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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烂的人皮之下 5
- 腐烂的人皮之下 5
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终究只是跟伊世要好,并没有做其他伤害人的事情,同学虽然避着我,却也没有出现在鞋柜里放钉子这类的恶作剧。
被得知跟我关係要好的伊世似乎被人厌恶得更彻底了。
那种瀰漫整个班级的厌恶,已经是连恶作剧都不屑去做的程度,没有冷言冷语、没有丢书包、画桌子、放腐败的食物在鞋柜里,而是正大光明的无视。
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如果可以赶快让她真的不存在就好了。」
刚转入这个班级的我,也是感受到这样针对伊世而来的气氛。
星期四下午,公民老师在离开教室前不小心把咖啡弄撒在讲台上,整间教室瀰漫着浓浓的咖啡香气。
我听见立花不满的啧了一声。
公民老师最近买了一台新的咖啡机,最近喜欢用保温瓶装着热咖啡来上课。虽然咖啡香气几乎没有人会讨厌,但多少还是会影响上课的情绪,因此同学之间都有些怨言。
「伊世同学,麻烦妳帮我处理一下了。」公民老师一脸歉意地指定了一个同学负责善后,随后便离开教室去清理被咖啡沾到的裙子。
听到伊世的名字,教室里因为下课时间而骚动不已的吵杂声音顿时减少了一大半,虽不至于到完全安静的地步,但不少同学的目光看向了伊世的座位。
受到老师请託的伊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
山田见状,大概是想着要不要帮忙,但是我看到她的身体向前倾了几度,随后又坐回座位上,装作是在调整坐姿的样子。我将视线转向山崎,他也只是盯着离开教室的伊世。
没有人上前帮忙。
伊世大概是去洗手间拿水桶和拖把。
随着伊世离开教室的关门声响,班上才渐渐恢复原有的吵杂与嬉闹。
我突然感到一阵急迫性的口渴。或许是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又或许是空气中开始出现闷湿的气息,所以才会口乾舌燥了吧。随手拿起水瓶,打开瓶盖正要喝水的我却发现瓶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
看了看时钟,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于是我起身想到教室外装水。
就在我站上讲台,準备往前门走去时────
教室门打开了。
伊世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和拖把站在门前,提着水桶的左手因为支撑水桶的重量而微微颤抖,以她的力气,提水桶并不是什幺轻鬆的工作。
吃力的、缓步走向讲台,靠近公民老师弄撒咖啡的那块区域。
她的左脚绊到了讲台角,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摔在地上。
哗啦。水桶里的水洒了一地。
这些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教室里顿时安静无声。大部分的人都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教室的某处已经传出人们细小的忍笑声音。
裙子和上衣几乎都沾上了水滴,跌坐在水滩中的伊世全身上下湿了好几块,连髮尾都在滴水。
而在这个时候的我。
站在她正前方的我。
我……
直接从她身旁跨过,啪搭啪搭的踩上了水滩,无视翻倒的水桶和凌乱的场面,也丝毫不看狼狈的她一眼────连走过她身旁时不小心踩到她的裙子,我也没有收回我的脚,就这样装作什幺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离开教室。
我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拿着水瓶的右手暗暗的握紧了瓶身,迫使自己的身体做出行为反应,跨出的左脚和右脚如果不专注于控制,想必我就会摇摇晃晃得快要摔倒了吧,说不定还会跟伊世跌在一起。
离开教室前,我感觉到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我的背影,注目的视线刺得我后背疼痛不已。不,我几乎全身上下都痠疼不堪。
我选择冷眼旁观。
卑劣的我肯定是想要经由这样的表现向谁证明些什幺,挣扎些什幺,自私的为自己争取些什幺,澄清些什幺,装模作样的────恳求些什幺。
站在饮水机前的我看着水瓶中正在上升的水位,突然涌上一股不知是愧疚还是羞耻的心情。
「不小心踩到妳的裙子,对不起」这句话,是不是也找不到机会说了呢?
为了跟同学证明那件已经遭人扭曲的事实,我演了一场戏;又为了演出这场戏,我牺牲了伊世,就是这幺简单又虚伪的事情。
因为伊世而让我充满压力的二年五班教室,现在却同样也是因为伊世,我仍旧害怕回去那间教室。
回到教室时,我看见湿着衣服的伊世在清理讲台,山田只是坐在座位上,带着担忧的表情看着她,当我进到教室里的时候,山田对我露出非常无奈的笑容。
至此之后,立花和松冈对我的警戒似乎就没这幺重了,字里行间不再有突兀的言外之意或是一闪即逝的脸色,这样的情形接连影响了小林、藤井和熊谷等人,以此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至全班同学。
一个星期后,除了少数同学偶尔还是会刻意提起我跟伊世很要好的事,其他人却已经绝口不提,待我就跟平常一样。
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原来如此简单就能改变。
我哑然失笑。
有人跟我提过「踩到伊世的裙子」这件事,他们说我踩上裙子的那一脚简直是完美的发洩了怒气。
「到底是不小心踩到还是故意的?果然是故意的吧。」挂着看好戏的旁观者笑容,一群人戏谑性的问我。
「没想到木下其实是个狠角色。」
当下我拚了命不让自己看起来惊慌失措。
山田和山崎两人对我的态度至头至尾都没有改变,对那件事也毫无半句怨言。老实讲,我倒希望他们责备我,那样的话也许我会好过一点。
Ⅻ
明明回到了一开始的学校生活,却越发沉重起来。
之后,立花和松冈他们对我的态度非常热情,大概也是因为期中考结束的关係。这阵子,我又陪着他们在镇上玩了几次,有时候去游乐场,有时则去咖啡厅或特级餐馆,关係好得让我不安,但又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
我以为伊世会像立花当初找我兴师问罪那样大动肝火(毕竟在田中这样对她之后,她就跟田中翻脸了)。
然而,伊世什幺都没做。
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避开我。
无论在哪种场合、现场有没有其他人存在,她永远跟我保持距离,低着头,从我的视野死角出现再快速消失,我所能捕捉到的身影总是一片漆黑。我再也没有跟她对上视线,更遑论说话。
这就是我想要的,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幺?既然做了抉择,就得承受相对应的结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于是我也跟伊世保持距离。
我只能这幺做了,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只是我总是对于踩到她的裙子这件事感到愧疚,每次想起心头就隐隐作痛。原本只是想无视的走过去,没想到却误踩了她的裙子;明明是误踩她的裙子,却狠下心装作是刻意为之。
她……应该没有误会我吧?
不对,说不定是误会了。
如果伊世能明显表现出对我的厌恶,我肯定更能坦然接受这一切,或许我还能鼓起勇气跟她说声迟来的对不起,但伊世什幺都没做,她没有找山田抱怨,也没有瞪过我,更没有找道重老师打小报告。
她只是默默的接受了我的选择,独自吞下所有结果,包括我在她的裙子上无来由地踩了一脚。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急躁不安,看向伊世的频率也越来越高,高到我得做其他事转移注意力,藉此压抑自己注意她的举动。
之所以会如此焦躁,肯定是因为我做了违背自己内心的事。
「当时如果能扶她起来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不断敲击我的内心。
其实,我是很想扶她起来的。
我想扶她起来,问她有没有哪里痛?赶快去事务室借吹风机把制服吹乾吧。
闭上眼睛,彷彿就能看到伊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
────她会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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