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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底下的扭曲 3
- 阴影底下的扭曲 3
10
黑色长髮的女孩,坐在教室第一排最右侧的座位上。
身穿白色制服的她背对着我坐着,听到我拉开教室门的声音也没回头,甚至在听到我的自言自语时也完全没有反应,就只是这样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我小心翼翼的移动了几步到可以看见她的桌面的位置,却发现她的桌面上没有放着任何东西,一片乾净的空白。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在两旁,就这样诡异的坐着。
也就是説,她并非是专心在写着什幺而忽略我。
然而我也没有看到什幺耳机线之类的东西挂在她身上,也许只是从远处盯着看不清楚罢了。
我放弃似的耸耸肩,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收拾东西,眼角余光仍然一边瞄着她,希望她能动一动或是有什幺打喷嚏、咳嗽之类的动作,好让我可以确信自己看见的是「人」。
该跟她打声招呼吗?
但此时我的心中又冒出一个疑问。
────如果她不是这个班上的同学呢?
万一她只是坐在这里等这个班上的谁回来,并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我这幺突然的跟她打招呼不但会很奇怪,弄不好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还是不要打招呼好了。反正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转学生,跟这里的同学都还不熟,不打招呼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只是,我莫名的在意她。
并不只是她那一头黑色长髮或是看来瘦骨嶙峋的体型,我一时也説不上来是哪里让我在意,但我就是看着她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我好像知道这个人。
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什幺时候、在哪里见过她。
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停下手边收拾的动作,站起身打量着教室另一方坐着的她。
她依然静静的坐着,双手垂在两侧,跟刚刚比起来头似乎还稍微歪向一侧了,看起来活像是一尊断了线的人偶。
我仔细的盯着她的上半身,却看不出任何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起伏。
我的背顿时冷了起来。
「赶快把东西收一收回家吧,太阳都已经下山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然而由于紧张加上冻僵了的手指并不灵活,铅笔盒从我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文具散落一地。
我赶紧弯下身捡拾文具。
等我再度起身望向女孩的方向时。
我发现她的头转向我的方向,也正看着我。
Ⅺ
空洞。
看到她的双眼的当下,我的脑海只闪过这个词。
她的嘴微张,一双乌黑的圆滚滚大眼直盯着我瞧,从她黑漆漆的眼中我什幺也看不到。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怒气、没有悲伤,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那种虚无感好似那边完全没有人一样,但我的的确确看到她了。
「……转学生?」
她吃力的动了动唇,彷彿那样的动作对她而言已经很辛苦了。
听到她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我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是、是的,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我马上就会离……」
没等我説完,她已经轻飘飘的站起身来,黑色的裙襬随之扬起。她拿起书包,走着好像随时都会因贫血而晕倒的步伐,缓步的走到教室门前,伸出手拉开教室门。
看来她似乎是打算先我一步离开,我心里深深的鬆了一口气。
教室门关上前,她悄声的説了一句话:
「对不起。」
她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刻意放大音量,但我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所说的话。
女孩连离开时的背影都是扭曲着的。
Ⅻ
我已经忘记我是怎幺从学校回到家里的了。她的身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成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浓厚的笼罩着我。
我坐在书桌前缓慢的搅拌着放在我面前的热金桔茶,丝毫没有想喝的意思,因为我满脑都想着今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事。这杯金桔茶是今天梅婆婆用从超市特价买来的蜂蜜金桔酱泡的,但梅婆婆似乎放太多水了,喝起来比较像有着金桔茶味道的水。
「原来这个班上还有这样的学生……」
此时明明房内开着暖气,但我却莫名的感到寒冷。女孩微张着嘴,张着空洞的双眼看着我的情景又闪过脑海。
我的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我又喃喃了一句。这句话刚刚在放学的教室里我也想过,我就是觉得自己似乎看过她,但是是什幺时候?在哪里?
此时,我的房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
「是我,森少爷。」
「怎幺了吗?门没锁。」
梅婆婆开了房门走进房里,手上拿着我今天穿的制服。
「今天森少爷的制服湿了呢,刚刚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嗯,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小段飘着小雪的路,想着雪也不大,就懒得撑伞。啊,真的湿透了。」我走上前摸摸梅婆婆拿在手上的制服,整件都是湿的。
「我就知道,我是来告诉森少爷以后别再这样了,很容易感冒的,现在可是冬天啊。」梅婆婆摆出一副没救了的样子摇了摇头,缓步的走出房间。
「我想起上次寒假的时候啊,森少爷跟朋友出门玩,回来的时候也是全身湿黏黏的。真是,怎幺会有孩子玩耍玩到海里去的……」一直到离开房间前,梅婆婆的碎念还没停止。
海。
海浪、浓重的湿气、盐的气息。
头髮、骨瘦如柴的身躯、黑色的眼睛。
啊,那个女孩子。
「想起来了!原来是……」
「原来是什幺?」
我猛地抬起头,只见老姊穿着鬆垮的t恤和热裤,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在门旁,一双眼睛狐疑的盯着我瞧。
「老姊!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不知道。经过你的房门前看到门是开着的,就想説偷偷瞄一下你这小鬼在做什幺,结果看到你站在房间正中央又喜又悲的,我还以为你加入了戏剧社。」
「才没……话説老姊你今天不用去大学上课吗?该不会又翘课了吧!」
老姊撇了撇嘴,露出受到极大伤害般的表情。
「森少爷的嘴巴真毒,什幺叫『又』?我在你的心中是那样懒惰的姊姊吗……」
「相差不远。」
「啊啊……老天爷怎幺会这样对待我……」老姊举起一只脚顺势转了好几个圈,手臂在空中胡乱比划挥舞着,就像是古老歌剧的女主角一样转进我的房间里。
咚的一声,老姊便整个人趴在我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喂!你又擅自进……」
「所以説,」她的脸埋在棉被中,但声音却很清晰:
「『原来是』是什幺?」
我一骨碌的坐在书桌前望着她。她用手臂缓缓撑起上半身,随着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她已经翘着二郎腿笔直的坐在床沿盯着我瞧了。
一如既往锋利的眼神盯得我浑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
从以前到现在,老姊总是能发现父母不曾察觉到的事,尤其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一直都觉得老姊不是个简单人物,但她平常的行事实在蠢得让人不禁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大学生。
「森,你应该没有遇到什幺问题吧?」
「比如説?」
「比如説,」她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三年前的事。」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不是,没有发生。」
「是吗?那其它的都好办了。」老姊又往后一仰,整个人跌进棉被里。
我望着桌上已经凉了一大半的金桔茶,几瓣柑橘属植物的果肉在水里载浮载沉。幸好梅婆婆送上来的不是髮菜汤,否则我一定会想起那天在海上「打捞」起那个女孩的情景。
「我説,老姊……」
「嗯?」
「我只是説如果。如果班上有一个看起来很阴沉,留着黑色长髮、身材削瘦、脸色苍白又几乎没有表情的同学,你觉得她会是个怎幺样的人?」
「没怎幺样。」老姊想也不想便丢了一个回答给我,听起来随便极了。
「你根本没有认真回答吧。」
「我很认真啊,就是没怎幺样。」老姊伸了伸懒腰,大大的打了一口呵欠:「你认为你姊是个能从外表去评定一个人的个性的人吗?我没有超能力,也不想成为那种喜欢擅自帮别人定位的人。」
「是喔。」
「只是我想告诉你,」老姊从床上站起身走近我,靠在我的耳边悄声説着:「如果有那幺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跟他成为朋友肯定会让你的生活变得很有趣。肯定会比那些原本就有很多朋友的人还有趣哟。」
「什……」
「只是这个『有趣』……大部分的人会偏向于把它解读成『麻烦』就是了。」
「你就直接了当的説不想让我跟那种人有任何接触不就好了。」我没好气的说道。
有时候真受不了老姊这种花式卖关子的説话方式,凡事简单为上不是很好吗!
「哎呀,我可没那样説。」老姊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门前,伸手转开了门把。
「如果我是你吧,森,」离开房间前,她回头笑脸盈盈的看着我,像极了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那只总是自个儿説完话就闹失蹤的猫。
「我会想尽办法勾引她。」
「勾引是什幺鬼……」
「不过那是我,因为我最喜欢刺激的生活了嘛。」
我已经懒得回应她了。
「好啦,我等等要去一趟学校,赶报告。」老姊举起手来向着我挥了挥,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才不想要什幺刺激的生活。
既然不想要刺激的生活,别跟她有任何接触就是了。
毕竟,跟她扯上关係的话,肯定会被捲入一场不小的风波。
我的直觉就是这幺告诉我的。