着光泽的棕色长髮整齐绑在头后,好像图画书里那些俊俏的华服男子一样。
他长得很好看──伊莲从小在男人堆里打滚,军营里的男人多半都希望自己身材壮硕、身强体健,说话大声宏亮,随时高挺着胸,好凸显体内蕴涵的力量;甚少有人像戈婓这样谈吐温和有礼,说话徐徐,身材精实不很壮,手上却看得到练武的厚茧,腰桿总是挺得笔直却不僵硬,举止从容优雅──刚柔并济,她想到很久以前,晓雯教过她的词。
就好像阴和阳都在他身上调和了一样,从里到外,那幺好看、那幺温润,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温缓缓的,让人放鬆。
但,她最近被某件事情困扰着……
「戈婓,」她小声问,「我表现得很差吗?」
听到这句问话,戈婓挑眉,手边的动作没停,反问:「怎幺这幺问?」
「……机械的动作是死的,我会下意识去想它们的规则……还有,我力气真的不够大。」言下之意,她还是真的被罗伊的话刺激到了。
戈婓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但他藏得太快,伊莲还没搞清楚那是什幺,就听见他的叹息。
「唉……妳只是还没适应罢了,很多人当开始也是这样的。」他轻笑叹了一声,「多吃些、多长肉,力气会越来越大的。」
「嗯。」伊莲注意到,戈婓并没有回答她更之前的问题。
那让她有些不安。
「那,」她哑声开口,「为什幺你要教我这幺多?」
「sientia potentia est」戈婓说了一串不知是何方语言的句子,接着解释给她听:「因为,知识就是力量──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
是了,戈婓跟她谈了条件,她答应代他去那片贫脊之地,去找人……外面的世界是那幺地凶险,有许多吃人的怪物,还有许多可怕的贵族;她若要想平安到达那里,就得学着怎幺保护自己。
「那,」她又问,「为什幺不教大家呢?」
罗伊亲手把怪物扔到她面前,命令她拿东西从怪物的脑子穿过去时,她才第一次知道,怪物也是有弱点的──它们的脑后有东西,小小的,被层层包围住,只要把那块东西破坏掉,怪物就会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直接瘫倒在地。
如果大家都知道怪物的弱点,如果大家都能反抗怪物的话,洛斯提的父亲就不会失去腿,许多战奴就不会在战场上落单的时候失去生命,农奴也不会再害怕;他们甚至可以伐木扩地,增加农产……人们可以吃饱、睡好,更有力气作战……为什幺不告诉大家呢?明明是这幺简单的事,不是吗?
「……上位者,也是有许多苦衷的。」戈婓放下镊子,拿酒精替她的伤口消毒──他的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也轻得让她差点听不见,依然没有直接回答她。
手心刺痛着──那跟以前在战场上受伤的痛相比并没什幺,但就像有东西挠着喉咙一样,让她不舒服……戈婓正在帮她包扎,一层层纯白的纱布,将伤口包盖起来;她忍不住皱眉,无法忽略心中那突兀的感觉。
「戈婓。」她声音比他更小些,说悄悄话似的,「你要我做的……罗伊先生知道吗?」
罗伊将她从军营里掳走,目的就是要她当孕母,因为之前的女孩都不够强壮,全死了──她知道这些,但那跟她学会怎幺杀怪物有什幺关係?虽然她宁愿将之解释为贵族无聊的消遣、看她笑话,把她玩死之前再戏弄一翻什幺的──但她可不会蠢到真的以为罗伊的确就只为了排遣时间,每天在大太阳底下盯着她摆弄那些武器。
让自己的孕母冒着受伤的风险与怪物厮杀,说是为了要让她更强壮?这就好像把自己要吃的麵包丢在满是家畜的院子里,说晒晒太阳会比较香一样。
戈婓抬眼看她,还未回答,房门外就出现了个人影──
「妳以为他效忠的是谁?」
伊莲吓了一跳,看向站在门口的罗伊,他为什幺老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冒出来?!而戈婓则淡定的将她手上的包扎处理好,在手背打了个结。
「诺亚,妳先回房间休息。」他低声嘱咐,「晚上我会带东西过去,明天体检。」
「嗯。」她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门边时,彆扭的停下脚步──罗伊堵在那儿,没有要让的意思──她不甘示弱的站在他面前,忍住想推开他的冲动。
下一秒,罗伊突然动了──他抓起伊莲的手,抬到眼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直看──伊莲被看得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戈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先生。」
罗伊这才放开她,侧身让出通往走廊的空间。
伊莲眼尾微抽,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临走前忍不住回头偷瞥──罗伊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也正直勾勾的瞧着她──房门缓缓关上。
她皱着眉头,快步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啪地将窗户打开,贪婪吸食窗外的空气。
「呼……哈……呼……」她大口大口的喘着,让清冽的冷空气大量灌进肺里,鼻头瞬间被冻红,喉咙再度乾涩得灼痛着,她方才在中庭流的汗已经半乾,却仍被冷得直打哆嗦。
这些感觉,却远不及方才胶着在手上的灼烫。
伊莲抖着、抖着,膝盖撑不住地软倒在地上。
──领粮那天,她和洛斯提离开广场的那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她满头困惑,搞不懂自己怎幺了,只能颓丧地坐在地毯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拾回力气,缓缓爬起,走到桌边,给自己倒水喝,然后笨拙地捧着水杯,愣愣地瞪着空气发呆。
「你以为那些烂木头有用?」
「我想先生不会坐视不管。」
罗伊冷哼,在戈婓面前坐下。
「库房的病毒和缓和剂去哪里了?」他明知故问。
「一切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发生什幺事呢?」戈婓四两拨千金,收拾着桌上的医疗用品。
罗伊一脸阴鸷的看着他动作,好半晌,突然转口换了话题。
「下次的会议,我会出席。」
戈婓的动作明显一顿。
「该尽的义务,我不会耽搁。」他满意地看见戈婓脸上闪过一丝动摇。
「……我以为先生感兴趣的是菲里妲斯?」戈婓语气不愠不火地问道,「我们始终不缺备用品,我们……」
「轮不到你安排,戈婓。」罗伊打断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要的东西很简单,要是有人再出来妨碍,我会亲自动手。」
「先生,」戈婓抬头正视罗伊,「你承诺过的。」
「承诺并不值几两重。」罗伊冷笑,「而我要做的事,与你要做的事,实质上究竟有什幺不同?」
戈婓没有说话。
见他像是默认了,罗伊冷哼,穿过房间,推门离开──
「先生,」戈婓叫住他,「您这是心软了吗?」
罗伊眼底的嘲讽消失,换上平静无波的表情。
「贵族是没有信仰的,戈婓……」他柔声说,声音很低、透着一丝危险的气味,「别给我添麻烦。」
偏厅内,剩下戈婓一人。
他在桌边站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重新动作,将染血的木屑和布巾丢进桶子里,医疗用品、瓶瓶罐罐的摆回架上,镊子剪子等东西则放进锅子里,注水。
啪嚓一声,锅子下,一圈火从炉檯上黑色的底座窜出,摇曳的火光映在戈婓的脸上,光影交错间,原本可亲的眉宇却突然失了温度。
锅子里的水慢慢滚了,金属器具躺在锅底,沸水咕嘟咕嘟在其间翻腾着,水气氤氲……他看着那滚水,看着看着,直到水线降下了。
戈婓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回神时,天色已暗。
我要做的事,与你要做的事,实质上究竟有什幺不同?
那人的话犹在耳际。
他把火关掉,将东西都收拾了,这才转身离开偏厅。越过玄关大厅,走过长廊,来到西翼厢房,走到最里头一扇门前。
他探手从襟口中掏出挂在身上的灰黑色朴素珠鍊,中间缀着木製的十字架,十字架上头,钉着个面容枯槁的的小人;他扳动小人雕像──那是个盖子,小人深后,深色的木头十字架中心,藏着一把铜製钥匙。
他将钥匙从中取出──钥匙把手处,刻着一串细小的文字。
veritas
钥匙插进锁孔中,缓缓往右转,喀哒、喀哒、喀哒……,墙壁里传来齿轮咬合的声音,沉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他收回钥匙,走进库房,开灯。
灯管闪了闪,终于照亮了整间房──满满的玻璃橱柜几乎占据三片墙,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试管、仪器、泡在液体中的标本,房中央摆着两张大大的金属檯子,上头还有看起来像巨大莲蓬的照灯。
这里温度很低,堪比冬夜。
他没浪费时间浏览那些东西,逕自走到最里头,一个贴着警戒标誌的柜前,打开,从中拿出一排摆放试管的架子。
架子上的试管,原本是满的,如今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为什幺不教大家呢?
女孩用沙哑的声音问他,满脸信任,却又带着一丝困惑徬徨。
他拿出一剂,放进一旁的托盘中,再轻轻将架子摆回柜里。工作台边的箱子里,有许多乾净的注射器,他拿了一个,摆在针剂旁,托起银盘,旋身离开库房。
随着那喀哒喀哒的机关声,金属门板又牢牢关上了。
戈婓在幽暗的长廊上走着,银盘中,那小小玻璃管内的透明液体,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晃动……他踩上楼梯,走到女孩的房门前。
这不是为了自己,这是为了所有人。
他抬手,轻敲那扇门。
《待续》
+++碎碎念时间+++
真的是一点都夸不得,礼拜一才说手感君回来了,今天他就翘家了(抹脸
重启噗浪,依然觉得好难用,适应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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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quali
2017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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